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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城故事(九) 縣城火車站

(2008-05-05 16:46:55) 下一個

我們縣火車站座落在縣裏唯一的石渣大路的盡頭,火車來的時候,一根紅白相間的起落杆兒擋住過往行人和車輛。

東北的鐵路運輸相對關裏和南方發達得多,無論縣城怎麽小,都有一個火車站。聽說,小鬼子占東北時發展鐵路很起勁,等他們卷鋪蓋走了,都留給了咱中國人了。怎麽知道是小鬼子建的鐵路呢?也是聽說的,說是火車站的式樣設計是日本特色為多。咱不是學建築的,也沒住過象樣的房。以前咱還不是有屋有門有窗就是好家夥?還什麽歐州式兒的,日本式兒的,隻要別沒門兒沒蓋兒就行。要說有特色,倒是黑龍江省第二大城市齊齊哈爾火車站別具一格。有知情人告訴我,齊齊哈爾火車站是中國人設計的。那時候小鬼子也用知識分子,找個學問高的中國人說,你的,火車站設計的幹活。這位知識分子就設計了一座火車站。設計好了,小鬼子挺滿意,大概算是有日本特色了吧。等蓋好了以後,這中國知識分子就跑了,沒影兒了。小鬼子這才發現上了當。怎麽呢?齊齊哈爾火車站中心建築物是個七、八層高的尖塔,塔尖設計很妙,太陽照在塔上,影子落到地上,正好是個字。每到齊齊哈爾火車站我都特意看看那座尖塔,這心裏多多少少有些幸災樂禍,饒你小鬼子奸似鬼,還是喝了老娘的洗腳水。

我們縣是小縣,火車站自然也小。一幢一層的建築物,說不上是什麽式樣。前麵有塊空曠地帶就是站台了。車站雖小,但體製是標準化的。售票處,候車室,站長辦公室,會議室,保衛室,值班室以及其它一些辦公室,應有盡有。當然尺寸小一點。售票處隻有一個窗口,窗口小得隻夠伸進一隻手塞進去錢。這種嚴格隔離的方式是為了安全。候車室裏總有幾張木條長椅。先占的可以躺著睡覺,後來的人就隻能席地而坐。一般都墊張紙,地上都是硬泥,摻著痰和煙頭。

凡火車站,按正常手續應該是在售票處買了票,在候車室等車。車來了以後,通往站台的門一開,檢票上車。可實際上縣城的火車站不那麽麻煩。候車室隻是躲風避雨的地方,至於檢票,傻瓜才走檢票門兒呢。縣城火車站都沒有界限,偶爾有象征性的一段欄杆,多走幾步就繞過去了。火車一來,車門一開,兩邊兒都上人,誰也攔不住。誰買票?膽小的人買票,膽小個一、二回,膽兒也就大了。路警拿著小紅旗,揮一揮,告訴司機可以走了,車一開,路警立馬兒轉身回車站小屋抽煙去了。

日久天長,日複一日,月複一月,年複一年。車來,車停,車走,千篇一律。縣城火車站就如同家裏的一個大酸菜缸那麽平平常常,那麽不起眼兒,可東北人家家離不開它。它又象是一口苦水井的井口,井裏的蛙們總是有空沒空地爬上來張望張望,看看外麵的世界。

忽然有一天,一個人跑向站台,大喊一聲,茅房糞坑裏有人打架搶孩子哪!呼啦一下子,人們湧向車站斜後方的廁所。遠遠地看見有兩個人在廁所蹲坑架子下麵的大糞池裏正在扭打。勇敢的不怕濺上糞湯兒的離得近,能看見其中一個手裏拿著一條軟軟的東西。隻見這位一拳把另一個打歪在一邊,竄出糞池。把手中的東西在耳邊左聽右聽,好一陣,順手又丟回去,轉身找水洗身去了。另一個剛爬出一半兒,見東西又丟回來了,重又紮進糞池,撈起來,也是左聽右聽了好一陣,也順手丟了回去。二位此時是所向無敵,似有萬夫不擋之勇,所到之處,眾人迅速閃開一條路,形成夾道歡迎的架式,就差鼓掌了。可二位到哪兒去?澡堂?澡堂管事兒的一手捏鼻子一手墊著好幾層報紙往外擋。還是警察有辦法,打來幾桶水,摟頭衝了個大概其,然後帶到了局子裏。至於在廁所生孩子的事主,根據血跡的線索找著也帶到了局子裏。

