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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讀邊扯(23)- 《明室》

(2015-04-06 08:06:18) 下一個
 






《明室》是羅蘭•巴爾特關於攝影方麵的劄記,寫於1979年。書分兩部分,第一部分巴爾特多方探索攝影的本質,第二部分巴爾特頓悟出攝影的本質並據此所得其他延伸。因為作者預置了探尋攝影本質的懸念,抓住了讀者的注意力, 讀起來也就跟讀小說似的,不像一般哲學作品那麽枯燥。


另外,作品也滲透著文學的調調。例如,“照片充滿著偶然性,是偶然性的輕盈透明的外殼”,“ 在我心裏,預見中的攝影實質是不能和‘哀婉動人’分開的”,“看到母親兒時的照片,我似乎感到了皺巴巴的中國雙縐的溫柔,聞到了米粉的香味。”這些抒情的文筆,感覺不像是幹巴巴的哲學家寫的,倒像是水靈靈的散文家寫的,文字清新流暢,比喻新穎別致,文學氣息濃鬱,讀著讓人不覺得累。


*


對哲學家而言,文采畢竟是個點綴, 羅蘭•巴爾特抑製不住強烈的“本體論”的願望,在尋找攝影本質的過程中,給攝影整出了兩個新名詞,“意趣”(Studium)和“刺點”(Punctum)。“意趣”好像容易理解一些,該是照片的意境和趣味吧,似乎比較明顯。“刺點”就難理解了,感覺這詞本身也讓人不太舒服,相當刺眼。


巴爾特說,“有的時候,我覺得想到的照片比看到的照片還清楚,好像直接看到的東西會產生誤導,讓人努力用語言去描述,反而總是錯過了效果的那個點,即刺點。”至於如何知道照片裏那裏是刺點,按巴爾特的方法,即看完照片,閉上眼睛,仍留在腦海裏的那一部分就是刺點。他又引用了普魯斯特的話以證明其方法的正確,“一個人有很多照片,看著照片想他,反而不及隻想他來得清晰。”


就我個人拍片看片經驗來理解所謂的“刺點”,似乎是照片的趣味點或亮點,但又似乎不全是,因為每個人的刺點不盡相同,有的人能在蘿卜堆裏看到青菜,也有的人能在青菜堆裏發現小蔥兒,胃口不同,刺點各不相同,大家各刺各的。


巴特爾又說,“一旦有了刺點,盲畫麵就出現了。”所謂“盲畫麵”,就是靜止照片之外的聯想畫麵,也就是說,刺點會刺激讀者的想象,所謂浮想聯翩。感覺這裏似乎也是各盲各的,隨讀者的感受和興趣比較任性地聯想,屬任性地“盲”。


那麽,刺點到底是啥,巴特爾最後終於抖落出來了:“刺點”是令讀者著迷的照片細節。 “細節出現在被拍攝的東西的畫麵裏,是一種補充,既是不可避免的,有是恩賜的。”原來“刺點”是照片的某個細節的對讀者的作用。煞有介事地繞了這麽半天,早這麽說不就完了,我歎口氣,扶牆微暈,也許哲學家的“刺點”或是興奮點就是弄一些新名詞把人繞暈吧。


我挺納悶兒,為啥常有哲學家喜歡到攝影這攤子裏來趟渾水,記得蘇珊•桑塔格也這麽幹過,雖是攝影外行,卻曾寫過《論攝影》,並被攝影人奉為經典。 我猜,一方麵也許這些哲學家覺得攝影需要哲學的提升, 抑或是覺得搞攝影的人沒有哲學家那麽博學,容易唬住吧;另一方麵也許攝影人都不愛多說話吧, 正如他們所拍的照片,照片顯示了一切,但照片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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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明室》的第二部分,羅蘭•巴爾特一次看到母親小時候泛黃發皺的照片,醍醐灌頂,一下頓悟出攝影的真諦,攝影的本質就是“這個存在過”。他又補充說,”照片對我所起的作用,不是重現已經消失了的東西,而是證明我眼下看到的東西真的存在過。“


看到這個千回百轉得出的結論,我有些失望,同時也不禁覺得巴特爾有幾分天真可愛。 照片真的就反映出真的“存在過“嗎?我們可以原諒巴爾特寫這本書時PHOTOSHOP還不存在, 但據我所知,遠在攝影膠片的年代,暗房裏就有偷梁換柱的伎倆,隻不過,巴爾特不知道罷了。 所以,巴爾特在攝影知識不全麵的基礎上所得出攝影本質的結論,從攝影本身的角度上就說不過去,更別提哲學上的正確性了。


這麽說似乎有些殘忍, 但外行畢竟是外行,即使是哲學家,不親自玩攝影,終歸還是外行哈。巴爾特的這一個根本性的外行話, 使這部本該嚴謹的哲學著作瞬間成為了文學隨筆,小發個人的感概,並無實際的哲學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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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明室》並非全無是處,大的方麵有問題, 小的方麵還是有振奮人心的消息的。哲學家兼攝影業餘愛好者羅蘭•巴爾特說,“業餘愛好者通常被說成不成熟的藝術家:一個不能——或不願——上升到專業水平的人。 但是,在攝影活動領域裏卻相反,達到專業頂峰的往往是業餘愛好者:離攝影真諦最近的,正是這種沒有上升到專業水平的人。”哈哈,看到這裏,我陡然覺得信心滿滿, 全然忘卻了自己作為攝影業餘愛好者灰頭土臉的模樣。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羅蘭•巴爾特的超人預見力。他在1979年寫這書時就預見了未來社會將如何抑製“瘋狂”的攝影:第一手段就是把攝影變成藝術,因為沒有哪種藝術是瘋狂的,都得套上籠子、帶上嚼子; 另一種手段就是普及攝影,讓它泛濫成災。不幸的是,這兩種預見手段如今都已變成了現實——攝影擠進擁擠的藝術殿堂,攝影也遍布在世界各個角落的手機裏。 不得不說,現實在這裏驗證了羅蘭•巴爾特的預見的正確性,雖如此,這似乎又是科學發展的必然,我們無可奈何,隻能隨波逐流為攝影的最終毀滅添磚加瓦多拍照片,或者是,等著攝影最終成為類似於繪畫或文學而反映“可能的存在”,到那時,攝影的主要功能不再是證據,而是藝術海洋裏飄浮不定的碎片。 

         
 
 




哲學家羅蘭·巴爾特、蘇姍·桑塔納染指攝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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