時光裏的答案（二十八）

28 馬屁不穿

 

    我們剛把盒飯吃完，收拾著準備去洗澡時，班長王樺來通知大家，晚上教官要大家集合一起政治學習。寢室裏頓時響起哀鴻一片，痛罵教官。

    楊豆豆第一個跳出來生氣的說：“別的連裏誰大晚上的學習啊，大家可都在打牌呢。而且白天訓練了一天，軍裝上都是汗，本想晚上洗掉的，現在又要我們穿回去，臭烘烘的，我才不要穿呢。” 說著一撅嘴，甩了臉子給王樺說，“我不去，你就跟教官說我生病了，拉肚子了。”

    “對，就說我們吃食堂剩菜吃壞肚子了，我們都不去。” 旁邊李妍也立刻應聲附和起來，這次她們倆倒是難得在同一戰線上。

    王樺本來隻是個傳話的，現在卻變成了大家的出氣筒，很是委屈。不過身為班長他還是很有覺悟的，知道對女生們是不能光講道理的，隻能安撫，於是陪笑道：“連長這麽做是有點那個什麽……不過大家也要給他麵子的嘛，今天你們都不去，明天訓練他更難為你們，最後受苦的還不是你們自己。學習嘛，就是聽他說說話，他在部隊裏也就是個小排長，難得到這裏來有這麽多人聽他訓話，體諒一下他的心情嘛。學習比起訓練來可是要輕鬆多啦，坐在那裏就好啦，大家配合一下，不要讓我為難。咱們要以集體榮譽為己任。”

    王樺口才甚好，覺悟甚高，對我們又是捋順毛，又是戴高帽的，但是大家還是誰也不買他的賬。他看看我們都不吱聲，技無可施，轉了轉眼珠子對我說：“林溪，你去年評了三好學生，你必須帶個頭。”

    好你個王樺，就你詭計多，在這裏挖個坑等著我呐，我氣憤的想，順便翻了幾個白眼給他，在心裏把他罵了個底朝天。

    我老大不情願的說：“好吧，我們過會就去，你先去跟教官說，就說我們有人已經去洗澡了，洗完了馬上就來。” 王樺聽我鬆了口，高興的領命走了。

    我對寢室裏的人說：“王樺說的也不是沒道理，今天不去，教官明天給我們小鞋穿，我們還不得吃不了兜著走啊。大家收拾收拾，一會還是都去吧。”

    大家雖都不情願，但到底還是換上了軍裝，懶懶散散的走到集合教室。百來號人都穿著汗濕的軍裝擠在不太通風的教室裏，那味兒跟豬圈也差不了多少了。

    教官把我們立正稍息的來回折騰了幾遍後，才讓我們原地坐下，他精神抖擻的拿出學習資料開始宣講。我在講台下就隻看見他的嘴吧一張一合，像條吐泡泡的魚，他講的話也像泡泡一樣還沒飄到我麵前就爆破了。他吧啦吧啦講個不停，我腦子卻恍惚的不知飛到哪裏去了，一句也沒聽進去。

    我跟一旁的楊豆豆用眼神對話。

    我擺出個無可奈何的表情：唉，大熱天的，他怎麽這麽有精神，也不口渴。

    楊豆豆翻了個死魚眼，嘴癟成了個葫蘆瓢：都講了一個多小時了，啥時候講完啊？教室裏好悶啊，熱死了。

    我用眼神做出暈眩狀表示：我快熱暈了。就在這時，突然聽到一聲：“林溪！”

    “到。” 我嚇了一大跳，立馬條件反射的站了起來。教官是看見剛才我跟楊豆豆眼神交流了嗎？是要抓我回答問題嗎？心撲通撲通跳個不停，陣陣惶恐。

    教官上下打量了我一番，說：“你留下，其他人原地解散。”

    聽到這話，我心裏不止是緊張發毛了，而是有了大禍臨頭的感覺。我這是犯了什麽事兒被抓到小辮子了，他要來教訓我？我慌張的和楊豆豆對視了一眼，她也一臉替我擔心的神情，可是無計可施，隻好隨其他同學先走了。

    等大家都散去了，教官讓我走上前，一臉嚴肅的看了我一會，才慢吞吞的說：“聽說你們女生都很討厭我？”

    看來不是針對我個人的問題，我的心放下了一半。不過這個問題也不好回答，他是要殺雞儆猴嗎？

    我定了定神鼓起勇氣說道：“報告教官，您這麽問是不是覺得自己做了讓女生討厭的事呢？” 我把問題拋還給他，雖然說完之後心裏直打鼓。

    “呦，女秀才還挺會耍嘴皮子啊。” 教官斜著眼睛看看我，“你們覺得我訓練你們太嚴格了，是不是？”

    “報告教官，您嚴格訓練是為了幫助我們進步，幫我們實現目標。” 我立刻立正昂首挺胸的回答。

    “實現什麽目標？” 教官咧咧嘴不滿我含糊其辭。

    “報告教官，很多女生每天嚷嚷著要減肥，結果邁不開腿，管不住嘴，始終無法向宏偉的減肥目標靠近。是您幫我們邁開了腿，關上了食堂，不對，關上了嘴。有部分女生已經超越原有的減肥目標，向低血糖和體重過輕靠近。”我發現教官不是要修理我，放心了。麵上表情仍舊嚴肅，心裏已經開始嬉皮笑臉。    

    不過我覺得有必要幫同學們伸張一下正義，訓練嚴格咱沒話說，但是不讓我們吃飯就說不過去了。

 

