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是回國腐敗的一項重大內容,所以寫回國感受,必然要寫到‘吃’。不過‘吃在北京’是個太大的題目,這裏我要說的實際是‘我在北京吃’——也就是選了幾個各色飯館,說說在北京吃飯的一些經曆,分別為:
· 胡同裏的久香——菜香不怕巷子擠
· 大鴨梨+烤鴨——經濟實惠的選擇
· 海底撈世界——美食、文化與時尚
· 山珍海味的什麽什麽堂——吃完菜不知道啥名兒
· 小小快餐店——十元吃飽,二十元吃好,外加看西洋景兒
我就先從那個快餐店說起。
回國的第二天,女兒要看大熊貓,所以一清早我就帶著她直奔動物園。本來準備在那裏逛一天,但是那天天氣奇悶熱,公園裏人又多,走到哪兒都是人擠人,再加上我們在倒時差,昏昏沉沉,玩興全無,於是不到一點鍾就逆著人流從南門擠出來了。
雖然肚子還沒有咕咕叫,但也是這個時辰了,就吃點東西再回吧。動物園門口的飯館倒不少,洋館子有‘必勝客’和‘肯德基’,中餐館就更多了。回國了,當然吃中餐。但是太高檔的沒敢往裏進,而那些小館子又熱氣烘烘,裏麵全是吆三喝四喝酒的人。沒辦法,轉頭進了‘肯德基’,誰知店麵很小,擠的人又多,那炸雞味兒讓人聞了就頭疼。‘必勝客’倒是鋪麵大,裝潢考究,但是我一想到PIZZA胃就泛酸水兒。正當我和女兒站在路中間有些一籌莫展的時候,我看到了街角的那個快餐店。
店的名字好像是‘叮當快餐店’,記不太清了,但是我清楚地記得招牌上的字形,是圓乎乎的卡通體,很俏皮可愛。走進店裏,一股涼爽的氣息襲來,先就讓人覺得愜意,裏麵也整潔幹淨,正合我們意。店裏的客人不多不少,大多是年輕人,還有些人是等外賣的,點了好幾份,立等帶走。菜式是套餐,種類不多,在收款台點就行。我要了個魚香茄子煲,用一個大缽盛著,上麵是菜,底下是飯。先嚐了口茄子,不是傳統的魚香味兒,加了花椒和大塊辣椒,倒正是我喜歡的川味兒。我和女兒把飯菜拌勻了,就一人一勺地吃起來。微辣的口味把我們不太蠕動的胃調動了起來,吃得我們吹著空調也微微冒汗。我覺得這種小店,雖然菜式和口味不是十分考究,但是幹淨、整潔,環境好,如果是想填飽肚子,但是一個好的去處。
至於西洋景,那是女兒女兒先看到的。我在埋頭吃飯,聽到女兒‘噗’地笑了,正疑惑著,她輕輕捅了我一下,示意我向前看。順著她的目光,我看到一個青年男子坐在牆角的高凳上,麵對牆,背影衝著我們。我不解其意,但是看了一會兒,也忍不住笑了。這個小店裝修的有點特別,四周的牆都鑲著鏡子,他又坐在一個角落上,所以前麵和側麵都對著鏡子。隻見這男子對飯菜全無興趣,隻是不停地對著鏡子搔首弄姿。搔首弄姿?對,這個詞用在這兒好像再貼切不過。
他先是對著鏡子理頭發——這很正常,據統計,男人在公眾場合鏡子前的停留時間平均比女人長得多。但是接下來就有點那個了,隻見他不時地翹起蘭花指,對著鏡子梳理梳理眉毛,再理一理鬢角,並湊近鏡子審視著什麽,然後將身體後傾,看著自己在鏡子中不同角度的‘倩影’。片刻,又側過身子,將一條曲卷著的腿伸直、點地,做一個POSE,看著側麵的鏡子;再伸手將汗衫的半袖擄到肩上,用手慢慢撫摸自己的肌膚……。女兒趴在我耳邊說:“肯定是個GAY。”不過我想他大概是個極度自戀者。
