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影萍蹤
曆史人文
薇塔·薩克維爾·韋斯特
弗吉尼亞·伍爾夫
電影《薇塔與弗吉尼亞》
薇塔的家：諾爾莊園
薇塔與弗吉尼亞
英語教授朋友知道我在收集英國女人的故事，她問我，你知道薇塔·薩克維爾·韋斯特嗎？我說不知道。她說這個女人有故事，你找找看。於是我請穀歌幫忙。一搜尋沒想到，她果真是個有趣的女人。不僅僅因為她的傳奇的貴族世家，她那個神秘的，有四五百年曆史的諾爾莊園，不僅僅因為她是個作家，不僅僅是因為她是同性戀先驅，曾經是意識流作家伍爾夫夫人的情人，她還是個園藝愛好者，不但自己擁有一座世界聞名的花園，還是園藝雜誌專欄攥稿人。而且，她還是伍爾夫著名的奇幻小說《奧蘭多》的意象主人公。不能不說所有這些，真的是可以說給了我一連串的驚喜。古老的諾爾莊園，作家，伍爾夫的情人，園藝家，偉大的奧蘭多，每一樣角色的背後都不知有多少有趣的故事！無獨有偶，薇塔最後的家，西辛赫斯特城堡和她以前的家諾爾莊園目前都歸英國文化遺產信托公司所有，而我，恰恰因為是會員，可以無限製地免費參觀。所以我有幸走進這裏，近距離地靠近她，靠近上一個大半世紀，薇塔·薩克維爾韋斯特（1892-1962）的人生軌跡。
應該說女人最了解女人，雖然此刻我想講的是薇塔的故事，但我想先借一下伍爾夫夫人的眼睛，想通過她的視角，來認識薇塔。
2018年上映了一部電影《薇塔與弗吉尼亞》正象是來了一場及時雨，大大地緩解了我想了解她們倆關係的饑渴。我沒法說電影故事與現實有多遙遠的距離，但是電影把這段故事的來龍去脈，起承轉合，以及最後的結局都以最讓人信服的邏輯表述完成了。至少我願意相信，我相信她們。
薇塔不是一個能讓人產生好感的女人。與她同階層的人，那些達官貴人，列為勳爵，貴族世家都把她當成另類：頂著伯爵之女的身份卻嫁了一個靠工薪為生的外交官；住在有365間房間的豪華莊園，卻不顧臉麵地帶著女友私奔法國……。毫無疑問她差不多就成了他們階層的叛逆者，是他們群體中的敗類；而在工薪層，在新生的中產階級中間，在文人騷客的圈子裏，她又被視為徒有其表，就知道炫富的“花花公子”。總之就是誰都不愛帶她玩，雖然她有錢，有勢，還有貌。但是薇塔，她內心強大，除了有點忌憚老媽剝奪她的遺產，略有收斂外，其他什麽都不在乎。她我行我素，沒事就女扮男裝，橫跨男女兩界，惹是生非。可是在家裏她又能與丈夫和睦相處，維持家庭歲月靜好，還生了兩個兒子；她才華橫溢，寫詩就獲獎，寫小說就暢銷……。在一次沙龍聚會上，她遇見了久仰大名的弗吉尼亞·伍爾夫。回到家，她對丈夫說，I adore her!( 她令我傾慕！)然後就開始猛追伍爾夫夫人了。不得不承認薇塔是個極有魅力的人。伍爾夫在她《一個人的房間》這篇文章裏尤其推崇柯勒律治的觀點：“偉大的頭惱都是雌雄同體” 毫無疑問，薇塔便是。
薇塔她大膽的表白，克製地掩飾，進退有度，轉展，讓微妙的情愫像野生的藤曼一樣，在陽光雨露中，甚至在陰霾中迅速地野蠻生長。伍爾夫先生眼睜睜地看著，也無能為力。他們那個布盧姆斯伯裏（Bloomsbury）沙龍不是信奉自由主義，性解放嗎？連妒忌，都不好意思表露出來。
