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影萍蹤
曆史人文
看馮小剛的朋友圈，說說《北轍南轅》
電視劇《北轍南轅》並播放以後，差評如潮，豆瓣也隻給了5分。在知乎上看了看，除了個別人說了點好話，幾乎就是罵聲一片了。最多的差評是認為此劇不真實，太懸浮，人物塑造不典型，不可信等等。雖然這部劇講的是年輕人的故事，受眾也多半是中青年，都是正在現實生活中奮鬥，掙紮，或一地雞毛，或遊刃有餘地在世界上討生活中的人，他們當然最有發言權，既然寫的是他們同時代的故事，他們有權拒絕接受，但是，且慢，翻翻編劇陳枰和導演馮小剛的作品記錄，他們都有過最現實主義，最接地氣的作品，《激情燃燒的歲月》《青衣》《唐山大地震》，《一九四二 》，至今這些作品依舊閃閃發光。如今他們也一定知道最討巧的做法就是再拍出一部人們喜聞樂見，升級版的《一地雞毛》，談點人們的苦惱和當下的生活。當人們厭倦了婆媳爭奪戰，厭倦了打小三的家庭保衛戰，現在更關注職場競爭，租房買房，孩子教育，父母養老等這些更深一層的問題了。這幾年，這類的好作品層出不窮，《小別離》，《小團圓》《小舍得》是代表，最近《我在他鄉挺好的》豆瓣評分8.4，講幾個外鄉人在北京的北漂日子，擠地鐵，受騙上當，職場擠壓……。確實很接地氣，很容易引起人們的共情共鳴。但是，我們為什麽不可以也看看另外一些人的生活呢？不管你信不信文藝作品要的就是多元化，你都可以試著了解一下。就像編劇陳枰所說，她的創作的源泉來自她的生活圈，她的朋友圈，我們以為不真實的事情，在她的朋友圈卻是真實存在的。比如很多人都可能追看過美劇《億萬》，我們可能完全不熟悉，不知道華爾街的錢權遊戲，也不知道屬不屬實，那些故事是不是真實存在，但隻要故事編的精彩，追得熱火朝天也大有人在。當然《北轍南轅》這部劇還是有硬傷，劇中有些人物的塑造流於表麵，不夠深入，這也的確是事實。但我的感覺那不是題材的問題，而很可能就是編劇和導演的無奈。他們隻想點到為止，不想深入為之。因為我不相信能拍出《一九四二》，《唐山大地震》那樣直指人性人心的悲情片，馮小剛會不知道這些人物的漂浮，不夠深入嗎？我相信如果可以，他完全可以，有能力也有氣魄拍出幾部把文藝圈都得罪個遍，金融圈的錢權交易和盤托出，甚至再來個官場現形記的大片，但是就算他拍出來了，觀眾看得到嗎？馮小剛的玩世不恭和遊戲心態在他的的電影《 私人製定 》已經一覽無餘。至於這部作品，《北轍南轅》，用編劇陳枰的一句話“這就是一部耍貧嘴的戲，用耍貧嘴來掩飾生活中的窘境。”別太當回事，閑暇之間放鬆心情，別那麽苦大仇深，了解一下，在北京，現在，有那麽一夥人，他們是這樣活著。
這部電影的不足之處已經在豆瓣，知乎上被批的是條條是道，體無完膚，在這就不贅述了，隻想說說這部劇的好，這部劇給人的電影視覺美感，和它隱藏在年輕角色軀體裏的濃濃的懷舊情懷。
在這部劇的五位女性中，尤珊珊是核心，而司夢則是作者希望的投射，人物塑造應該說相對完整，且各有其特點，可以說道說道。
先說說司夢吧。如果說在《北轍南轅》中尤珊珊一開始就完成了自我成長，那司夢就是從作繭自縛到破繭而出的一次閃光的飛躍。她北師大中文係畢業，畢業後就很快就結婚，還一連生了兩個孩子，本著相信愛情，家庭至上的堅定信念，心甘情願地當起了全職媽媽，全職太太，這個沒有五天工作日，沒有朝九晚五上下班時間的職業。她把自己一層層地纏繞在帶孩子，買菜做飯，收拾屋子洗衣服這樣沒完沒了，旋轉著自己年華的時間軸上。不過司夢是那種有自己書房的女人，正如伍爾夫所說的，有一間屬於她自己房間的女人。由此可知在全職媽媽司夢的心裏，蟄伏著一顆寫作者的靈魂。當孩子們回到自己的臥室，進入夢鄉，關上了門，司夢自己的生活才開始。有事沒事，常寫作到深夜。
