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之花

   今天夜裏四朵曇花同時開了，香氣滿屋滿院。有些年沒有看到過這馥鬱芬芳、碩大的鮮花了，讓我好感動：記得還是十幾年前，在王教授家第一次看到曇花開放呢！王太太是印地名廚，那天他們特意準備了晚宴，並在傍晚時分將花從院子搬進屋裏，邀請了幾位好友邊飲酒邊賞花。幾小時內，曇花從緊緊收縮的花蕾到盛開，我都看傻了，很久不能忘懷。
   爸爸曾告訴過我，原來爺爺住在外交部街協和北院時曾有一盆曇花，每次花開，奶奶都會做一些好吃的點心邀請好友們一起在月下觀賞，飲酒作詩。 如今在異域我第一次親眼看到了這珍貴的曇花，心裏有說不出的喜歡，臨走前我忍不住向王太太表示也想要一盆。
   半年後，王太太打電話來讓我去取。她給了我一枝一尺來長的分了叉的枝子，插在水裏的一頭有幾絲細細、軟軟的根莖。王太太告訴我，曇花在台灣是受保護的植物，禁止帶出境；後來一位太太偷偷把一根比給我的還要短得多的枝子放在手提包裏帶到了美國。從此，這曇花就憑借著內在的極其旺盛的生命力，在地球的這一邊生根、開花，流傳開來。
   我把這個枝子小心翼翼地帶回家，種在一個漂亮的花盆裏，每天看幾次，每隔幾天澆澆水。這真是一種隨遇而安的植物，有水就能活。剛開始時，我每天看葉看枝 （因為花隻有在秋天開，我拿到枝子的時候是冬天），每天都有欣喜---枝子長高了，小葉子長出來了，葉子長大了，那邊還出了一個小芽，是葉子還是新枝呢？幾個月的時間，這生物便從原來的一尺長長到了半人多高、四五根枝子、十來片葉子的滿滿的一盆。曇花的葉子好大，比一般的葉子厚，有的能長到近兩尺長，葉子的周邊是整齊的波浪形。後來我才了解到，這葉子實際上是變態根莖，曇花是沒有葉子的。
   秋天來了，終於在葉子邊緣的浪穀裏長出了粉色的小花蕾，我高興極了，每天早上醒來和下班回家後的第一件事就是看花。雖然小粉花蕾中有很多不久就萎謝了，但還是有幾個花蕾在我的注視下，在兩周裏，長成了小拳頭那麽大，並且向外伸出。花蕾隱約露出白色時，一兩天內，花就會開了。
人生若有幸能看到曇花開花，一輩子都不會忘記。曇花開花總是在初秋的傍晚，那時的空氣裏不再有盛夏的悶熱，而有了些初秋的涼爽。暮色降臨的時候，原來捏得緊緊的小拳頭會慢慢兒張開來。然後，花蕾上張開一個小孔，就象一個精致的花瓶，外麵是淺紫紅色，裏麵是白色。小孔越開越大，最後開得象一個大碗，淺紫紅色的花瓣甚至會向後翻卷。此時，沁人肺腑的幽香就會慢慢地溢出來，香飄滿院。
   曇花盛開總在十一點左右，那正是情人在月下幽會的時候。自古以來，曇花奇異短暫的花期引起了人們很多遐想，也有很多故事。在我看來，曇花一現，本是生命的一種綻放。它隻是沙漠中的植物，隨遇而安，有水就可存活，一生中絕大部分時間不過是平淡無奇的一叢亂枝。但它卻能把一生的積累、所有的內存、都在生命的最後幾小時內迸發出來，在夜深人靜的時候，默默地向整個世界展現它驚心動魄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