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嬈迷離，冷寂入骨-十年莫文蔚

          莫文蔚的歌聲，第一瞬間的感覺則是三國時的一件兵器——冷豔鋸。

　　　　冷豔鋸乃是三國時武聖關雲長手中所持青龍偃月刀的俗稱，相傳呂布為曹操所擒，其妻貂嬋被人獻於關羽，關羽正色曰：“此乃妖女，吾將斬之！”言畢，一揮冷豔鋸，刀落處，貂蟬竟絲毫無損，安然無恙。關雲長心生一計，俟月圓時分，悄然潛至月下，再揮冷豔鋸，斬向貂蟬月下之氤氳倩影，一陣青煙掠過，貂蟬遂香消玉殞。唉，凝望著莫文蔚魔鬼一般的月芽之軀，不禁令人鬼使神差的想起李商隱的著名詩句：“小憐玉體橫陳夜，已報周師入晉陽。”

　　　　這一盤《如果沒有你》反反覆覆的聽了好幾遍，起初吸引我注意力的隻是同名主打曲——“如果沒有你，沒有過去，我不會有傷心，但是還是要愛你，如果沒有你，我在哪裏，又有什麽可惜。”這其間的味道和意境大約酷似脫胎於胡適原作的那一首《相思詩》——“欲道不相思，相思令人老。幾番細思量，還是相思好！”

　　　　鄧麗君也說：“如果沒有你，日子怎麽過？酒醉的探戈，好像你的酒窩，酒窩裏，有你也有我！”

　　　　當精靈一般的莫文蔚在月色之下舞起令人心醉神迷的探戈，關雲長這一記冷豔鋸，究竟劈是不劈？

　　　　“驛外斷橋邊，寂寞開無主。”——莫文蔚的歌，似乎有種根骨裏的寂寞蕭索，譬如《陰天》。但在淒清蕭索之中，也還時而留著一絲快樂的線索，譬如這一盤專輯裏的《薄荷》，嗬嗬，很有《雙城故事》的味道。

　　　　“剪一小段春雨氣息來混合……你的吻就是薄荷味覺的花朵……煩惱算什麽，不再幹涸，綠洲開滿了沙漠。”

　　　　這一整張專輯的歌詞大多是由李焯雄來操刀，但惟有兩首，是林夕填詞，個人覺得林夕隻屬於王菲的，李老師隻屬於莫文蔚。曲子是一樣的，都是周傑倫的那一曲，一貫的霍霍生風、抑揚頓挫的感覺。

　　　　《眾生緣》和《天下大同》這樣子粵語國語的兩生花搭配讓我很自然的聯想起了《玻璃之城》的那兩首，《今生不再》和《等不到天昏地暗》。

　　　　對於“生”這個字，林夕似乎比誰都看得通透。記得當年的那首《半生緣》也是林夕填詞——“別來還無恙，那年少輕狂，卻讓歲月背叛。流轉的時光，照一臉蒼涼，再也來不及遺忘。”

　　　　《半生緣》裏說，“誰能夠想像，眉毛那麽短，天涯卻那麽長？”
　　　　《等不到天昏地暗》裏則說，“要不是眉頭，鋪滿了塵埃，我怎麽知道，你曾經等待？”
　　　　《半生緣》裏說，“燈火闌珊的彼岸，我以為你就是答案。”
　　　　《今生不再》裏則說，“多得這雨勢，將煙花撲毀，才令我體會，凡事會枯萎。”
　　　　凡此種種，異曲同工。繁華過後，複歸於平淡，當時明月在，曾照彩雲歸，即便當初“隨手都采到星火的美麗”，卻總不免在更深夜闌曲終人散時概歎一句：“恨這晚歌聲悠揚，當中有多少秒共最愛來分享？” 　　　　　　　
　　　　再見莫文蔚，九月的時候出了新專輯。《X》，一個曖昧的符號，留下大段的空白讓人隨意想象。來自於她身體的某個姿態，玲瓏完美，有些慵懶的樣子。長發濃密如海藻，狂草般地散在腰際。眼神自由，聲音有些許的暗啞。

　　　　很少再有這麽直指人心的女子。幹淨得沒有一點風沙的痕跡，大聲說話大步走路，笑起來的時候肆無忌憚。不算得美貌，但一顰一笑都是風情。

　　　　有一張最喜歡的圖片，關於莫文蔚。底色是暖暖的暈黃，方格的石板路一直延伸到盡處。她穿黑衣坐在中間的石柱上，雙腿修長，神色安靜。等待的姿勢無懈可擊，有冷寞的孤豔，但不離群。遠處的天空泛著微微的灰暗。

　　　　       唱國語的女子裏，剔透的不多。大多鋪陳，缺乏激情。走一貫的都市情感代言路子，情歌憂傷連綿。莫文蔚卻在中間特立獨行，不狂妄，不萎靡，簡簡單單，幹幹脆脆。舒緩的慢歌如沉積千年的檀木，時光在指尖輾轉，芳香卻幽暗低回。

　　　　於是她唱“越是相愛的兩個人/越是容易讓彼此疼/疲憊了/放手了/不值得/不要了”，就像冰激淋在舌尖融化的瞬間，唇間生香，齒頰留芳。以聲音出現的莫文蔚，始終這樣遊刃有餘，收放自如。