必須承認，司夢是焦慮的，焦慮她的經濟不能獨立，焦慮她沒有更多的時間做自己喜歡做的事。焦慮和丈夫的交流越來越少，心離得越來越遠。這焦慮在發現丈夫襯衣領上的口紅記印而終於達到了頂點。之後發生的魏嵐事件讓她深深地陷入了信任危機，自我價值懷疑危機，甚至幾乎連自信心頓時都蕩然無存。她常年的全職太太生涯一下子到了全線崩潰的邊緣。幸好在尤珊珊的幫助下（雖然這一場戲的確是編得有點太牽強，有胡編之嫌）弄清了真相，同時也警醒了自己，司夢終於要下決心打破自己的舒適區了，常年沒有職場經曆的她終於要出發了。
在《北轍南轅》的第二十三集，尤珊珊為了幫她出書攢了一個飯局，請來了業界大佬馬總，柴總。在那張飯桌上，老文青遇見了新手，共同的愛好讓他們興致油然而生。在美酒佳肴的催化下，艾略特的詩一首首從司夢的口中噴發而出，信手拈來。還好，近十年的瑣碎媽媽生涯還沒有泯滅她那已經入骨的才華！在這場飯局裏，司夢儼然就是一個帶著繆斯光芒的女神，讓她陶醉其中。不僅司夢陶醉，也讓飯桌上其他三人都被她的光彩所陶醉。這才是最真實的司夢。她的文學素養，讓飯桌上的其他三人都對她刮目相看。也給出版商馬總留下了深刻印象，而最終決定跟司夢合作。這場戲應該說是司夢在整個劇中的高光時刻，她於找到了自己的人生方向。
再說尤珊珊，這個人物的立意和塑造，其實編劇和導演是花了心思的，需要觀眾細細體會。確實，一開場尤珊珊就給觀眾留下一個北京大颯蜜的印象，有錢風雅，漂亮灑脫，已然是擁有八個公司的大老板，已經基本上完成了自我成長過程。第一集僅用了她幾句自我介紹就完成了她的“前世”故事，意外懷孕，大學肄業，結婚離婚，淨身出戶，一個反叛得讓人不省心女孩，就這樣跌跌撞撞地一腳踏進了社會。之後都成了省略號，使得很多觀眾詬病這個人物漂浮，不可信。有人說，我們身邊哪有這樣動不動就送人家洗衣機的，還沒怎麽著，就給賒帳欠債的人免單的人？！
人們都說一個有故事的女人，她的生命中一定會有兩個男人，一個給她精彩，一個給她溫暖。那個在劇中僅露了一麵，後來因生意失敗，自殺了的那個趙斌，應該就是讓她活得精彩的那個人。是他引導尤珊珊走進了商場，教會了她生意場上的遊戲規則。念他的這個情，尤珊珊在他最困難的時候借給他錢，不幸去世後免了他欠下的債，還她主動買下了他虧本的商鋪，也就是後來她用來開了飯店《北轍南轅》。另一個人就是下麵要重點提到的黑哥。雖說黑哥這個人物在劇中自始至終都是輕描淡寫，著筆了了，但是越看到後麵越能感到劇中這位筆墨不多的人物的分量。如果說尤珊珊是這部劇中的靈魂人物，那黑哥就是尤珊珊的魂。
雖然這部劇中並沒有提及尤珊珊的創業過程，也沒有價紹她生意的規模和影響，但是在劇中偶爾閃現的幾筆中可見一斑，例如她找俞頌陽公司做飯店裝修，隻見她精明盤算，果斷出價，堅持底線，一招一式不得不佩服她的生意頭腦；在酒桌上，她嫻熟駕馭，即使是在一群爺們兒中間，也能感到她主導走向的強大氣場。八方來客，笑口顏開，從容應對，左右逢源。她圓滑卻不油膩，做事有手段，卻有真性情，講究的是一個情義。她很會看人，知人善任，認準的人舍得下賭注；劇中排著隊出現的四個女人，其實都是尤珊珊在茫茫人海中有意挑選的。她貌似隨意，其實是有心的“招兵買馬”。任何一個人的成功都不是白撿來的，毋須多言，能掌控八個公司的人豈能是等閑之輩？！
