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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凰之子

(2005-02-24 06:17:53) 下一個
西北荒涼的戈壁灘駐守著燃著火的大沙漠,被黃沙灌溉過百餘年的小鎮著落著過路客的衣食住行。老漢蒙靼以水為生,是這一方小鎮不世出的尋水人。日頭剛掛起來,蒙靼就牽著幾匹駱駝架著十幾隻大木桶踏進昏黃的沙漠金丘。鎮上的人說蒙老漢有神靈護體,總能尋著沙漠綠洲和活人的水。靠著沙漠的日子幹得快也涼得快,蒙靼打夜裏回來木桶裏盛滿了清涼的水。這一回懷裏還抱著個嬰孩。從此蒙老漢當了爹有了兒子,尋水人尋著了家。 蒙靼挑了個好日子請了鎮上所有的人來喝口酒,那男嬰長得出奇的清秀,小手摸著蒙老漢刻滿風沙的臉,清清爽爽的叫了聲“爹”。蒙靼歡喜得不知說啥,隻一個勁道:“你們聽聽,你們聽聽!”鎮上的男巫說:“靼大伯,這孩子不好說呀。”蒙靼翻了幾回白眼兒,啞著嗓子問:“有啥不好說的,說說!”男巫說:“靼大伯,這孩子您是從沙漠裏撿回來的。那沙漠吃人哪,咋平白無故就冒出個娃來,我瞧這事兒邪乎。”蒙靼說你少我這放屁,“噢,沙漠吃人啦!那你喝的水哪來的?這事邪乎?我蒙靼沙子裏找水不更他娘的邪乎。你每回一張口就放騷屁。”蒙老漢一腳踹在男巫碇上,男巫撲倒在地上吃了一盡口的沙子,爬起來抹抹嘴,笑著走了。 風吹著戈壁,天連著沙海,風沙過了,人更老了,阿毛也長到七八歲大。蒙靼牽著阿毛的手站在戈壁上遠眺。遠方的沙丘耀著金輝,絢爛奪目。蒙老漢說:“阿毛啊,你看看,前麵那一片片的,都是麥子啊,金色的麥子啊。”阿毛想著爹的話,似懂非懂。阿毛問:“爹,您咋能在沙子裏找到水呢?”蒙靼鼻子裏深深吸了口氣,笑道:“爹的鼻子比狗還靈,一抽氣就能品答出水的滋味。”阿毛每個月都有幾回背上鑽心的疼,肩胛處好像要裂開兩道縫,掙紮著滲出紅來卻流不出血。男巫咬著牙偷著樂,說是妖孽作怪。鎮上的人傳著男巫的話,躲著阿毛背後裏手戳著竊竊私語。阿毛沒有玩伴,一個人孤零零的長著。背上的疼日複一日,刻骨鑽心。人卻越發高大了。阿毛力氣大得驚人,一個人頂幾匹駱駝。蒙靼再從沙漠裏回來,阿毛挑著百十斤的水健步如飛。回頭喊著爹您快點。蒙老漢心裏美得生出了花,是沙漠之花。蒙靼說就像你死去的娘年輕的時候。 阿毛把水倒進鎮上的蓄水池,池邊上沙風肆掠霧騰騰的生出個白衣女孩, 懸著兩條腿在空中搖擺。阿毛看得呆了,想著鎮上所有的女孩加起來也不及她好看,想著死去的娘是不是也這麽美麗。女孩跪下來說:“小靈給主人磕頭啦!”阿毛嚇得真往後閃,連連搖手。阿毛說不不不,我是阿毛,不是主人。小靈“啊呦”一聲蹦起來,歡喜得轉了個圈。小靈說:“主人呀,我找了你好久!你不是阿毛,你也不是人,你是鳳凰的兒子,你叫菊真琴。”小靈還說我們沙妖世世代代都是鳳凰的仆人!阿毛是鳳凰的兒子,怪不得他一把子蠻力比駱駝還大。