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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我從部隊農場出來的第二年了,已經在縣城無線電廠上了班。一天上午,門房老孫頭在走廊裏招呼,王兒啊,你的電話。我的電話?還真稀罕。哪兒來的?男的女的?老孫頭樂了,你小子作什麽夢呢?想媳婦兒了吧?我可是認識的多了,要不要?說個準話兒。我說你個糟老頭子瞎起什麽哄?你是人老心不老,你一肚子花花腸子。。。喂,哪位?我是。啊?組織組?我腦袋嗡地一下心都不跳了。我正要求調北京呢,老也沒消息。有人說,沒消息就是好消息。有了消息,要是壞消息豈不糟了糕?那邊兒說,有個解放軍報社的人找你。找我?我犯啥事兒了?這一頭的霧水,沒有一點兒線索,摸不著一點兒頭緒。組織組的人接著問,你是不是在軍農連待過?是啊。那就對了,組織組的人說,這樣吧,讓他上你們廠找你行不?我說行,那我就在這兒等了。
解放軍報社,軍農場,什麽關係?啥事兒?嘿,沒準兒是哪個留場的小子來玩兒吧,那倒好。不,不對,哪兒玩兒不好,上這個鳥不拉屎的小縣城幹什麽?再說也沒聽說什麽人分到解放軍報社呀。還真費了心思了。
怎麽,一會兒來人啊?大姑娘還是老娘們兒?老孫頭兒眯縫著眼,說,我是一眼就能看出來是姑娘還是娘們,保準錯不了。放你娘的狗屁,人家是記者,男的。男的?男的我也看得出來,結婚沒結婚鼻子尖兒不一樣。得,得,省點兒吐沫,明兒再扯吧,你說我哪兒來的心思跟你扯那閑淡哪這時候?啥事呢?老孫頭不悲觀,肯定不是什麽壞事,說不定報社缺文化人兒,找你去呢,你們墨水兒喝得多,不易啊,別糟蹋嘍。我們墨水兒喝得再多,也沒你老孫頭兒知道的多。今兒沒空兒了,改天非讓你招招逛窯子的事不可。老孫頭兒又樂了,沒的事,小兔崽子別瞎掰。哎,來了。
門房外一個身穿軍裝的人,手裏一個公文包,望著我,說,你。。。你就是王。。。?對,對,我是。請進,請進。你看咱們在哪屋?要不就在這屋,行不?行,行,哪兒都行。老孫頭兒說,那你倆就在這屋,我上外邊兒去。我衝著老孫頭兒,當著解放軍記者的麵,說,謝謝。老孫頭兒愣了一下,看了我一眼,咧一下嘴,沒出聲地笑了,沒說話就出去了。
屋裏就剩下我倆,在小辦公桌兩邊兒對著坐下。來人先開口,說,我是解放軍報社,黑龍江省軍區分社的,來找你是想了解一些有關李文生的情況。李文生?對,他是你們副連長,是吧?是,原來是我們排長,後來升了副連長。他怎麽了?他,犧牲了。啊?犧牲了?你是說,他死了?是,他二個月前犧牲了。我楞住了,隻幾秒鍾,我哭了,眼淚嘩嘩地流出來。他也不說話,也不勸我,就看著我哭。哭了差不多一分鍾,我覺得沒什麽意思,光我自己在這兒哭,就手背手心地把眼淚抹去,問他,他是怎麽犧牲的?救火,救人。
他給我講了李文生副連長是怎樣犧牲的。
學生們從農場分配走了以後,當兵的就沒了領導對象。回原部隊,位置不好安排,所以也麵臨著分配的問題。李文生分到林口縣林場,級別正式從排級升到了副連級,負責看管林場倉庫。二個月前的一天,倉庫著了火,他率領幾個戰士衝進倉庫,往外運東西。才運了幾次,房架開始塌。眼看一根梁下來,李文生一個箭步上去用肩膀扛住,朝裏麵的幾個戰士大叫,快出去,快!等戰士們衝了出來,一根更大的梁砸了下來,把李文生壓在了下麵。事後打掃火場,隻找到李文生的一段連著銅頭的皮帶。
我的眼淚又流了出來,也說不出話。記者兵還是不阻止我,讓我哭個痛快。過了那麽一會兒,記者兵說,我想我今天不會白跑了。你知道,你是我找的第七個人了,以前六個,我一無所獲。為什麽?我找的每一個人都隻抽煙不說話,一直到我說, “ 那我走了 ” 為止。為什麽不說話?不知道。
