醜女的大地

交朋友就像大浪淘沙,留下的是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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革命自有後來人?

(2008-10-25 16:51:36) 下一個

二十多年前,在上海江灣五角場的一個簡陋的小人書書攤前,木質的書架上麵板滿了各種各樣的被翻合不攏的連環畫書。一個個歪七倒八的小阿登上,坐著幾個年齡不等的男孩女孩在聚精會神的看書,那個梳著結結實實的小辮子,穿著花布襯衫,膝蓋上麵放著一摞挑來的書,如饑似渴來不及翻看的小女孩就是我。

 

開書攤的沈家姆媽總是對沈家阿爸講:儂看迭個小囡,看書就想要吃書。勿要急得,明早阿拉還會的來的呀。那時候,看書很便宜,花上幾分錢你就可以看上一整天。我是那裏的常客。看書的錢是我從夏天的棒冰,冬天的點心加上南京阿姨的夥食尾子裏省出來的。從我居住的部隊大院到那裏大約三站的路程,為了省錢,我都是唱著歌或自己或和小夥伴們走過去的。那裏是尋找夢的地方。

 

先是看書,後來就想擁有自己的書。可是買書要比租書貴很多。又想看書又想買書,錢從哪裏來?雖然父母都在軍隊工作,生活條件比起一般的孩子自然是富裕一些,但是父母對子女的管教也是軍管相當嚴厲。我們被要求和地方的孩子打成一片,不允許搞特殊化。可是,我實在是擋不住書的誘惑。

 

有一天趁著父親不注意從他的錢包裏抽出了一元錢。第一次有了這麽多的錢,我欣喜若狂。一口氣跑到新華書店,記得當時買了幾本張樂平先生的《三毛流浪記》。在賣雜貨的攤頭上我還用餘下的錢買了一個我向往已久的帶著米老鼠圖案的發夾。

 

到了必須回家的時間了,我開始忐忑不安,眼前開始出現父親拿著雞毛撣子,怒氣衝天的樣子;母親哀怨恨我不成鋼的神情,還有南京阿姨甘願代我受過的大嗓門。我在外麵逗留了很久,找不到任何理由為這次的“偷竊”行為辯解。

 

這次很反常,我本想借南京阿姨叫我回家作為台階的大嗓門始終沒有響起,我累極了又不敢敲門,便坐在家門前的樓梯上開始看書。很快我就被書中三毛的苦難經曆所吸引。不知過了多久,我睡著了。是南京阿姨抱我回到床上。

 

沒有人來追究這件事。第二天,我把買的書和發卡連同我的檢查放在父親的書桌前:爸爸:我錯了,我不該不經過你的同意就拿你的錢。這是我買的東西,還給你。以後再也不敢了。

 

這次回國,在我父親住處的書桌前,我看到了當年我買的那些小人書,好幾十本,破損的地方已被剪補得整整齊齊。從我十幾歲當兵離開家,就是它們一直默默地陪伴著我的父親啊,我看到了父親對我的愛。我又回到我三十四年前生活過的家,在那個記憶著我的“恥辱“的樓梯前留了影。往事不會如煙。

 

   轉眼間,父親已經步入老年八十多歲,眼不花,耳不聾,腰板挺直,思維敏銳。我也由一個倔強的小女孩成長為一個更加倔強的成熟女性。在不多的越洋電話裏,我們依然談政治,談社會現象,言語中,父親少了些許自信,參雜了一個老共產黨員對信念的懷疑和焦慮。

 

我不能選擇父母,雖然我的出身對我在那個時代,那個國家是一頂保護傘,讓我享受著“特權階級”的童年。專供食品,子弟學校,內部電影,後門兵。但是我可以選擇我的思維方式,人生道路。我背叛了我父輩打下的“紅色江山”一如反顧地走上自由,民主,文明之路。

 

是的,有一天我也會老,我的兒子也會有同樣的思考。時代不同了,網絡使這個世界變得更加透明,何去何從,應該由自己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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