薇塔邀請弗吉尼亞離開家，和她在一起。難道又私奔？弗吉尼亞拒絕了。她心裏明白，她離不開丈夫，離不開愛她，寵著她照顧她的丈夫。這燦爛的愛之光的閃現，縱然迷人，也隻能是曇花一現。薇塔說，可是，如果你一直吊著我，我會傷到你的。果不其然，很快薇塔移情別戀了。
薇塔帶著她的新歡款款而來
這一幕讓弗吉尼亞愕然
這個打擊可謂之大，一度讓弗吉尼亞舊病複發，失去理智。讓伍爾夫全家人陷入擔憂之中。這該死的薇塔揚長而去。
不過，沒想到這一重擊卻給了伍爾夫靈感，好像神靈突然降臨，讓她才思如泉湧，下筆如飛，在非常短的時間就完成了以薇塔為意象原型的奇幻傳記小說《奧蘭多》。這部小說獲得了巨大成功，其銷售量超過了伍爾夫之前出版的所有小說。
弗吉尼亞收拾起傷痛，開始為寫《奧蘭多》采訪薇塔
大概寫作就是一種療傷吧。之後，發生了什麽？
薇塔的母親，薩克維爾韋斯特男爵夫人氣壞了，一時連身份也不顧，親自登門上訪，指責伍爾夫詆毀他們家族名譽，還撂下一句很惡毒的話，幸虧你沒有孩子……。然而，薇塔的兒子卻並不以為然，他說這是曆史上最長最迷人的一封情書。
薇塔看完這本書興奮萬分，簡直可以說是大喜過望。她對伍爾夫說，我太喜歡你筆下的奧蘭多，我愛上了那個你塑造的我！他就像是櫥窗裏的模特，穿著精美的衣服，身上掛滿了珍珠奇寶……，這是我讀過的內容最豐富的一本書！
薇塔再一次向伍爾夫發出邀請，讓我們逃跑吧，趁現在人們還沒有反應過來，在謠言四起之前。這一次弗吉尼亞毫不猶豫的跟隨，伍爾夫先生憂心忡忡地問，什麽時候回來，她說不知道。
弗吉尼亞毫不猶豫地跟薇塔走了
又是在諾爾莊園，弗吉尼亞一人走下樓梯，走出大門，在昏暗的夜色下，她仰望著天空。薇塔追隨而來，之後她們之間有一段對話，把這部電影，這個故事帶到了高潮。對於薇塔的放蕩不羈，對於薇塔的移情別戀，隻有伍爾夫能有這樣的精神高度俯視，俯瞰她身後這種心與心之間的對話雖然可能會占不少篇幅，我也也要毫不猶豫地記在這裏。
又是諾爾莊園
一夜的輾轉難眠，弗吉尼亞走出了宅邸
仰望天空，想象著整個莊園的毀滅
你怎麽啦？你還好嗎？薇塔追了出來
薇塔：你怎麽了，你還好嗎？
弗吉尼亞：我在想，在電閃雷鳴中這座莊園的一切都在崩塌，就像是死亡降臨一樣。我渴望死亡，突然對死亡充滿了好奇心，就像是越過尼加拉瓜瀑布一樣令人振奮。
薇塔：你別這樣，你嚇到我了。
弗吉尼亞：我現在不會死，
薇塔：你是否曾經隻是記錄生活，而從未去感受這個世界？
弗吉尼亞：你又在揭我的的傷疤了。你是否總覺得我是在留意所有的事物，所有的人，好像要從每件事上汲取靈感？
薇塔：不是，我是在說我自己。所以當你決定寫奧蘭多時，走進我的內心，你是不是發現我不過隻是一具空殼罷了？
弗吉尼亞：不，你不是。我聽進了你那句話，你說，“如果你一直吊著我，我會傷到你的”。我把這句話刻在了心裏，用所有我可以找到的方式記下它。所以我塑造了奧蘭多，我要在《奧蘭多》裏還你自由，我要給你的諾爾莊園無法給你的東西！
你要求別人毫無保留，而你自己卻像是躲在一團迷霧之中。當我愛你的時候，你卻抓不住我伸出的手。你的文字也是這樣，閃爍其詞，卻沒有坦誠。
薇塔：你愛過我嗎？
弗吉尼亞：是的。