為什麽他們都不說話,其實我知道。
凡是和李文生接觸過的,不煩他,不恨他的人,簡直少之又少。他體魄強健,他苦大仇深,他精明能幹,他自負好勝,象一頭鬥雞一般,信奉與天奮鬥,其樂無窮,與地奮鬥,其樂無窮,與人奮鬥,其樂無窮的哲學。凡是軍農連裏的人都成了他其樂無窮的鬥爭對象。他忠實地捍衛毛澤東思想以至每一篇社論。他不僅鬥學生,也鬥兵。中國十億人,不鬥行嗎?凡有人的地方,就有左中右,他是那左的排頭兵,肩負著鬥那些右派的曆史使命。同時,他總是與眾不同,總是從事情中找出不符合毛澤東思想,非無產階級的成分,總是見解獨特地掃別人的興,有他在的時候,你就得隨時準備著收起臉上的笑容。。。。所以大家討厭他,恨他也怕他。因為找不到報複的機會而使恨更加深刻。他死了,即使是很英勇地死了,卻沒人歌頌他,似乎那是他的早就應該有的歸宿。
世上有很多事人們永遠也弄不明白。我們農場就有這樣的事。比如為什麽李文生例外地對我比對別人好,我就弄不明白,到現在也不明白。
我相信緣分,覺得那是一種很莫測的因果關係的延續。
小時候沒有培養起對政治的愛好,一直不能當官。可到了高一受大隊輔導員的照顧當了一把少先隊大隊長,什麽事也不幹,隻打旗兒。打了一年的隊旗就光榮退休了。那麽沒有政治頭腦的我,那麽沒有領導才能的我,卻常常遇到一些莫名其妙的救主。初中二年級的那個代數老師是我們班主任,期末給了兩個操行優等,一個是班長,一個是我,我什麽也不是,連小組長都不是。不少人以為我是他幹兒子呢。
自從到了黑龍江省軍區農場後,李文生是我們第一任三排長。他雖然隻是排長,但他的地位和影響比一排長要大。他很敏銳,眼裏從來不揉砂子。在他眼皮底下就甭想僥幸躲過去。他獨斷專行,很少聽取別人的意見。三排副李鬆青也是個有主見的人,二人常有意見分歧。可排副是學生,又是排副,又是學生,當然胳膊擰不過大腿了,排副常讓排長叫到連部去談話,嚴厲地問,你為什麽不能和我合作?怎麽不合作了?排副覺得有分歧不能說是不合作。你執行黨的政策不堅定,對資產階級,修正主義的東西打擊不力。李文生眼看著黨的政策不能徹底貫徹,毛澤東思想不能深入老九的心,他心裏耿耿的,常有壯誌未酬的不足。但他堅信一條,黨會指出方向,黨的政策威力無窮。果然終於機會來了,清隊運動使他的能力充分地發揮了出來。嫩江縣城清隊,他成功地讓我明確了貧下中農的出身的光榮,並把我拉到無產階級隊伍中來;他毫不留情地打擊了大光的英國式的小胡須,重點地整治了他抗拒黨的清隊運動的反革命之動的言行;果斷地采取了行動,隻身登上南下的火車把逃跑的資本家後代王立新追了回來。他的確有能力,若不是文化水平低,他哪兒也不比副場長差,他因此不服副場長的水平。一位副場長打獵受了傷,大家都慰問表示關心,他獨樹一幟地說,副場長是為私打獵受傷,不應享受什麽什麽待遇。在大家繼續認為副場長是好人的同時,也真的佩服了副連長李文生一次。
連長是四川兵,風趣幽默,是那種老早就熟悉的 “ 連長 ” 的形象,以身作則,衝鋒在前,享受在後。正經了能板臉,平時象老媽媽。那時候,北場無房,自己開山采石,伐木蓋房。爆破大石頭得先打眼兒。一人握鋼釺,一人掄大錘,嘿,嘿地一下一下鑿個深洞。然後往裏放炸藥插雷管。等一切就緒了,就一、二、三一塊兒點炮。一個人點二、三個炮眼,點完就快跑,跑到隱蔽處,等炮響數過數目後,上前清理石頭,合適的搬上拖拉機,拉到建築現場。一次,點了火,炮響後數來數去,有一眼炮沒響。沒響就得排啞炮。這事特危險,萬一導火索長點兒,或是著的慢點兒,沒響,等你上去了,它響了,正好炸那兒。排啞炮是個危險活兒,但絕大多數都能成功地排除啞炮。