聽說東北有買賣嬰兒的,男孩兒能賣230塊,相當於那時候的二級工,三級工一個月的工資呢。這叫寧沾一身糞,也要搶個小財源。

那天以後多少天,車站後身兒的廁所總是人滿為患,周圍也老有不少來回遛達眼光老往糞池瞟的人。

世上的事就是那麽怪,你盼著什麽的時候卻總是讓你失望。哪能天天有到茅房生孩子的?過了個把月,人們就漸漸地淡漠模糊了,車站的秩序也才恢複了正常。

天下大事,亂久必治,治久必亂。終於又有一天。。。

站上老張正在站台上漫不經心地巡視,手裏的小紅旗卷成一卷,眼光送向鐵軌的遠方盡頭,偶爾往站台後身兒的廁所瞥一下。忽然,老張看到了什麽,衝著遠處喊了起來,嗨,你他媽。。。我他媽。。。跑了兩步,看看肯定追不上,轉身進了車站,抓起電話,使勁搖了三、四圈,喂,老劉嗎?緊急情況兒。有個他媽的混蛋小子在鐵道線兒上騎兩輛車朝你那岔口去了,。。。啊?對,自行車。是,他騎一輛,扶一輛,。。。唉,就別問了,自己看吧。你就。。。對,截住他,對。這不是找事兒嗎?。。。拿什麽都行,把兔崽子拍下來。好,就這樣,快。掛了電話。

那邊老劉放下電話,滿屋子找家夥,也沒啥東西趁手,就抄起了鐵鍬,出了值班小屋。遠遠地就看有個人沿鐵路線兒過來了,近了才看清楚,那人騎一輛自行車,右手扶一輛自行車,倆車都在鐵軌上,居然騎得挺穩挺快。老劉喊,下來,你找死啊?那人不理,照騎,到了跟前,老劉舉起鐵鍬,的一家夥打在空車的前輪上,那人一個側翻,扔了出去,小子一個鯉魚打挺站了起來。老劉這鐵鍬又舉了起來,那人說,別打,別打,我跟你走。

把人押到了車站保衛處,站長親自審訊。

叫什麽名字,幹什麽的,在哪兒上班?站長嚴肅地厲聲問。老張老劉和所有的人都怒目而視,說!

楊子榮第一次到威虎山,座山雕和八大金剛就這麽問來著。

左一問,右一問,原來這位是齊齊哈爾雜技團的演員,姓錢,久不出名,想出這麽個怪招兒,目的也就是想引人注意,揚揚名兒,擱現在就叫“炒作”。

真的?站長眼角擠出一絲笑意,掃了一下老張老劉和諸位。老張小聲對老劉說,我說這小子怎麽能在鐵道線兒上騎車呢。

還是站長老謀深算,衝老張,老張,給齊齊哈爾雜技團掛個電話。老張就去了隔壁打電話。

這兒接著問,虧你小子想出這招兒,這他媽多玄哪。要是來車怎麽辦?你下得來嗎?

沒事,一捏閘,一推,穩穩當當就下來了。

小子,還真有兩下子。氣氛挺輕鬆了。

過了一會兒,老張回來了。怎麽說?大家問。老張不正麵回答,迷起眼睛看了看那人,貼著站長的耳朵小聲說了幾句話。隻見站長先是眯了眯眼睛,嘴咧了咧,忽然地一拍桌子,大聲說,好小子!這一聲喝,把那人嚇得腰一挺,眼一瞪,嘴一張,呆在了當場。本來已經輕鬆的空氣一下子又繃起來了。大家雖然並不知道到底怎麽回事,但形勢緊張,任務在身,兼之備戰備荒為人民學習了多少年,這點素養還是有的。一個個都下意識地捋胳膊挽袖子,做好戰前準備。眼看這頓皮肉教育就要開場了。

站長突然噗嗤一聲笑了,說,聽說你會變戲法兒,來個吧。變好了,你走人,啥事沒有。變不好,嘿,那可怪不著我了。怎麽樣?

