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歲到3歲半，進步，新問題

 淘氣三歲半了，最後半年是他學生生涯的開始。
也許是智力和能力發展到了一個新的階段，也許是學校生活的影響，感覺他進步很大很多，明顯變得開朗活潑，對周圍和世界表現出強烈的好奇和興趣，對環境和人群的適應能力交往能力大有長進。話很多，越來越有條理。當然，心眼也在同步長大，更加 demanding。問題多，要求多，越來越難對付。一如既往地嬌氣。好處是，大的規矩已經立起來，他知道什麽樣的行為不被許可不被喜歡。
淘氣還不大習慣主動使用magic words，但他用甜甜軟軟的聲音說"好不好啊？"“可不可以？”“May I…”，往往能達到同樣的效果。
回首這半年，覺得為淘氣選學校這件事上，我們無意中作了一個非常明智的決定。這家學校溫暖傳統的氛圍很適合淘氣。因為淘氣的遲鈍，他們無處不在但是非常寬鬆的宗教色彩並沒有帶來困擾。尤其幸運的是，淘氣遇上一位非常有愛心有耐心有見地又熱情開朗的好老師，Mrs.King，對他幫助非常大。
對於我這份感激和運氣，Mrs.King大概會笑著說：哦，這是神在保佑我們。老公的結論很樂觀：我們當初也不知道Mrs.King，思思的老師不也很好？那裏的老師都很好，下一年他還會遇上一個好老師。學校和老師都不隱諱在那裏任職的都是普通的基督徒。有時覺得，如果“宗教人士”都像他們一樣，信教真是件很不錯的事。

不知道淘氣是不是Mrs.King特別關注在意的學生，我是不是讓她有好感的家長，Mrs.King對他的觀察很仔細周全，不管是淘氣的長處還是短處，希望我的配合或者想讓我放心，都很願意與我交流。我的感覺，Mrs.King對每一個學生都很在意，對每一個家長都很熱情，因為我表現出交流的意願，同她談淘氣在家裏的表現趣事，和我的一些憂慮和擔心，幫助她更全麵地了解淘氣，來自她的反饋也就越來越多，越來越有價值。
兩三個月前，Mrs.King斷斷續續地提到淘氣的一些異於別的孩子讓人介懷的地方。有時他不斷重複copy別的小朋友的話，令小朋友生氣，他卻完全意識不到。從不參與小組討論。大家一起唱歌時，他從來不唱，從沒聽見他唱歌。玩車的時候，他會主動說一些話，但當老師問話，想把他引進大家的 conversation，他卻不回答不參與。容易走神。
她也注意到他在一些方麵的突出表現，總能完成要求的“功課”，識別數字字母的能力第一，對圖形圖像敏銳，對很多東西有自己的想法，安靜但是合群。她懷疑淘氣在語言上表現出的“遲鈍”與我們的雙語環境有關，使得他在英語理解和表達上有些困難，建議我們加強他的英語環境。
Mrs.King 提到的淘氣的一些“問題”，大部分我早就發現。從一歲多帶他去圖書館的storytime到現在的活動課，大部分時間他都選擇觀察，而不是參與。好幾個老師建議我不要逼迫他，因為一些孩子是天生的observer。我們在家裏聽見他唱在學校學的歌。重複別人的話，多是發生在他不理解對方問題或者不知道該怎麽回答的時候。對此，三歲時為他做語言評估的老師的解釋是，一部分孩子存在這樣的現象，因為他們不知該如何答複，又認為應該有所回答，隨著語言能力社會意識的發展，會消失。至於他在討論和談話中表現的不配合，有可能是因為大部分包括他的談話，我們習慣以他為中心，讓他領著話題走。
我誠懇坦白地告訴 Mrs.King，我會鼓勵他多交些英語家庭的小朋友，但我不認為雙語環境是他語言和社交能力發展的障礙。事實上，淘氣對中英雙語表現出很強的兼收並蓄的能力，很多時候，如果他在一個語言上理解了一件事情，很容易就在另一個語言上明白。兩門語言的切換，對他不是難題。甚至可以說，他根本意識不到兩門語言的存在。有些時候，對一件東西，我們用中文說，他就喜歡用英文說，我們用英文說，他就喜歡用中文說。有時一門語言還能夠幫助他學習理解另一門語言。
讓他雙語並進，是我們從一開始的願望，現在的宗旨。和一部分華人父母一樣，我們努力建立保留他在家裏說中文的習慣。說起來，我們的優勢恰恰在他先前的語言發展滯後使得我們很早有幸接觸這方麵的專門人士，增強了信心，領悟出一套做法。
看得出，Mrs.King對我在這方麵的固執有些失望。我承諾加倍留心確定問題所在，讓她得到一些安慰。

