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蘿卜的老爸

自我八歲起，有整整13年的時間，我和老爸每個月隻能見三天。        老爸是醫生，專長針灸推拿。從老爸手裏拯救了不少因腰間盤突出、骨頭病變以及車禍、中風導致偏癱的嚴重病人。因為這個原因，老爸被組織上派往另一個海濱小城去造福大眾，那個小城和我家遙遙相望，來回車程近10個小時。        老爸是一個脾氣和性格都相當溫和的人。服從組織調遣，也從沒想過申請調回我和我媽身邊。忙起來的時候，老爸一天從早到晚有三十幾個病人；隻能在每個月抽出一個周末回來探望我和我媽。        北方到臨冬時節家家戶戶會攢很多過冬的水果蔬菜，放到地窖裏麵。每年快過冬的時候，老爸的單位會分一些水果。那幾個月，老爸回來總會背很多水果給我們，再用他的黑色皮包背些蘿卜回去。       我曾經天真的以為，老爸喜歡吃蘿卜多過於喜歡吃水果。因為我看著老爸每次把水果都留給我們，就問他，那你吃什麽呢？老爸說，蘿卜呀，我最喜歡吃大蘿卜。北方的蘿卜不同於南方，青皮圓圓的，裏麵是桃紅色又叫心裏美。這個蘿卜甫吃時有清甜的味道，但是再多吃幾口，辛辣的味道會讓人很不舒服，如果患有胃病的人，那種熱辣的感覺會讓人覺得是種折磨。      老爸在年輕的時候因為一場工作事故險些喪命，送到醫院的時候，醫生說老爸即使以後可以活下來，成為植物人或者精神損傷患者的可能性非常大。但老爸用強烈的求生欲望和頑強的生命力，從病床上站起來。並自己創造了一套獨特的“健腦”辦法主動恢複自己的記憶力和相關功能。就是在這個期間，老爸自學了中醫並就此走上醫生這條路。     我後來才知道，那次事故除了掉落幾顆牙齒之外，老爸的內髒也有一些損傷，其中包括胃。     到了加拿大，在超市中會見到兒時的那種圓圓的青皮蘿卜；每次看到耳邊都會響起老爸的聲音，我最喜歡吃大蘿卜。在父親節將至的這個星期，我忽然很想買個蘿卜，和老爸當年吃的一樣的那種。洗幹淨，啃上去，一口，兩口，辣辣的味道直衝入心底，上升到眼睛裏，我的眼前慢慢模糊了起來。我不知道當年老爸是怎樣用大蘿卜來捱過一個又一個沒有水果的冬天。而我在異國他鄉的二十年後，第一次那麽真切地感受到父親的愛。 附：去年參加父親節征文比賽的文章，在這個六月父親節到來之際，獻上夕子對全天下父親的真心祝福，祝願各位爸爸們永遠英挺健康，笑顏常開！ 落照飛紅，笑顏如夕 ——我最可愛的老爸 夕子        我一直覺得老爸的笑顏是世界上最溫暖而美麗的。         我喜歡看他幸福而滿足地微笑著；夕陽斜斜的影子映在他的臉上，有光芒從四麵發射出來，那是曆經歲月煥發的神采。我喜歡看老爸像小夥子一樣坐在欄杆上，老媽在身後笑著伸開雙手，那種活力和快樂，很難想象已經是兩個年過55的人了。         在加拿大，mid-age說的是從45歲－60歲這個年齡階段，這時候應該是最美的年紀，經曆了年輕時的坎坷和勞苦、風雨顛簸；告別啟航時的朝陽，現在是航行正當風和日麗的中午，遠處高高躍起的海豚，吐著水花的鯨魚，緩緩擺動著粗壯的身體；太陽正當時，耀眼奪目；一切都是那麽的幸福和寧靜。是的，這就是中年，美麗璀璨的年華。          中年的老爸，褪去年輕的躁動不安；現在的他溫和而達觀。那種曆練，是過盡千帆的平靜；是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從容。微笑的老爸，不愛說話的老爸，睿智的老爸，英俊的老爸，他是我的英雄，我的偶像，我心中最完美的男人。         老爸是北方人，出生在河南，成長在大連。從太平洋上吹過的海風帶給他清新的氣質和高大挺拔的身材。