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看大戲
太陽還沒落山,燕兒和小霞小菊就來到奶奶房後的空地占座兒,小霞擺好幾個小板凳,然後圍著小板凳畫了個大大的圈兒,算是自己占下的領地。隻見賴貓領著幾個人忙著搭戲台,賴貓歪歪斜斜跑前跑後不停地吆喝著,他站在戲台的正前方,麵對著戲台指揮爬到戲台右側大木杆子上麵的小夥子綁繩子,賴貓使勁比劃著對小夥子喊:“高點,高點,再高點”,燕兒邊看邊想:這個賴貓哥長得歪,難道眼睛也是歪的?右邊比左邊高出了那麽一大截兒咋看不出來呢?
人越聚越多,早早占下的地盤兒被後來者一點一點地蠶食了,這讓早來占地兒的人非常氣憤,不時地底發生激烈的爭吵,小霞也不例外,平時文靜的小霞罵起人來像是換了一個人,瞪著眼漲紅著臉像連發的機關槍,燕兒第一次見小霞吵架,看著小霞吵架罵人燕兒的後脊梁一陣陣的發麻。忽然聽到有人喊:“劉玉蘭兒來啦!劉玉蘭兒來啦!”人們湧相一睹大明星的風采,燕兒也跟著跑過去,人群堵得水泄不通,燕兒擠不進去,什麽也沒看見。燕兒感受到了人們對劉玉蘭如此強烈追捧,頓時對劉玉蘭的演出倍加期待。
天黑下來了,戲台上掛著兩盞煤氣燈發出了刺眼的白光,從周圍人們的議論中燕兒得知要演《沙家浜》,燕兒激動的身子按捺不住地顫抖,奶奶抱著燕兒,摸了摸燕兒的前額頭,問燕兒冷不冷,燕兒搖搖頭,奶奶把燕兒緊緊地摟在懷裏。
開場的鑼鼓終於敲響了,大幕拉開了,先是幾個日本鬼子和老百姓來回跑跑過場,隨後等待已久的“阿慶嫂”伴隨著急促的鑼鼓點踩著小碎步上場了,一個亮相,場下頓時叫喊聲掌聲一片,燕兒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兒了,這肯定就是劉玉蘭兒,燕兒瞪大眼睛仔細看,風吹得煤氣燈不停地搖擺,燈光投在劉玉蘭臉上的影子忽長忽短,燕兒越想看清楚越覺著恍惚。這時阿慶嫂開口了,燕兒越聽越聽著不對勁兒,心想這裏的演員太沒有訓練了,連普通話也不會說,隨後群眾們下場了。阿慶嫂開腔唱道:“敵人掃蕩三天整,斷壁殘垣留血印。這一刻鄉親們都回家轉,我也該打雙槳迎接親人”場下觀眾又是一片熱烈地歡呼叫好聲,燕兒卻聽著越發的不對勁,轉過臉問奶奶:“奶奶,樣板戲不是這樣唱的呀,她唱的這是什麽呀?”
“河北梆子!”奶奶告訴燕兒。
“河北梆子?”燕兒沸騰的血一下子涼到了冰點。燕兒認準了的事兒就不能接受改動,台上唱的不是自己喜歡的腔調咋聽咋覺著不對勁,演員也是咋看咋都覺著不順眼,燕兒有些不耐煩了,轉過頭對奶奶說:“劉玉蘭兒唱的沒賴貓嫂子唱的好聽,長得也沒他好看,我不想看了,我想回家!”
“一會兒就完了,再等等,後麵有爸爸,後麵還有爸爸咧”奶奶道。
燕兒轉過身兒往後看,隻見黑壓壓的人,場院四周的牆頭上都座滿了人,房頂上隱隱約約似乎也有人,樹幹上掛著的一個個大黑團,那是爬到樹上看戲的人,從來不知道張村有這麽多人。燕兒來來回回掃視了好幾遍也沒看見福貴的人影兒,又朝奶奶家的方向望去,層層疊疊的人堵得嚴嚴實實根本出不去。看著看著幹脆觀察起觀眾來了,燕兒覺著這比看戲好玩,在煤氣燈的照射下,男女老少都在伸著脖子咧著嘴傻傻笑著,燕兒忽然發現他們眼睛裏都反著煤氣燈的白色光點,跳動閃爍的白點點在漆黑的夜幕裏越看越亮,看著看著似乎就剩密密麻麻亮點了,燕兒的後脊梁一陣地發麻不由地打了個冷顫,轉身緊緊地縮在奶奶的懷裏。
豫河北梆子終於唱完了,“劉玉蘭,再來一個!再來一個!” 台下一聲高過一聲,唯獨燕兒鬆了一口氣:“謝天謝地!終於唱完了”。觀眾們沒有散場離開的意思,等了老半天劉玉蘭也沒再出現,清脆的竹笛聲穿透了鼎沸的吵雜,人們漸漸地安靜了下來,六七個身穿綠軍裝腰紮武裝帶的女青年,踏著音樂的節奏端著騎馬的姿勢緩緩地走到舞台的中央,聽到曾經熟悉的音樂燕兒精神為之一震,想起了早先在汽車廠看過的舞蹈《草原女民兵》,可是草原女民兵應該穿著蒙古袍穿著馬靴啊?這幾位姑娘穿的是綠軍裝真是太離譜了,其中有個女民兵竟然穿著花棉鞋,右手拿的不是戰刀而是揮舞著小木片,簡直是糊弄老百姓沒見過世麵,燕兒再一次對演出感到很失望。
燕兒又開始東張西望地走神兒了,燕兒的眼睛掃過舞台一角,一個幾乎被幕布遮擋了的身影捉住了燕兒的眼光,爸爸原來在那裏,福貴正在拉胡琴為舞蹈伴奏,隻見福貴頭和身子隨著旋律晃動著,握琴弓的手臂張弛有力地舞動,手指在琴弦上下跳躍,眼睛似睜似閉完全侵浸在旋律裏了,好像有根看不見的線把燕兒和爸爸的神經串在一起,燕兒被感染的說不出是驕傲、自豪還是膨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