    “你這個小姑娘嘴厲害得很啊。你們這些城裏的女娃就是嬌氣，這點訓練就搞出低血糖，真是沒用……” 教官貌似不屑的說，但是我看他神情倒是有點重視。

    “教官，您看，要馬跑得快不得給馬兒吃好草嘛，部隊裏有馬，這個您比我懂。我們總是吃不飽飯，那不影響訓練嗎？不然等全校閱兵典禮的時候咱們連哪個女生暈倒了，您臉上也不好看不是？” 我盡量表情恭敬的說。

    “誰不讓你們吃飽飯了？沒讓你們誤過飯點，盡胡說八道。” 教官嚴厲的嗬斥道，但是他的聲音聽起來有點色厲內荏，底氣不足。

    “您不知道，咱們學生食堂不比你們教官去的小食堂。軍訓的學生又各個如猛虎撲食，飯點過半的時候菜就賣得差不多了。咱們連總是掐著關門點才進去，早沒有菜了。不瞞您說，我今天晚飯僅僅買到了幾片菜葉子和兩小塊豆腐。” 我覺得我不算撒謊，冰淇淋、可樂、盒飯都不是我買的，不能算。

    教官半信半疑的瞅了我一眼，說：“真就吃了兩片菜葉？那你怎麽還精神抖擻的這麽能說會道？”

    “那不是為了以後大家都能吃飽飯，為民請命嘛。” 我大義凜然的說。心裏邊嘀咕道：切，那還不多虧了盒飯和冰淇淋啊，真就兩片菜葉，我早就餓得樓梯都爬不下來了，哪還有力氣在這裏廢話。

    教官審視著我的神情，貌似確定我的話可信度還挺高。於是他話頭一轉說：“你知道我把你留下來是為什麽嗎？”

    怎麽？不光是剛才的事，還有後招等著我？我又嚇得一個激靈，趕緊收起方才的小得意，義正言辭的說：“報告教官，本人愚鈍，不敢妄揣上級意圖。”    

    “行了，別跟我來這一套，我命令你說。” 教官皺起眉頭不耐煩的說。

    我琢磨著猜得對不對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說完後我得能全身而退，不然罰我站軍姿一小時的，我可就慘咯。於是我趕緊調動大腦的CPU，咯吱咯吱轉了一圈後想出一個還算滿意的萬全之策：“您是來收集民意，以振軍心的。”

    教官看看我，表情有點一點出乎意料，似笑非笑的說：“說明白點。”

    “就跟古代君王一樣啊，要請人收集民意然後納諫啊。明君廣開言路從諫如流，昏君剛愎自用獨斷專行。您來征集民意虛心納諫，一定是有反躬自省的覺悟，有如此開明體恤軍心的上級，我連軍心必定大振。” 我想金蟬脫殼，可是又不甘心對這個嚴厲刻薄的教官拍馬屁，於是臨時編了這一計策，希望能蒙混過關。他如果為此處罰我，剛好就說明他自己治軍無方昏庸無能。

    “嘿，明裏拍馬屁，暗裏將我一軍？” 教官一下就聽出來了，“你看上去風吹吹就倒，膽子倒還不小。” 教官嘴裏斥責我，但是嘴角卻微微上揚了些。看來馬屁雖然蹩腳了些，還是很管用的。    

    教練咂摸著我的話，嘿嘿幹笑了幾聲，這才卸下了剛才貓戲老鼠的表情，言歸正傳的說：“你回去轉告女兵們，訓練的時候聽從指揮不磨嘰，才能不誤飯點。”

    “保證一字不差傳達指令。” 我心裏暗暗竊喜，教官要保持威嚴不能直說“以後早點讓你們去吃飯”，所以給自己找個台階放鬆了口徑，看來以後飯菜有保證了。

    教官說著話，從講台底下拿出一卷紅布遞給我：“聽人說你字寫得不錯，給拉歌比賽寫橫幅的任務就交給你了。”

    我這會兒才明白教官留我下來隻是為了讓我寫橫幅。我心裏埋冤到：教官啊，不就是寫字嘛，你幹嘛要繞那麽大個圈子，嚇我一聲冷汗。你大概就喜歡捉弄我們，看我們被你唬得一愣一愣的你就得意了。

    我立正敬了個禮：“報告教官，一定按時完成任務。”

    領了橫幅後教官終於放我回去了，我抹了把汗，長長舒了口氣，總算有驚無險。走出憋悶的教室，戶外空氣清清涼涼的，頓時感覺神清氣爽，好像每個毛孔都在水下憋了很久的氣後，終於能浮出水麵自由呼吸了。

    草地裏零星傳來青蛙呱呱的叫聲，還有螢火蟲提著小燈籠飛來飛去。有很多年沒看到過螢火蟲了，小時候經常和張鵬抓它門來玩。螢火蟲一閃一閃的看著很美，可是離近了才發現這蟲子長的好醜。是不是什麽東西都得隔著距離才會覺得美呢，有些美的東西不能占有它，一旦占有，美也就失去了。

    我想在這清涼的夏夜裏透透氣，緩一緩剛才的緊張情緒，隨著螢火蟲走到了圖書館的噴泉前。已經十點多了，校園裏安安靜靜空無一人。

    我在噴泉旁坐下來，噴泉噴出細細的小水珠濺到我臉上，涼絲絲的非常舒服。月亮快要圓了，像塊被人咬了一口的餅幹。隻見它慢慢挪動著胖胖的身軀拂過長夜，邊上那顆最亮的啟明星也漸漸從雲層裏露出了身影。我喜歡仰望夜空，墨黑中帶著深藍，深邃無邊，不知窮盡，心也會不自覺的跟著自由飛翔，飛去未知的時空裏。

    螢火蟲像落入凡塵的星星，在周圍忽閃忽閃的飛來飛去，除了青蛙時而發出的呱呱伴奏，寂靜的夜裏好像隻能聽到我自己的呼吸聲，突然噴泉那頭傳來“阿嚏……阿……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