但是話要這麽說,如果你肯定那兒沒危險,隻是沒點著而已,或是演電影,明知那兒是假的,雖然臉上要顯出焦急和大無畏的樣子,但心裏知道沒危險,就按導演的要求,大叫一聲,都別動,讓我來!誰都行。但那邊兒是真的能炸死人的炸藥,情況呢也確實不明確,炸藥這玩意兒不是炮仗,千真萬確地能置人於死地,血肉之軀能讓它撕裂成七塊八塊,拋上雲天。雖然好幾個學生點炮手都自告奮勇舉手請戰,但連長根本就沒考慮學生排炮的事兒,說,都別說了,我去。排炮過程其實也挺順利,再次點炮也挺順利。但事情往往發生在最後之前。這眼炮的威力比其他的大,隱蔽處還是嫌近了點兒,飛起的石頭按概率分布, 93 %的都落在應該落的地方,而那 7 %中的小部分又出乎科學統計地飛得格外遠。連長為了保護學生,撲在學生的身上,頭上中了一塊石頭,倒地不起了。事後查出是頭骨破碎,腦液滲出。當晚,我們連組織了包括副連長在內的 12 人的擔架隊,紮好了擔架,副連長挎上五四式手槍,帶著隊就冒雨抬連長下了山。四人一組,三班倒,踏著泥濘的山路,及時地把連長送到了能走汽車的地方,然後送到齊齊哈爾部隊醫院。他們 12 人回山時,已是精疲力竭,如大病一場。副連長李文生那麽壯的身子板兒也累得象灘泥了。等幾個月後,連長回山看我們時,隻見連長頭上一塊塌下去雞蛋一樣大的坑,一說話忽閃忽閃直動。連長已成了半殘的人了,不能跑不能跳,連憋氣都不行。學生們編了一個表演詩朗誦,是女生排小計主筆,歌頌連長的英雄事跡。演出時,學生們,不論是演員還是觀眾,台上台下,大家一塊兒流淚。詩寫得好,事跡也是真感人。
幾乎是有口皆碑,讚揚連長救學生負傷的事跡,隻有一個人說,這不能算是英雄事跡,應該算是事故,不僅不能表揚,還應該批評。這個人就是副連長李文生。
誰能知道,僅二年後的一天,突發事件就落到了他自己的頭上。倉庫著火肯定無疑是個事故,他主管的倉庫著火,追查責任的話,他無可推托地首當其衝。連長頭骨砸掉了一塊兒,副連長卻燒得隻剩下一截兒皮帶了。
不管他原來如何地形象不佳,一點兒也不可愛,但那最後的一刹那是他用生命最後一束光,照出了他靈魂的高尚。他用自己的生命換來了別人的生命,在關鍵的千鈞一發的時刻,他把生命的機會給了別人。他把命都搭上了,是不是讓我們說 “ 活該 ” 二字也實在太難了?他用生命抹去了他在人們心中的醜陋,同時,他也用生命喚起了我對他的緬懷,緬懷副連長李文生鮮為人知的人情味兒的一麵。
副連長第一次表揚我是在清隊時。他把我的名字報到連裏,連指導員在全連大會上說我 “ 有了很大進步 ” 。當時我對 “ 有很大進步 ” 極其反感。因為有進步,就說明原來差,進步越大,原來就越差得厲害。後來一了解,副連長說我雖是貧農出身,卻是有著資產階級的習慣和表現。比如以前往哪兒坐的時候要墊上手絹或手套。現在不了,所以有了進步。同學們起哄說我確實進步不小,說是屁股受了過,思想有收獲。我氣得差點兒打上連部,在朋友們的勸說下隻在排裏小鬧了一下,以及在連指導員訓話時大聲插話,說反話。同學們都為我捏一把汗,我卻平平安安地過了一關又一關。羨慕得同學們緊著看我腳下是否有祥雲護身。
經過半年多的政治學習,清理隊伍,和勞動鍛煉後,已有一些人思想躍上了高一層台階,開始寫入黨申請書。我仍然是糾察隊成員,起著讓人家不敢公開遞交申請書的作用。不是故意破壞黨的知識分子政策,隻是思想境界還停留在小學中學怨恨班長往老師那兒打小匯報的水平上,倒也沒壞心眼兒。
黑龍江的夏天特短,一晃就沒了。秋天也沒幾天,冬天就來了。我們又開始了生產自救的勞動項目。每天早晨吃過早飯就去打柴。那天早上,副連長過來跟我說,今天我和你一塊兒去打柴吧。我生來怕官,和官兒在一起沒話說,沒話吧還得找話說,說太俗了怕嫌土,說點雅的吧,一是本無雅興,二是怕雅不到點兒上。這股勁兒難拿。所以特別扭,簡直就是熬刹人。我是能不沾官就不沾官,落個自由自在。可副連長說要和我一塊兒去打柴,總不能說不吧,找不著理由。行,好啊,就一塊兒去打柴吧。
