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日在油管偶然發現許子東最近錄製的有聲版《細讀張愛玲》,連聽下來,很有意思。記得去年在網上買了《細讀張愛玲》一書,由於疫情,回國遙遙無期,書便更是不能得見,這次碰巧先聽為快,有一絲意外之喜。
許子東說,”在張愛玲的文字麵前,任何細讀都是粗枝大葉。”他這麽說,大概是謙虛吧。
《細讀》其實很細。許子東一邊讀一邊結合時代背景和張愛玲其他作品進行比較分析,常得出精辟的結論。一集一集、一字一句我粗枝大葉地聽來,感覺已受益匪淺。
在比喻方麵,許子東發現張愛玲善用逆向比喻,即以實比虛,不像一般人常以實比實或以虛比實。以實比實的例如”她的臉像花朵”這種,以虛比實例如錢鍾書《圍城》說鮑小姐穿泳衣是”局部的真理”,因為”真理是赤裸裸的”。張愛玲則常用實物來比喻某種情緒或者某個抽象的東西,如在散文《談音樂》裏,張愛玲說聽交響樂,感覺眾多樂器叮叮當當響起,那種撲麵而來的架勢有點像五四運動。這裏即把抽象的音樂具像了。
在敘事視角方麵,許子東發現張愛玲常把第三人稱視角和作者視角混在一起用,不知她是自覺還是不自覺,但比較獨特。一般來說,第三人稱敘事時作者常深藏人物之後,作者想法都通過人物表達,而不會跳將出來直麵讀者。而張愛玲小說的某些情景描寫和心理描寫,敘述視角卻超出小說人物的視角,從而暴露出來作者的視角。
這兩個發現讓我一下豁然開朗起來,也聯想到一些其他的例子,感覺確實如此。
至於幽默,在某一集裏許子東說他沒怎麽發現張愛玲的幽默感,於是沒多說些什麽,基本是一筆帶過。這點我似不太苟同,個人感覺張愛玲的幽默是滲透在文字裏的。也許曾在北方生活過,她的幽默有點北方人自我解嘲、逗樂子的意味,好像和周立波那種上海人較為精致的幽默不太一樣。例如張愛玲在一篇散文裏誇她姑姑很有才華,說姑姑”文能寫信,武能納鞋底” ,這句讓我笑了好半天,後來還引申用來自吹”文能碼字,武能掄大勺”。我想,等以後積累了足夠多的素材,會專門碼一篇文章扯一扯張愛玲的幽默。
油管裏又看了看香港作家陶傑解讀張愛玲的散文《弟弟》,陶對張文精妙之處的理解甚有同感。張的白話文優美簡潔,幹脆爽快,從不囉嗦,且極有特色和那種”陌生感”,在意韻上,張的文字又及古文之美,令人又佩服又著迷。我覺得張愛玲不僅是一個作家,而且是一個相當牛叉的文體家,她的文字太具個性,非常具有辨識度。另外,張愛玲小說所反映出的她對男女關係和家庭的理解,其細微程度,其深刻程度,有些讓人匪夷所思,我常常覺得這個當時才二十多歲的姑娘身體裏似乎住著一個四五十歲的靈魂。大概,天才大都都如此吧,即天生具有極其敏銳的感知力,或者說是先知先覺。
寫到這裏我有點冒汗,都年記一大把了,腦子裏還一團漿糊,碼字也磕磕絆絆,費老鼻子勁而不至順溜,真是人比人氣死人。同時不得不承認這世界確有天才的存在,而常人根本無法比擬,能做的隻有仰望,而且大多的時候,還得踮著腳仰望。
久沒碼字了,心裏總覺空落落的,然而碼了字又不知為何,心裏又彷徨了。於是料想在這種空落落和彷徨之間,大概下半年的時間照樣會在不知不覺中流逝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