以後這個人成了我和女兒之間的典故,有時候,女兒會突然擄擄衣袖,做出對自己的胳膊欣賞狀,並向我拋個媚眼,我們兩個哈哈大笑。
閑言少敘,還是回到吃上來吧,下麵就聊一聊胡同餐館。
那一天,我姨帶我們去逛秀水大廈和三友商場——再說一句題外話,秀水街的服裝攤自從搬到堂而皇之的大廈之後,就失去了很多‘秀水’特色,和別的服裝市場沒什麽差別了,而“三友”的反季節銷售理念挺不錯的,我在那裏買了好幾件羽絨服。逛完“三友”就到了飯點兒,我姨問我想吃什麽,我說隨便。“隨便哪行?”我姨又去問商場的售貨員附近有什麽好飯館,幾個女孩子竟異口同聲地說:“久香,久香。”說是就在前麵胡同裏。
出了商場,我姨就讓開車的王師傅帶我們找‘久香‘。前麵不遠的確有個小胡同,我覺得根本不能進車,但是王師傅沒有任何猶豫就拐了進去。胡同本來就窄,還左麵一個棚子,右麵一個板車,有的路邊還支起了桌子,旁邊坐滿赤膊好漢。如果對麵也來了輛車,兩輛車就得打遊擊戰:你進我退,你開我躲。王師傅倒是不慌不忙,不急不躁,該進就進,該退則退,讓我又一次見識了北京司機的好手藝,好心態。
不幸的是,直到我們開出了那條胡同也沒找到那個“久香”,我再次說隨便找個地兒打發肚子得了,可是我姨和王師傅都不“隨便”,大有不找到“久香”不罷休的勁頭。於是我們又開車繞回“三友商場”,從頭開找。經過縝密地觀察地形,我們一致認為“久香”就在剛才那個胡同裏。毅然決然地,車子二進胡同!眼看又要從胡同裏駛出去了,我們都有些泄氣。突然,我姨大喊一聲:久香,我看到了!——一個毫不起眼的青磚房子掛著黑漆黃字招牌,太不起眼了,上次我們都沒看見。
門口顯然不能停車,王師傅將車開到一站地之外的停車場,我們一行人走了回來,這一次我看清了,這個胡同就是鮑家胡同,老北京大概沒有幾個不知道的。還別說,小店還真火,進門,樓下十來張桌子早已擠滿了人;上樓,沒有什麽雅座、包房,仍然是十來張桌子,仍然是擠滿了人。我們幸運地坐到一張尚未收拾殘局的桌前,對著呼呼吹著熱風的電扇,汗流浹背。好在跑堂的手腳麻利,迅速收拾了桌子、遞上菜單,並一轉眼就端上了小菜——涼拌萵筍絲,五香花生米,嚐一口,酸辣可口,甜鹹適度,再喝一口冰鎮飲料,爽!
待主菜上來之後,我們才真正認識到這個小店的好處,雖然都是家常菜,幾乎可以說道道菜看似簡單,味道卻非同一般。我最喜歡的是兩道菜,一個是清沌鯰魚,一個是冷切小肚。北京的鬆仁小肚一向是我的最愛,而這一家自製的與別處又有不同,小肚裏的肉香而不膩,韌而不柴,有一種特殊的味道,讓人吃完後仍餘香滿口,是極好的佐食冷菜。那道鯰魚更是了得,我原本不太吃鯰魚,覺得它長得醜,但是那天魚鍋一上來我就改變了主意,大塊的魚肉白白地翻滾在咕咕作響的鍋裏,香味就隨著蒸汽鑽進了鼻孔,沒有一絲腥膻雜氣,鮮得你不由地深吸口氣,手中的筷子也就自動地伸向鍋中。魚肉到嘴後,先不要急著咀嚼下咽,稍稍品一下,便感到了嫩、滑、鮮、香。等你再一咂嘴,魚肉已經進了肚子,鮮味還留在口中,手便不由自主地又伸了出去……。記得那鍋魚剛端上來的時候,我們都說:哇,這麽大一鍋呀。但是臨走之時,鍋裏剩下的隻是鋪著鍋底實在舀不出來的湯了——真是不吃白不吃呀。
常言說:酒香不怕巷子深,這巷子深處的彈丸小店實實在在給了我們很大的驚喜,不愧“久香”之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