初冬黑龍江的這塊森林草原丘陵地帶上已是大雪封山了。近處的樹已伐得差不多了,隻好往遠處去。幾裏地下去,營房的炊煙都模糊地融進雲雪之中。同學們都各奔了東西。不管到哪兒,隻要扛回去根兒木頭就是好家夥。還不怕偷懶或幹別的。那滿山遍野的大雪地,又能幹什麽呢?基本的求生欲望都能輕易地把你拉回到營房駐地來。我和副連長信步走在雪地上,有一搭沒一搭地問著其實已經知道的,諸如東北黑瞎子,大野狼的事兒。副連長一開頭順著我的話頭兒講些黑龍江的風土人情。我偶然地想起,副連長曾給我們做過憶苦報告,就問,副連長,您小時候那麽苦啊?副連長馬上接了話茬,說是啊,我是孤兒。原來副連長自小就沒了爹娘,孤苦伶仃,和雷鋒一樣。冬天天冷,也隻是一件又破又硬的小棉襖。手腳凍得裂口流血,見前麵牛拉屎,跑上前去把腳插到牛糞裏取暖。餓了到人家去要飯,手裏掂著根棍子,狗出來咬的時候,揮一揮,也不敢真打。沒處去了,就在大野甸子裏過夜。遇到狼是常事兒。狼其實也怕人,人說麻杆打狼,兩頭害怕。副連長小時候手裏拿的不是麻杆,而是棒子,頭上一個大疙瘩,照著狼腦袋上一砸,砸得狼呲牙咧嘴,調頭就跑。
也是跟雷鋒一樣,苦難的童年熬了過去,毛主席共產黨領著窮人打下了天下,象副連長這樣的孤苦伶仃的孩子從此有了吃有了穿,不再挨餓受凍,不再四處乞討。他沒爹沒媽,共產黨,毛主席就是他親爹親媽。長大了,上了文化補習班,再大了,入了伍當了兵。他能吃苦,又肯幹,就提了幹。文化革命中服從國家,部隊的需要,到軍農連裏當了排長,帶起了學生兵。我們都是來自五湖四海呀,副連長說,咱們認識也都是個緣分哪。聽了這話,心裏覺得副連長一下子就親近了許多,並不覺得象傳說中的那樣凶惡。想著他小時候受的罪,比我們大院裏那個有後媽的 “ 窩頭 ” 可苦多了,不由得也挺同情副連長了。
那天我們盡顧了說話,柴也沒打。咱們找根大點兒的樹吧,我建議。不忙,副連長不著急,回去的路上哪兒揀根就行了。副連長又和我說起我的出身,說,清隊的時候已經搞清楚了,你是貧農出身,沒問題。但出身好要有出身好的責任。出身好隻能說是根兒好,自己不改造,不抓緊學習,照樣會滑坡。這樣的例子很多呀。現在黨都說出身不好的能改造,連裏出身不好的都寫了入黨申請書,象你這出身好的,條件好的為啥不要求?我說我條件不夠,覺悟不高。副連長說世上的事都是事在人為。你出身好起點高,對於思想改造是個好條件。回去抓緊時間寫申請吧。我感覺得出副連長確實是一片好心,讓我不能拒絕。這是我和副連長第一次單獨談話,或是副連長單獨幫助我進步。回營房後,總有好幾個人試探著問我,副連長跟你一塊兒扛木頭去啦?我也不知道這時候該說啥好,打著哈哈,更讓人覺得我是支部培養對象了。
第二次,也是最後一次,是在再分配之後,我被分到富裕縣。副連長找到我,說,富裕縣不錯,小是小,可離齊齊哈爾挺近。不少人都在齊齊哈爾上班,天天坐火車。
農場分手後,就再也沒有見過麵。後來才知道他們也麵臨了再分配的問題。你想,本來是大學生的領導,不說是氣指頤使吧,也是叱吒風雲軍農場啊。一旦分了手,才發現原來他們是由被領導的學生們支撐著,讓他們有信心,有驕傲,有優越感。這個支撐架一撤,他們空虛了,沒著沒落了。