鎮上傳著,男巫想著鳳凰的血是寶啊,比沙子裏的水還金貴。 蒙老漢夜裏打秋風著了寒,臥在榻上一病不起。阿毛守在榻旁,一口咬在手腕上,尋思著自己的血興許能救爹一命。咬了幾口咬不破,拿了刀子劃,連刀刃也卷了。男巫捧了碗湯進來,輕聲說:“鳳凰之子,利刃不能傷之,烈火不能摧之。你真是鳳凰的兒子啊!”男巫給蒙靼喂了藥,說靼大伯,您快醒醒,一鎮的人還等著您找水呢。蒙老漢醒了,身健如初,鼻子卻不靈啦,再也聞不著水的味。蓄水池枯了,鎮上的人幹得枯枝似的,兒子咬在娘的脖子上,開始喝人的血。男巫說人不能喝人的血要遭天譴的。上古傳說鳳凰的血要滲在沙裏就能生出清泉。鎮上的人集起來要殺了阿毛放他的血,鎮上的人琢磨著不就殺隻雞嘛。蒙靼拚了老命擋住紅了眼的鄉親,放走了阿毛。身上卻挨了頓棍棒,倒在街上。阿毛逃進了沙漠,他的家,他出生的地方,可藏有生機無限。沙妖小靈現身笑道:“菊真琴,你終於回家啦。”阿毛說不,我要回鎮上救我爹和鎮上的鄉親,阿毛問:“小靈,要怎麽才能刺破我的身體?”沙妖小靈哈哈笑了,笑得很壞,很可愛。小靈說:“菊真琴其實我也想你死呢,我才不要一生一世當誰的仆人。沙漠深處有塊白土,是鳳凰埋骨之處。隻有鳳凰的頸骨才能刺破你的身體。”阿毛向著沙漠深處走去,身背後響起小靈的歌:一二三四五六七,菊真琴是個大呆瓜,自由的日子不願過,捧著黃沙想著家,鳳凰自古一個樣兒,千年隻剩一羽毛。 茫茫沙海,哪裏是鳳凰埋骨之處。風掃著阿毛的雙眼,睜開了隻看見金色的一片,爹說那是麥子啊。菊真琴跪在黃沙上,仰天長嘶。鳳凰之鳴,良久不絕。蜃樓驅影,竟有點點銀光閃現。一隻巨鳥的骸骨平地升起。菊真琴拜了三拜。 清夜裏阿毛轉回來,看著爹一身的傷嗚嗚的哭了。夜沒這麽清過,爹的手也沒這麽涼過。爹撫著阿毛的臉,爹說阿毛不哭,阿毛是神鳥之子。爹說人心裏要懷著善念,能把沙子變成黃金。要是心裏頭邪惡,金子也就汙成了沙。爹說男巫殺我之時,你在一旁看著就好。 濃夜卷著黃沙滾滾而來,正是殺人良時。男巫提著刀走進來,笑道:“蒙靼呀,你當日踢我一腳,令我當眾受辱。我吃了一口的沙子都嚼碎了咽進去。你的鼻子廢了,是我藥裏下了毒啊!你現在是一個廢物,活著也沒有用啦。哈哈哈哈。。。”男巫一口沙子盡數吐在蒙靼臉上,刀子割開了喉嚨,血濺出來。阿毛伸手接住爹的血,很安詳。阿毛走到小鎮的中央,鄉親們四麵裏圍著,盯著阿毛血管裏的血。菊真琴將鳳凰的頸骨插進自己的胸口,鮮紅的血不住的流出來,流過阿毛的身體,滲進腳下的黃沙。鄉親們歡呼雀躍,高聲喊著水!水!地裏裂開了巨縫,地火撲上來吞噬了大漠西北角的小鎮和鎮上所有的人。菊真琴站在烈火中央,想起爹死前的話,心不再疼。肩胛處裂開兩道縫合著血滲出兩隻翅膀,鳳凰之子振翅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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