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儒家文化裏熏陶、浸潤了幾千年的中華民族,對於怎樣活著才有意義是有一番大道理可講的,尤其是那些精英文化的傳承者,一邊利欲熏心,癡心妄想活出大義來,一邊教育旁人死得其所。紅樓夢無疑最厭惡這一番說教,以童心的純真來抗拒,寶玉對“文死諫武死戰”那等大義的批判言辭激烈,而對於自己一生的意義不過求姑娘們陪伴著,用眼淚送他去那雅雀不到的地方;隻要被女孩們愛著,哪怕一生事業付之東流也不足惜。這幸而是寶玉,換別人,我就要罵了,好一個沒出息的東西。
對於怎樣活著才有意義,我也是那正直一類,雖然不能慷慨赴死去完成什麽大義,也在日常的學習生活中嚴格要求自己好好學習、天天向上、遵紀守法、五講四美。來到西方,看見那些奇奇怪怪、率性而為,不嚴格要求自己的外國人就很不順眼,把他們看得死豬爛狗一般,絕不想跟他們有任何交道。可是老公偏偏有一股邪情,不跟高尚人士結交,隻自甘墮落,混在一群食不果腹,靠別人養活的所謂音樂人中,於是我也就不得已淪陷於這群人中,忍著惡心看他們形狀各異:有蓬頭垢麵的,流浪於各地;也有精致俊美的,給老婦人當小白臉;有拿到錢就打酒,喝完酒就借錢的;也有自己吃飽了,讓女人去養活孩子的。這些垃圾,沒有一個能擔當責任,頂天立地,買不起房,養不起老婆孩子,遊戲一生,卻個個自以為是,把那正統中的人十分調笑。細細想來,這幫人正在實踐的生活是:不談仕途經濟,隻求心靈的自由,抵製精英文化,隻樹立自己獨特的人生意義。我可以說他的人生太猥瑣,沒意義,他還覺得我在紅塵裏陷得太深,循規蹈矩,喪失了自我。再讀紅樓,愕然發現,我的周圍竟然有一大群似是而非的寶玉。
就算是有擔當有責任的老外,下一代也就迷失掉了。本來是最優秀的少年,一路順利地學上來,父母就等著他去考律師、精算師了,突然放棄高考,去非洲傳教,把父母驚得目瞪口歪;還有那乖巧可愛、英氣逼人的,接人待物彬彬有禮,紳士風度,照顧女孩子的細膩跟寶玉有的一拚,卻有朝一日發現他吸了毒昏厥在浴室裏,才知道他早就是癮君子了;還有那美麗多才、端莊大方的,不知道有多少前程可待,忽聞她跳崖自殺,香消玉殞,才曉得抑鬱症的厲害。
跟第四代貴族賈寶玉一樣,這些奇奇怪怪、率性而為的老外們膩味了傳統的精英文化,要重新界定自己人生的意義,哪有那麽容易?成者為王敗者為寇,一步走錯,失之千裏,連小命都有可能搭上。我一麵戰戰兢兢地為女兒祈禱,希望她順利、健康地過一生,一麵也在反省,到底怎樣才是有意義的一生?有一位十幾歲就去探險的孩子死了,他的父母在媒體上宣稱,孩子死得其所,他做了決定要去探險,他為他所熱愛的死了,他完成了他生命的意義。這般豁達,我不知道自己是否擁有。
細讀紅樓,才發現,曹雪芹早已有這般豁達。他對人生之意義的界定是寬容的,所以才塑造了筆下那些不朽的人物:為自己感情的純粹慷慨赴死的尤三姐,死得值嗎?好像已經沒有第二條路可走了;美麗多才的林黛玉,雖然沒有跳崖的慘烈,到底在命運的轉折點上淚盡而亡,死在生命的巔峰上,就沒有了偷生將會帶來的妥協和尷尬。她的死叫我想起海豚自殺,海豚在水族館裏是受盡折磨的,因為它們的聽力不同於人類,水族館裏的馬達聲把它們折磨得發瘋,海豚就會憋氣而死。淚盡而亡看似病死,在我的理解裏,跟海豚憋氣而死是一樣主動的。究竟怎樣才叫做活得好,曹雪芹把人生打開給我們看,叫我們知道,早夭不一定命薄。
即使像薛蟠、賈璉、甚至賈珍、賈蓉一類人,初讀之時隻覺得這些人麵目可憎,人到中年,方能體會曹公的厚道。即使這一類人,也沒有臉譜化地描寫,他們生在富貴之家,卻並不具備承擔家業的能力,他們隻是環境的產物,沒有了祖先的創業激情,不過普通人一個,才能、情商平平,偏又有了那個世襲的架子,他們承擔不起如此沉重的命運,卻又因為身在那個位置,一舉手一投足,破壞性比普通人要大得多。隻怕生在小家庭裏,薛蟠更能表現他的真性情,收斂了無法無天,賈璉也真的能疼顧些老婆,小門小戶地安心過日子。這一類人生命的意義竟然叫富貴給扭曲了。
紅樓夢裏的人跟我看到的這些外國人原來這般相似,優越的生活環境反而叫他們活得都很頹廢,迷失了傳統的意義。可是,如果看完紅樓夢還在指手畫腳地評論這個人生沒有意義,那個人物不是好東西,就真的辜負了曹雪芹的一片苦心。我老公雖然不讀紅樓夢,卻天然地寬厚,對他的那群狐朋狗友十分理解,他說人性軟弱,沒有十全十美的,因為知道自己也不怎麽樣所以就能寬容別人。他借錢給那喝酒的,把吸毒的少年找來談心,他鼓勵孩子出去闖蕩,哪怕自己暗地裏擔心得坐臥不安。慚愧,慚愧,我對別人的苛責說明我的修煉還沒有到位,所以必須把紅樓夢讀下去,跟老公繼續過下去。
其實人生怎樣過都沒有意義,偶然而來,必然歸去。歸於塵土還談什麽意義?
分別心太重,容易著相。 也就是說,在尋找“路標”的差別,而沒意識到那些“路標”指向同一方向,盡管路標名字不一樣。
我們不在人家的博客上探討這些,有些不禮貌。
“家亡人散各奔騰,忽喇喇似大廈傾,昏慘慘似燈將盡,好一似食盡鳥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幹淨!”曹雪芹其實是個禪師、道家,紅樓夢隻是他出世後對出世前的回憶錄。中國的佛家原則上脫離了來自印度的原教,空、無一致,禪的‘彼岸’就是悟者的內心,無非是接受了道家思想的改造。
這一點,老兄不必再出次家也會悟得出來吧?
問好仁兄。
涅槃則自由,無為得莊嚴。
你老兄所謂哲學上的自由是死亡。老子的自然是無為、基督的GRACE是恩典或救贖、佛陀的極樂是涅槃,隻有前者可以論證或實證。
回複 'guangqian' 的評論 : 既然你已領會,請賜教什麽是生命的真正意義?
敬畏耶和華是智慧的開端,認識至聖者便是聰明。人隻有相信上帝,相信耶穌,才能知道生命的真正意義。
因為耶穌是道路,真理,生命。
這時,人的行為不再是邏輯的結果,欲望的引伸,勢力的需要;不再是任何事物的奴隸;通透而靈動。
老子將它說成道法自然。基督將它呈現為GRACE。佛陀將它形容為極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