通過大龍之口了解到尤珊珊與黑哥的莫逆之交。按說尤珊珊混跡商場，為何會與音樂人黑哥交往？她竟然是跟著黑哥學習打鼓而相識。有一次在酒吧喝酒，遇到一群流氓滋事，為了救尤珊珊黑哥被流氓砍斷了手筋。這救命之恩，尤珊珊以湧泉相報。她為再不能打鼓的鼓手黑哥建了一個工作室，以製作打擊樂為生。閑暇之時，音樂人匯集這裏，奏樂吟唱不亦樂乎。這裏不但成了民間音樂人的烏托邦，也成了尤珊珊心靈息棲的港灣。用她自己的話說“這裏就像是一座廟，在這裏，我就可以卸下披甲，完全放鬆，做回真正的自己。隻有在這裏，才會覺得自己是個女人。”“和黑哥在一起可以什麽都不說，就這麽捂著，捂著，心靈也能得到洗滌而輕鬆起來。”
第九集，新年伊始，在黑哥的工作室，幾個音樂人，各持一樂器，分譜和旋，生意人尤珊珊此時手持手碟鼓，一反職場的她，不再有一絲的銅錢煙火氣。朝黑哥那麽嫵媚地一笑，溫柔得讓人怦然心動。不禁想起伍爾夫的話，真正優秀的頭腦都是雌雄同體。他們如醉如癡。優美的曲子潺潺流動……，讓人想起了劉索拉，瞿小鬆，譚盾，如果你是五零後，想起崔健，竇唯，刀郎，如果你是六零，或七零後……，黑哥就像是這幾十年，幾代人之間的相互對接的傳承密碼，把年代串連了起來。
黑哥患了不治之症，尤珊珊心急如焚，卻也無可奈何。她說，黑哥對她的影響最大，她說，如果說她的人生路還算走得順的話，那是因為她一直記著黑哥對她說的話。黑哥說，一，人生沒有什麽過不去坎；二，凡事都留有餘地；三，對他人能幫，就幫一把。這幾句話基本上就是尤珊珊入世出世，混跡“江湖”的為人之道，也是這部劇得基調，給這部“耍貧嘴”的輕喜劇的布下了濃重的溫厚底色。
羅伯特·麥基說過，身為編劇，你不用急著表述自己的立場和觀點，其實你筆下的每一個場景，每一幕的構成，都會忠實地反映出你心中的價值負荷。在這部劇中，不知是陳枰的意思，還是馮小剛，總之，博士也好博士後也罷，尤其是還出過國，必然都是渣男，（如李響，彭湃）而藝人，以黑哥為代表的音樂人，手藝人攝影師劉梁周，愛好攀岩的建築設計師俞頌陽還有廚師趙赫男，那都是馮小剛心中好男兒！
尤珊珊是個從不過生日的人，但黑哥說這一年一定要給她過。2019年的那一天，就在她們幾個開的飯店“北轍南轅”裏， 高朋滿座，歡聲笑語。黑哥一行音樂人奏起音樂。馮導拍電影選曲子是一絕，《非誠勿擾》中“星光”還猶如在耳，此刻，他選的歌，不是五零後熟悉的“山楂樹”，不是六零後熟悉的“月亮河”，也不是七零後家喻戶曉的“戀情1990”，八零後的“大約在冬季”，而是上個世紀五六十年代流行的古巴歌曲《鴿子》！那來自加勒比海的緩緩爵士樂之風，伴著歌手沙啞的嗓音，所有人站起身，翩翩起舞……，黑哥悄悄地離開了，等尤珊珊追出去，隻看到他留在車裏的鑰匙。一個時代的人終究是要退場了。作為觀眾，與尤珊珊一起麵對人去樓空的場景，怎能忍住淚水長流！
每一集結束時，如果你能耐著性子看著歌詞聽完片尾曲，“我終將是一個老人，每天都回憶著曾經的溫存，卻發現歲月麵前我們都不是對手……，”在咿咿呀呀的歌聲中，你可否能感到借著這群年輕可愛的朋友們，我們追了一個五零後人，和即將老去的六零後們的一個似遠還近的青春夢？
請看這歌詞：
我是個頑皮的孩子
每天歡聲笑語夢想觸手可及
那些聽不懂的道理和我沒什麽關係
不用害怕狂風暴雨
我們依舊是我們
哭著笑著陪伴彼此左右
說好了不走
一起戰鬥到最後
卻發現歲月麵前我們都不是對手
是分是合是福是禍
難舍難得南轅北轍
我終將是一個老人
每天都回憶著曾經的溫存
好想乞討一些時間
能夠再多陪伴著你們
可惜我已沒有這個福分
我們依舊是我們
哭著笑著陪伴彼此左右
說好了不走
一起戰鬥到最後
卻發現歲月麵前我們都不是對手
不離不念不遂我願
難言難全北轍南轅
如果豆瓣給我一個機會打分，我會給這部劇打個7分，太高分我也不想給。
難舍難分，不離不念，不遂我願，北轍南轅。人生不過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