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 (135)
2010 (78)
2011 (67)
2012 (60)
2013 (33)
我常常會想起死亡,確切的是,會想起臨死前的那一刻。
為什麽一個貌似極其樂觀的人會想到這個,我也不太清楚;也許是自己一向任由思緒天馬行空慣了,信馬由韁;隻是碰到這個話題的時候,比較有挑戰性,才會一次次地反複思考。
和爸爸聊起這個話題,他是這樣回複的:“中國人有這樣的生死觀:所謂"生死由命,富貴在天。"幾千年以來,全世界的帝王們都想自己活得長長久久,中國的皇帝還自稱萬歲,可令人諷刺的是,史上的萬歲最長的也不過活到80多歲。就算是傳說中的薑太公活了800歲,在曆史的長河中也隻是電光火石一瞬間。我們凡是有幸來到這個世界上的人都是幸運兒,尤其是成為充滿智慧的人類的一員。
我曾經也思考過這個問題,年輕時候知青下鄉,指導員找我打算提拔當班長,我有些擔心怕做不好,不願出頭。晚上躺在床上就想,我來到這個世界上多麽不易,多麽幸運不能這樣畏畏諾諾的。第二天當指導員再找到我的時候我就答應了下來。而且幹得很出色。後來不幸在工作崗位上因為徒弟手誤讓我受工傷,大難之後,養好傷換了一個全新的部門,幹得同樣出色。之後自學英文和醫學,再到醫院工作,並成為當院史上第一個全國勞模。這都是為什麽?就是意識到了人生苦短,在有生之年盡量的表演或許能留下一些痕跡,不枉為人的稱道。就像我一直鼓勵你寫作,如果可以堅持一樣自己的愛好,等到與這個世界道別的時候,留下一點墨跡,實在是令人欣慰的事情。“
人們對死亡通常會有一種誤解,認為死亡從生命誕生的那一刻起就如影隨形,有生就有死,這一切看起來天經地義理所當然。其實嚴格來說,真正意義上不可避免的死亡是生命演化出來的,死亡歸根結底是筆交易。
很不幸,人類的曆史中充斥著浩劫,我們倒黴的祖先在各種天災人禍的打擊下苟且偷生。即使有些人特別幸運,沒有死於瘟疫,沒有死於災荒,沒有死於屠殺,也很幸運地沒有死於諸如落水,中毒,雷擊,墜崖等等意外事故,可人們最終還是會死的,衰老會逐漸地侵蝕人們的肉體,直到死亡最終降臨。
其實我們仔細想想,我們每年都會過一次自己的忌日,隻不過在死之前我們不知道是幾月幾日而已。長壽一些的生物比如巨龜能活到300歲(從康熙五十五年一直活到今天),但是死亡還是會在生命的盡頭等待著它。加利福尼亞巨杉最高可超過100米,壽命可能超過3000歲,時間跨度幾乎相當於從牧野之戰到北京奧運會開幕,可是最終死亡還是會不可抗拒地降臨。這給人一種感覺,那就是死亡是不可避免的,是一切生命不可逃避的終結。
小時候做課間操,小朋友們統統穿著校服,那種不論男女模糊性別的寬大運動服,藍白相間,讓人有種壓抑的不安。聽著重複而單調的音樂,做著千篇一律的動作;那時候總是在想,如果有外星人突然來襲,或者天空突然降下一顆隕石會是怎樣?而在瀕死的那一刻,我第一時間會做什麽?想著想著,青春忽地過去;外星人沒見到一個,自己卻已變成外國人。
開車在路上,我時常會幻想前麵的車紛紛停下;路麵突然開裂,變成一道道的萬丈深淵;房屋倒塌、樹木紛紛攔腰折斷;天上墜落無數火球;那時候,我會如何應對?我會想起什麽?我會遇到什麽?在深夜無人的停車場,會突然幻想從四周突然湧出大批僵屍,我會不會馬上找到自己的車跳進去,然後迅速鎖上車門,衝破重重阻隔順利脫險?在街上會不會人群被大麵積感染,我會躲藏起來還是會殺出一條血路?我會活下來麽?會活多久?