那人伸直的腰又縮了回去,長長地吐了一口氣,矮了下去一大截兒。

這事啊,好辦。挑個地方吧。

就這兒就行。

不行,這兒太憋屈。

好,走,找個地方,走。站長領著大家,夾著那人,在又黑又窄的走廊裏找合適的屋子。看一個,那人說不行,再看一個,那人說太小。車站也沒幾個屋子,走一圈回來,回到了站長辦公室,那人說,算了,就這屋吧。借窗簾用用。有人上去摘下窗簾,他鋪到地上,然後鑽進去,古秋古秋,也不知道他在幹什麽。好半天,這主兒出來了,說,好了,變完了。

什麽呀就變完了?變什麽了?大家盯住這主兒。

你們看看你們丟了啥?

大家都伸胳膊,看看表都在。摸摸錢包,癟癟的也在,其實錢包丟了也沒啥,反正也沒錢。能丟啥?老張先不耐煩了,別賣關子了,快點兒說吧,變啥了?

你們要是沒丟東西,我可要走啦。那人抬腿做要走狀。

嘿嘿,你小子蒙人哪!站住!好幾個人同時吆喝。蒙人別蒙到這兒來。今天要不給你點厲害,你也不知道馬王爺三隻眼。俺這家夥可不是吃素的......”說著,一拍槍匣子就要拔槍,呀,我槍呢?槍沒了,空套兒。這一叫不得了,別人也跟著下意識地摸槍,然後都叫了起來,我的槍也沒了。一陣亂,全都四處張望,毛了爪兒。那人慢悠悠地說,別找了,看這是什麽?一解上衣扣子,滿腰插著五、六把五四式手槍。這一下子把滿屋子的路警們全震呆了,盯住那人身上的槍,懵了。還是站長先打開了局麵,領頭兒哈哈大笑起來。

真有你的,真有兩下子!你什麽時候拿去的呢?

各人認回自己的槍,這又落座聊天兒,氣氛可就不一樣了。站長說,老錢哪,虧你想的法兒!你這朋友咱算是交上了,以後咱替你揚揚名兒,多咱這兒有匯演聯歡的,你也來添個節目吾的。

還真是,後來老錢在齊齊哈爾雜技團的名聲響了起來。老錢呢,也不拿架子,什麽時候匯演請他,他就來湊個熱鬧。聽說我們縣有次在縣委禮堂開大會,特邀老錢做表演報告,老錢痛痛快快答應了。說好了8點準時到場。到了那天,滿禮堂坐的都是人,禮堂外邊還站著不少人。8點了,不見人影,過十分了,還不見人影。大家一個個伸腕子看表。過二十分了,仍然不見人來,有的就叨嘮罵街了,大叫上當830整,這主兒打大門口進來了。禮貌起見,大家還是鼓了掌。上台以後,老錢說,今天我是提前來的,沒想到大家比我還早。感謝大家。大夥心說了,提前?晚了半小時,還提前。不少人伸胳膊用手指點著自己的手表,你看......"不看則已,一看一楞,咦,怎麽才7點半多點兒?忙問旁邊兒的人,旁邊的人一看表,也說,真是哎,明明8點半的嗎。不一會兒,全場的人都看表,真的都是7點半多一點兒。老錢在台上說,你們都記得清楚嗎,我來的時候幾點?大家說,“8點半,沒錯呀。老錢得意洋洋,說,這就是我今天要表演的節目,叫做倒轉乾坤

這事有不少人做證,可到現在也沒人鬧明白是怎麽回事。

小縣城啊,就是這樣,即平凡又神秘,即普通又多彩,不斷地編織著各種各樣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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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高英姬 回複 悄悄話 正好趕上趟。

你的,故事的有。
通過你的筆,我這井裏的蛤蟆看到東北的世界‘即平凡又神秘,即普通又多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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