副連長有家,他的家就是一個老婆。我們見過他的老婆,精瘦且蒼白,隱約地傳說他老婆不能生育,好象出身還有點不甚光彩。部隊組織上本不同意他們的婚事,但副連長自己堅持,最後是成了家。但他沒家,因為沒有他們自己地方,如打遊擊般到處亂住,那哪能叫家呀?人人都有家,副連長沒有;人人都有能說知心話的朋友,副連長也沒有。他自以為是地理解著最高指示,黨的政策,把自己擺在絕對革命者的地位上,向各個方位出擊。我相信他很疲憊,但他童年的貧困屈辱使他對共產黨感恩戴德,堅定不移地要捍衛無產階級江山。他被定格成負責給大學生再教育的嚴厲的軍農連副連長,定格成林場倉庫忠實的國家財產的守護者。除了他的死,在他的人生路上並沒有什麽悲壯的,或閃光的,或可歌可泣的內容。他是那麽普通的一個人。他沒有任何遺產,是個真正的無產者,甚至沒有一個真正的親人,他不屬於任何人,他隻是在擁擠不堪,塵土飛揚的路上的一顆尖兒朝上的石子。
此時我又落淚了。我希望能用我的眼淚去衝刷熟悉他的人們心中的怨恨。看在大家一同都在那冰天雪地裏這樣或那樣掙紮過的份上,看在大家都在同一口水井裏喝過紮牙花子的水,在同一個十印大鍋吃硬楞楞的高粱米飯的份上,也看在副連長已死去的份上,原諒他吧。也許大家把他已經忘了,可我沒忘,我想重新喚起大家的記憶,借時間的長河的衝刷,重新來回顧並且豁達地說,他,也不容易,從而原諒他,以致於紀念他,讓那顆倔強偏執的心從此安息吧。
那天,記者緊緊拉著我的手,說,謝謝,謝謝你。我說,不,我要謝謝你,你是記者。望著遠去的記者兵,我呆呆地站在門外,慢慢地往回收農場裏一幕幕的情景。老孫頭看人走了,過來問,走啦?你這是。。。咋的啦?家裏沒事吧?我說,沒,不是我家的事。是農場裏一個副連長救火犧牲了。燒死啦?有孩子嗎?沒有,結過婚,可沒小孩兒。老孫頭兒一聽,低頭搖了搖,說,那他這一枝兒就斷嘍,無後嘍,可憐哪,可憐。此時的老孫頭兒,一臉的莊嚴,一點兒都不花花兒。 ( 全文完 )東北農場記事目錄 :
1. 畢業分配: http://web.wenxuecity.com/BBSView.php?SubID=memory&MsgID=167066
2. 北去的列車: http://web.wenxuecity.com/BBSView.php?SubID=memory&MsgID=167142
3. 齊齊哈爾集訓: http://web.wenxuecity.com/BBSView.php?SubID=memory&MsgID=167250
4. 南場: http://web.wenxuecity.com/BBSView.php?SubID=memory&MsgID=1665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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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文藝宣傳隊: http://web.wenxuecity.com/BBSView.php?SubID=memory&MsgID=1652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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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四排長的婚事: http://web.wenxuecity.com/BBSView.php?SubID=memory&MsgID=165696
10. 副連長李文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