前幾天,媽媽打來電話說,一直以來飽受腦癌病痛折磨的表弟走了。表弟卒於28歲,從未談過戀愛交過女友,算是“童男子”。媽媽說,因為如此,舅媽和舅舅特別把表弟抬到山上的一座寺廟,由主持誦經往生。
放下電話,我聞到空氣裏麵熟悉的絲絲的腥辣;這是死亡的味道。
第一次接觸到的死亡是在小學。有天放學回家,發現我家的那條小巷子擠滿了人;因為要回家,就努力撥開人群,發現我家鄰居的鄰居的門前地麵上全部是鮮血,還有一把刀丟在一邊。聽著大人們的議論原來是那家的兩夫妻打架,然後老公和老婆有一個人被砍死,都送到醫院去了。還記得那天的空氣裏漂浮著一種非常腥辣的味道,那種味道我在以後也曾經聞到過;每次聞到的時候,我就知道,死亡來臨了。
再次是初中。我們班有個長得很帥家境非常優厚的男孩子,也許就是這個優厚的家境害了他。離開生活條件略顯清寒的學生宿舍,私自跑到外麵租房子住,冬天嚴寒嫌暖氣不足自己在屋內燒小煤氣爐,結果一氧化碳中毒而死。一起的四個男孩子,偏偏就是他一個人死了。因為他生前追求我最好的朋友,但是好友一直沒有同意。在他死後,他的父母還特地找到我的好友,送給她金首飾和很多禮物,好友隻留下了一些吃的,其他的都退還回去。他的父母在我們宿舍裏麵坐了一個下午,名牌滿身穿金戴銀;據說後來他的墓地修葺得好似帝王之地,銅車銅馬,但是,一個那麽年輕的生命就這麽倏地一下沒了,再多榮華富貴,都是浮雲。
大學,外婆過世,家裏沒有人通知我;那是一個下午,沒有課,我在學校宿舍裏收拾我自己的儲物箱。忽然,我感覺心裏好像被什麽重重擊打,一股悲傷湧上心頭,於是不能控製自己的大哭,我跑到宿舍的陽台上;聞到那種熟悉的味道,腥辣,讓人寒冷。後來才知道,就在同一個時間段,幾萬裏之外的家裏,八十歲的外婆過世了。外公在十年後的過身,也是一樣的感覺。
我很怕這種味道,腥辣、寒冷;聞到的時候讓人如墜冰窟。
離開中國前我就職的最後一家公司,是我從前的幾個舊同事自己組建的新公司。我們曾經同甘共苦過好幾年,彼此感情非常好。在一個周一的清晨,我去上班,人事部經理緊急召開公司大會,我往樓上會議室走的路途中,又再次聞到那股味道,和從前不同,格外濃重腥苦。會議召開一半,哭昏的我就已經被幾個同事抬到隔壁的小會議廳了。我的四個舊同事,在杭州返回上海的高速公路上,發生嚴重車禍,車被壓迫變形,活活燒死在車裏。在臨出國前的那一個月,我連續參加了四場葬禮。也連續燒了一個月的香給他們。事情過了這麽久,我閉上眼睛,好像還能看到我親愛的同事們在叫我的綽號,大眼,一起去喝羊雜湯好不?大眼,一起去唱K吧?大眼,你比我想象中的整整小了十歲!大眼,我們一定要拿下這個項目!大眼,我先走了,你記得把公司的門鎖好;別寫案子了,早點回家……
2年前,風靡全球的“死前我想要……”(Before I die I want to)塗鴉牆來到多倫多。而這個活動的意義是為了提醒周圍的朋友在有限的人生裏思考什麽是真正重要的,好像填空題一樣,Before I die I want to _______ ”任何路過的人都能拿起一根粉筆填空,在這裏分享他們的想法。
我們很多人尤其是華人,從小活在口號式的理想主義中,從小時候的實現四個現代化到成為科學家文學家雲雲的極致大而空的夢想。其實也許臨死前你想到的隻是,想要去三條街外的那家每日經過的小吃店吃一碗一直不敢吃的豬腦湯;或是想要買一套小時候就很想要的原版《七龍珠》漫畫;或是跟那個愛慕已久的那個人一起去看個午夜場;或是和真正肚皮舞娘一樣,在朋友聚會上大大方方跳個誘人的異國舞蹈;或是放下手頭的一切,跑到夢寐以求的大溪地狠狠玩上一個月;拋掉矜持和扭捏,再主動一點,下次約會踮起腳尖吻上他的唇;把牆壁刷成那種鮮豔而耀眼的紅色、把家具都換成釘著銅釘的搖滾風格的黑色亮皮材質;做一個舞台在客廳裏,上麵打上射燈,旁邊擺上架子鼓,每天下班回家後先吼兩嗓子敲一通鼓,不用夢想成為搖滾明星,搖滾就是我的生活。
死前我要,我會,我一定可以做到;在闔上眼和這個世界SAY GOODBYE之前的那一刻;你願意用所有的全部的東西來交換再多一點點的光陰,再多一點點的時間;用來完成未完的未竟尚未實現的林林總總。而多出來的一個小時、一天、一個月、一年;都是莫大的獎賞;甚至連每一分鍾的呼吸都會加倍珍惜。
人生苦短、人生太短;死亡太早,死亡太快。死前我想要,不如現在就付諸行動;不要磨磨蹭蹭、杜絕拖拖拉拉、嚴禁思前想後;你要的,你就去做;你想的,你就行動;誰知道明天會怎樣,而你又會在何方?
記得很久很久以前看過一個故事,上麵說,死亡就好似一個來村裏做客的人,他從村頭進來,開始敲門;開始你聽不見,後來這個敲門聲越來越近,最後就敲到你的門前。
我隻是希望,在我自己嗅到自己死亡味道的時候;聽到敲門聲的時候;可以從容地整理好衣衫,微笑平靜地把門打開。
肉體的死亡無法回避。看許多人的活法,似乎根本不相信自己會死或離死亡很遠。事實是,睡也不知道它何時降臨。有智慧的人尋求真道,使看似荒謬的人生有了世人所不屑的詮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