小時候整個城市甄選飛行員，如果不是奶奶不肯放手，現在的老爸也許會給我留下帥氣的黑皮夾克和飛行裏程的紀念章。老爸就讀的是大連四中，他原本的誌向是成為一個機械工程師，那個時候，每個人都以為生活可以這樣順理成章的走下去。可是紅色的年月來了，壓倒一切的大幅標語旗幟和從大喇叭中高喊的“上山下鄉”口號，充斥著城市的每條街道每個縫隙；帶上綠色的八角帽別著紅色的袖標，轟隆隆的綠色火車，滿載著臉頰紅紅充滿激動和沸騰熱血的年輕人，就這樣，改寫了所有人的夢想和青春，這裏麵當然也包括了老爸。       下鄉的日子給老爸留下的除了粗糙的雙手和越來越沉默的性格，是一個差點就此改變命運的事件。那時候老爸和老媽結婚不久，在井架上工作時，一個一噸重的滑輪不小心從頂上滑落下來，擦了一下老爸的頭皮，結果當時腦袋就開花了。醫生趕到的時候，老爸倒在地上，滿是鮮血，幾乎所有人都認為他已經死掉了。送到醫院的時候，醫生說老爸即使以後可以活下來，成為植物人或者精神損傷患者的可能性非常大。     但是強烈的求生欲望和頑強的生命力戰勝了一切，老爸從病床上站起來。    最開始，他的記憶力和一些功能受到損傷。但是，他用自己的辦法，慢慢恢複；他開始學當時人們認為比較困難的東西，希望通過這個辦法來刺激大腦皮層，讓記憶力和大腦的損傷迅速恢複。他選擇了英語和醫學。     從字母開始，老爸從廣播、磁帶、書籍、電視開始觸摸這個完全陌生的領域；他是如此的刻苦和頑強；一年過去了，他已經可以閱讀英語900句了，一直到現在，他還在堅持著每天看英語節目、記筆記、自己進行英語口語練習和會話。      而醫學，老爸也是開始係統全麵地進行自學，而且報了學校和自學考試，背題目、翻閱教材，常常學習到深夜；二十六年過去了，老爸成了一名醫生，他精通中醫和推拿。     現在老爸開了一家中醫診所，他總是對我說，既然自己可以如此幸運地活下來，就要盡自己最大的力量幫助可以幫助的人，才不愧對第二次的生命。     我親愛的老爸，他雖然隻是普普通通的一個男人，但是卻一直都是我的驕傲，我為自己能有這樣一個堅強而執著的爸爸而無比自豪。我和老爸之間無話不談，感情生活、工作、學習，在爸爸麵前讓人無比放鬆。老爸也會從一個純客觀的男人角度，為我分析問題給出建議。老爸，原諒我總是在你麵前發脾氣，有的時候甚至有點歇斯底裏，那是因為我知道，沒有別人比你更能忍受我的無理取鬧，沒有別人能不跟我計較言詞上的犀利，我不用費盡心思的去道歉，也不必考慮會有怎樣的後果。你還是會像原來一樣愛我，照顧我，甚至你會更加心疼在外拚搏的女兒。老爸，一直以來，我心安理得的享受著你對我無私的愛，我從沒有仔細的想過要怎樣去回報這樣一份深沉的愛。那天，有人跟我說不要在老人身上留下任何的遺憾，否則會愧疚一輩子。一語點醒夢中人，我開始意識到自己享受的太恣意了。我最愛的老爸，女兒從現在開始在意你感受好不好？我不該把自己的那麽多不愉快和情緒化全都轉嫁給你。      我親愛的老爸，你也許都不會理解你的女兒怎麽會有那麽多的煩惱呢？我再也不是那個隻要吃到好吃的就會很開心的你的寶貝了，不過隻要看到健康的你開懷的笑我就很滿足啊。我也知道隻要你看到我每一天都過得很開心，很充實，很健康，你就會快樂了。原因就是我們是父女。     我是個幸運的人，在生命中，竟然會擁有這麽多的財富；尤其是父親，他是我的proud，讓我想起他的時候，無所畏懼，讓我更加努力，想要成為跟他一樣的人！任何時候，都可以響亮地宣布，大聲的Brag,永遠～      落照飛紅，笑顏如夕；率真的老爸，我愛你的大氣爽朗；我愛你的寬容平和；我愛你的膽識魄力；我愛你，老爸，你是我永遠的驕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