沒有多久，從遊泳棵回來路上的一次對話使我意識到問題可能比我和Mrs.King原想的都要棘手。
那天，上完遊泳棵，我陪他練習。他情緒不是很好，非要拉著我抱著我，不然就哭。隻好帶他出來，穿好衣服，他的心情又好了。回家路上，聽他在後麵唱歌，我問：“你剛才為什麽哭呢？”
他答：“你剛才為什麽哭呢？”
“媽媽在問你問題呢，你要回答呀。告訴媽媽，你剛才在遊泳池為什麽哭？因為累了，還是因為眼睛進水了？”
“在遊泳池為什麽哭？”
類似的話來回了好幾次，我鬱悶得想尖叫，耐著性子提醒：“你應該回答媽媽，我剛才哭是因為——”
“我剛才哭是因為——”
“因為什麽？”
“因為什麽呢？”
如此又反複幾次，他終於給了一個答案：“我剛才哭是因為——不要哭。”
我決定找機會認真與Mrs.King再談一次，尋求她的建議和幫助。
正巧，她也下決心再同我談這個問題。淘氣copy別人話的行為有時讓他的好朋友mad，她擔心這樣下去會影響他make friends。Mr.King接受了他這麽做是因為不了解問題不知道回答的解釋，極力幫助他理解，給他extra attention。沒想到卻讓淘氣感到壓力，明顯感到他近來quiet down，發現他時不時悄悄觀察她。似乎意識到自己做不到別的小朋友那樣，才引來extra attention，感到不安，也委屈。淘氣的敏感也讓Mrs.King頗感棘手。
學校有位老師專管pupil service，負責就需要特別幫助的孩子與學區和有關方麵聯係。Mrs.King認為她對這方麵的知識較多，可以先讓她到班級來觀察一下，征求她的意見。對此我完全同意並且感激。
Mrs.King因為我們“心有靈犀”，十分高興。

那位老師很忙，到他們班來了兩次，一次趕上天好，小朋友們都在室外瘋玩，另一次趕上淘氣咳嗽，蔫蔫的，什麽也看不出來。Mrs.King的話還是引起她的重視，認為淘氣很可能需要專門的評估。
Mrs.King也向分管preschool的副校長匯報了淘氣的情況。副校長認為我直接與學區特殊教育部門聯係更好。
我不認為學區會對淘氣提供什麽幫助。本著no child left behind，公校係統側重幫助“落後”的學生，特殊教育preschool接受的主要是語言等方麵發展滯後半年以上的孩子。淘氣三歲時在那裏做過語言測試。當時的結果，淘氣屬於正常而且略有超前。再考慮到英語不是他的第一語言，他們認為淘氣發展得很好，根本不需要特殊幫助。當時的測試結果，放在今天，淘氣也不存在滯後。明顯地，我會在學區碰一鼻子灰。
Mrs.King幫我與管pupil service的老師set a meeting。除了Mrs.King發現的一些問題，我也談了淘氣讓我們苦惱的一些地方。他的敏感，他的愛哭，他的嬌氣粘人，他對一些細節的過分在意和固執。雖然大部分時間他都很快樂和順，可一旦發脾氣或者哭起來，很難讓他安分下來，move on。在一些事情上很聰明，一些應該不是問題的事情上卻很笨。
聽完我的敘述，老師認為雖然一歲半時的評估排除了infant autism的可能，淘氣有可能是asperger's綜合症，一種high function autism。這種孩子往往天賦較高，尤其在與數學相關的方麵表現突出，但在情感方麵較弱，表現為容易缺乏安全感，敏感，不能理解他人的情緒，與人交往中表現笨拙固執，容易沮喪等等。
前不久，我也正好認識了asperger's這個詞。一位媽媽發貼分享她兒子從小的特異表現，遭遇的困難，父母的愛心和決定最終使得一個阿氏兒融進同齡人，順利進入一流高校。其中最觸動我的是孩子在10歲左右，因為與人交往的困難感到沮喪壓抑，甚至說出“死了更好”那一段。也許下意識裏，我擔心著淘氣從小和別的孩子不大一樣的地方，會導致他有一天變成那樣。
在網上找了一些asperger's的資料，對照淘氣，拿不準。淘氣在數學方麵的表現沒有那麽優異，情感方麵沒有那麽多問題，但其中幾條明顯存在著。這也可能得益於他先前從EI得到很多幫助，也和我放任但不鼓勵他的長，努力補他的短的做法有關係。
兒童發展方麵的研究取得重大突破是近年的事，五年前還無法診斷嬰幼兒期的自閉症。近來的實踐表明，早期的診斷和幫助對這些孩子的發展很有好處，能夠很大程度減小甚至消除將來可能出現的問題。用老師的話說：prevent those problems preventing them from being what they should be。可巧，人文薈萃的麻州正有一群這樣的專家領先著這方麵的研究和實踐。
她也提醒我，這方麵的問題不容易評估診斷，過程可能很長，需做好準備回答從懷孕開始到現在關於淘氣的各種問題。幸運的是，他還隻有三歲半。
當天，我就打電話，很快預約下時間。五月中下旬，我先去interview，回答問題，預計兩小時。然後淘氣見心理醫生，作評估，預計一個半小時。
Mrs.King得知，非常高興：“原來事情也能發展的這麽順利，我希望更多的父母能夠這樣做。”
我猜想，也許有些父母愛避諱，不領情老師的好心？

離預約的時間還有大半個月，我們又發現淘氣的進步。
對when,where,how的問題還沒什麽感覺，對於why，為什麽，已經能說because,因為。有時回答也還靠譜。似乎涉及事實的問題答得比較好，涉及情緒心情的方麵還不會說。
重複的話仍存在，有意義的交談也慢慢出現。麵對老師重拾自信開朗，能夠回答問題，有時還會主動跑過去對老師說話。
每次去接他，隻要有時間，Mrs.King都會高興地告訴我他今天做了什麽什麽，和我一起歡喜他的進步。
二三月，天氣不好，不能戶外活動，每周末安排他和小朋友的playdate，盡量請小朋友來家玩，對淘氣更加開朗合群似乎也有些幫助。春遊這次，拜訪朋友，淘氣的“自來熟”讓我們都驚訝。一經提醒，會主動叫人問好，有時還會自動爬到叔叔伯伯的腿上，很親熱人。說淘氣討人喜歡，應該不算王婆賣瓜。
下月的評估，不論結果是或不是，我都能欣然接受。
就象網上那位媽媽反複強調的，能分享的最大經驗，能傳授的最佳方法，隻有一個詞：lov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