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翠花與花翠 - 一對命運多舛的母女
白天罵大街的女人是前院的賴貓嫂子，花翠。晚上奶奶和二爺聊起了花翠罵大街的事兒，二爺沒聽完就大聲說：“好家夥，這種女人要翻身了脾氣見長，好事沒學會先學會都罵街了，這種女人就欠打。”
“她倒是能聽進點人話兒，我跟她說了說，她就回屋不罵了。” 奶奶停了一會兒接著說：“算命的說的還真沒錯，她嫁給賴貓真就轉運了，你沒看見她這會兒養的白白胖胖的，臉色兒紅撲撲的。”
“頭年生了個小小兒，賴貓更是事事順著她，都快把她寵上天了。”二爺在他那厚厚的免襠褲腰裏摸出一個煙絲荷包和一張小紙片兒漫不經心的卷著紙煙說道。
“唉！要說這女人怪可憐的，安心跟著賴貓過日子，罪就算受到頭了。” 奶奶歎著氣說。
花翠究竟是這麽個人呢？說話就長了，要說花翠不能不提提她娘，翠花。
解放前農村婦女很少有大名的，都是些什麽四妮三丫二妞之類代號式的小名，解放初第一次全國人口普查，登記員不得不邊給女人們起名子邊登記，所以出現很多很有趣的名字，比如娘叫樹枝女兒順理成章地叫樹葉，娘的叫麥苗女兒就叫麥穗，翠花和花翠就是登記員隨口給起的名兒。翠花和花翠是母女倆，翠花是娘，花翠是女兒，這娘兒倆的命運冥冥中就跟她倆的名字一樣極其相似難以分辨。
翠花家是王家鎮上開壽衣花圈店的，十七八歲的翠花生得好模樣就是有點缺心眼兒，花豔花香自然會引蜂招蝶，年幼無知的翠花沒結婚就生下個女嬰，花翠。孩子的爹是誰連翠花也說不清楚，偷腥的貓采蜜的蜂這會兒都死不認賬，女人一旦名聲壞了長得再俊也沒人要，翠花自作自受帶著孩子繼續在娘家紮花圈做壽衣一直沒嫁得出去，寡婦門前是非多更何況“破鞋”翠花？十裏八鄉的潑皮無賴都去招惹翠花，翠花也破罐子破摔，據說鎮西的土地廟就是翠花賣身的地方，有人說翠花惹怒了土地公，還有人說她身上陰氣太重被惡鬼附身，而且附了好幾個鬼，終於翠花瘋了，瘋瘋癲癲的有時候光著身子就往大街上跑，幾個大漢都挾不住，幾年的功夫鮮亮的翠花就變得骨瘦如柴麵若死灰，儼然就是一個活鬼。一個清冷的早晨有人在河堤發現了翠花的屍體，鎮政府派人把她就地草草地埋了，可憐的翠花解脫了，一方的百姓也安寧了，不久人們就把她忘了。過幾年有傳聞說翠花又活了，一個和翠花長得一模一樣的姑娘出現在王家鎮的花圈壽衣店裏。知情的人都知道這不是翠花是花翠，翠花的女兒已經長大了。
翠花的哥哥，也就是花翠的舅舅，眼瞅著外甥女出落的比當年的翠花還水靈，生怕重蹈翠花的覆轍，早早就開始盤算著把花翠嫁出去，嫁的越遠越好。有媒人給說了個在運河上跑船的船工，相貌人才都不錯，主要是他家是魯南的藤縣，不靠不等下了聘就把花翠送過門了。原認為花翠比她娘的命好，誰承想新郎官新婚後的第一次出航就死了，而且死的蹊蹺，新郎是個船工水性肯定不孬，誰會想道是淹死的，而且是走在河岸上腳底一滑一頭栽倒在臉盆大小的水窪裏嗆死了。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消息傳回到王家鎮，說什麽的都有，什麽翠花來索命啦，什麽前世造孽今世的報應啦，有一點是共識的就是花翠是克夫的命，誰要是娶她誰就得死。新婚的死鬼丈夫給她留下一個孩子，十月懷胎後花翠也生下一個女嬰，名叫小霞。
花翠帶著小霞仍然重複著她娘的生活，繼續在舅舅的喪殯店裏粘靈幡、紮花圈、縫壽衣，舅舅每每看到花翠就像翠花的鬼魂纏在他的身上一樣，日夜琢磨這早點著把這顆喪門星趕出去好落個清淨，托了很多媒人沒有人家願意娶花翠。終於張村有家答應娶花翠，因男方長得醜快三十歲了還沒娶上老婆，舅舅帶著花翠去張村相了相這位準女婿，長得實在是跟鬼差不多，沒成想花翠一口答應了。舅舅生怕男方反悔為花翠準備了豐厚的陪嫁，擇日成婚，花翠真的嫁給了張村的醜八怪賴貓，賴貓家就是燕兒奶奶家的前院鄰居。
醜八怪賴貓娶了花骨朵一樣的花翠，把個花翠映襯得真像是仙女下凡一樣，又少不又有偷腥的貓一天到晚地懶在門外趴在牆頭對花翠垂涎三尺，花翠和她娘翠花可不一樣，花翠把自己反鎖到屋裏就是不露麵不出門，一年年的過去了尤其是賴貓和花翠的孩子也有了，爬牆砸窗戶的事就越來越少了，花翠這個名兒漸漸地被賴貓家的取代了。哪家夫妻不吵吵鬧鬧，可花翠賴貓這一對兒天仙地煞過得倒是安靜，花翠把賴貓打整的人五人六的也不顯著那麽醜了，整日家哼著小曲樂顛顛的在村子裏溜達，總有人跟賴貓玩開笑問，哪一世修來的福氣娶個仙女當老婆，跟仙女睡覺是啥滋味，賴貓就咧著大嘴傻樂，滿滿的全是知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