　　　　她也有婉轉的愛情，所以無論是李宗盛還是李焯雄的詞，周傑倫還是陶喆的曲，她都唱得那麽自然清楚。雙子座的女子，骨子裏的獨立和聰慧，敢愛敢恨。愛時激烈，散時冷靜。不刻意不勉強，心事通透如水，懂得適時的爭取和放手。

　　　　所以多年後再見已為人父的德國男友，還會想起十六歲時的異國之戀。有些記憶深刻如斯，但對於破滅亦能安然接受，重提往事的時候依舊笑容滿麵。是個溫和認真的女子，愛過就是愛過，大度地承認和周星馳當年的那段情，而不問是否辜負。跟馮德倫在一起，坦言是對方教會她如何戀愛，該記得就要記得，不該記得就忘記。

 

　　　　所以她唱《看透》：“如果我能假裝沒有所謂/你就不會覺得牽累/那麽下次我們還有若無其事擁抱的機會”。聰明如她，經曆得多了，就像是站在高高的浪尖，俯看腳下萬丈紅塵、潮起潮落，已經平和釋然。“感情說穿了/一人掙脫的/一人去撿/男人大可不必百口莫辯/女人實在無須楚楚可憐。”、“我們學會許多說法/來掩飾不碰的傷疤/盡管我得到世界/有些幸福不是我的”。

　　　　有些感情是隱秘的，不用暗示不必說穿，都會明了。
　　　　　　　　　　　　　　　　　　　 　　　　　　　　　　　　　　　　
　　　　莫文蔚的個性是張揚的。如她激烈的快歌，有突然爆裂的火焰，又清晰又明亮，狂野而嫵媚。她唱“愛我的請你點點頭/愛我的請你說出口/有時候一次不足夠”、“我不是庸才/你不是天才/也不是傷害我的那種人才”。她放肆而婉轉，火熱又不失纏綿。

　　　　無論衣裝還是言語，都是大膽的。剃光頭、拍寫真，敢說敢做。大方到連緋聞對她都構不成任何傷害，反倒被她拿來開懷大笑。

　　　　她毫不隱諱地承認自戀。自戀是對自己的負責，隻有獨立和自信的女子才具備這樣的能力。相信再沒有誰的演唱會狂野如她。一揚手把發簪甩在一邊，長發頓時如瀑傾瀉。瞬間驚豔，讓人忘了呼吸。短衫熱褲，和男模貼身勁舞。隨意親吻自己喜歡的人，無論是男人還是女子。台上台下的莫文蔚都是同樣的隨心所欲，絕無二致。瀟灑地看待一切，無謂無畏。

　　　　她坦坦蕩蕩，不懼各種飛短流長，所以一切流言不攻自破。清者自清，濁者自濁。知道在這個圈子裏必須勇敢，所以“不要敷衍要轟轟烈烈/溫柔越爆裂/痛快地宣泄好堅決”，所以她放開懷來，唱得高亢舞得盡興，贏得滿堂彩。 字串8

　　　　同樣是她，分寸拿捏得清清楚楚，出挑但不矯情。會公開在演唱會上毫不掩飾地表達對張國榮的熱愛，但在他的殯禮上卻少言寡語。悲痛也罷，惋惜也罷，沉默往往比言語眼淚來得更加真實。

　　　　這樣真性情的女子，看來看去，也隻有一個莫文蔚而已。

　　　　　　　　　　　　　　　　　　　 　　　　　　　　　　　　　　　　
　　　　很喜歡的味全果汁廣告是莫文蔚的。看她穿簡潔的衣裳，健康地走在陽光裏，眉眼間笑意盈盈。大而新鮮的水果在眼前繽紛，田野綠得一望無垠。讓人隻一眼，就覺得心曠神怡。

　　　　總覺得，隻有她這樣的女子，才能夠代言這樣內涵的廣告。純粹自然，淳樸而不失精致，符合她的氣質和風格。

　　　　因為她，固執地愛上了那樣的果汁。也因為她，徹底地愛上了那樣的電影。

　　　　電影裏的莫文蔚，時而嫵媚時而醜陋，但始終深情，幹淨得不夾雜任何欲望。

　　　　《大話西遊》裏的她，在終於找到至尊寶之後才知道，五百年前他愛的人原來不是她，於是她走了。《喜劇之王》裏的她眼睜睜地看著周星馳愛上了張柏芝，她知道自己爭取不來。《墮落天使》裏的她染了一頭金發，愛上了黎明，想要他記住。但關於他，她什麽都不知道。不知道他的職業年齡，甚至不知道他死了。

　　　　世事浮華如雲煙過眼，人心太多抵觸。一來一往中，愛情已成往事，深情消亡是因為得不到。始終得不到，於是隻能轉身離開。

　　　　喧囂的背景一點點被抽離，被淡化。黯然的傷痕、輕微的痛楚、寥落的眼神，都漸漸消失。隻餘下隱約的影像，紛亂也不再清楚。像是麵對麵地站在一場大雨中，愛或不愛都絕口不提，彼此麵目模糊。不記得了，什麽都不記得了，隻記得那時的深刻，讓人沉淪，讓人陷溺，不可自拔。
　　　　　　　　　　　　　　　　　　　
　　　　“胸懷溫熱還在/情懷已經不再/用盡我所有的愛/空白卻不空白/黑雨滿天覆蓋/我們都逃不開”。也許很多年後，各自都已麵目全非。很多人的身邊過盡千帆，卻都會記得，曾有一個叫做莫文蔚的女子，精靈般地從我們的生命裏穿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