薇塔：（驚愕，流淚）
薇塔：我隻是從外表觀察事物，而非用心感知。
弗吉尼亞：的確。比起人來，你更關注物。這個地方（諾爾莊園）仍然比任何人都讓你揪心。（因為她不能繼承遺產）
薇塔：那你是不是說我很冷漠？
弗吉尼亞：不，恰恰相反，你的內心燈火通明，你是一顆迸發的星，足以點亮整個星空。但這也意味著你不能把光芒隻照在某一件事，或者某一個人身上，也就是說，不會隻照在我的身上。
薇塔：那會怎麽樣？
弗吉尼亞：結局已經寫下，奧蘭多天生愛著那廣袤孤僻的地方，感知自己的內心，並且永遠如此，永遠孤僻。
當我愛你的時候，你卻抓不住我伸出的手
你愛過我嗎？/ 是的！
你是宇宙間最亮的那顆星，注定是一世孤獨
在兩人淚眼朦朧中，電影結束
在兩人的淚眼朦朧中《薇塔和弗吉尼亞》這部電影到此也就結束了。但她們的人生故事卻還在繼續，
這樣兩個心靈默契，心心相惜的人，因為坦誠，即使不能再作情人，也會是相知，相愛，至死不渝的朋友。
在之後的歲月裏，薇塔從精神上和物質上都給予了弗吉尼亞巨大的幫助。在此我們不妨回顧一下兩人相識以來所走的路。
1922年薇塔和弗吉尼亞·伍爾夫在布盧姆斯伯裏沙龍上第一次相遇。從1925年到1928年期間，兩人關係逐漸走向高潮，後來薇塔移情別戀，1930年以後兩人關係逐漸發展成朋友。回過頭看，在這段時間，伍爾夫的創作也達到了高峰。她的那些經典之作都是在這個期間完成。
《達洛維夫人》1925年出版（後改編成電影《時時刻刻》）
《到燈塔去》1927年出版
《奧蘭多》1928年出版
《一個人的房間》1929年
《海浪》1931年
弗吉尼亞·伍爾夫從小就有神經衰弱的問題。她的醫生給她的診斷和處方除了鎮靜劑就是少看書，少寫作，多做體力勞動。伍爾夫和她的家人多年來一直秉承並遵守醫囑，從一貫之。弗吉尼亞自己也是對此堅信不疑，常常把大把的時間花在花園裏瑣碎的勞動上，雖然也為此糾結，覺得自己在浪費生命。薇塔是第一個敢於挑戰醫囑的人。她指出，弗吉尼亞·伍爾夫真正需要的是工作，隻有閱讀和寫作才可能舒緩她緊張的神經，而不是靠消耗體力來虛空她。薇塔主張運用不同形式的腦力活動模式，比如閱讀不同讀物，詩歌，小說，評論；寫不同題材，比如小說，散文書評，以適當，適時地在不同的模式之間轉換，以達到休息放鬆的目的。後來證明在相當一段時間裏，效果不錯。
弗吉尼亞·伍爾夫夫婦建立的出版社效益一直不好。他們的潔癖和出版理念限製了他們。薇塔寫的東西雖然在藝術上比不上伍爾夫，但是卻非常暢銷。她便把自己的書交給伍爾夫的霍加斯出版社出版。1930年薇塔的一本《愛德華時代》出版後，六個月就賣出30000冊，讓他們的出版社一下子擺脫了困境。以前隻有幾百鎊收益的出版社，在1930年達到了盈利2373鎊。雖然這個記錄沒有保持多久，但至少在薇塔的幫助下，還是相當程度上地緩解了伍爾夫夫婦的緊張。
1941年，弗吉尼亞·伍爾夫不幸去世，之後薇塔和弗吉尼亞的一家人，包括她的姐姐，凡尼亞（著名畫家），哥哥阿德裏安·史蒂芬（弗洛伊德同時代比肩的英國第一代精神分析學家）一直都保持著親密關係，直到生命結束。
薇塔·薩克維爾·韋斯特的作品在中國介紹的不多，知道她的人的確也很有限，但是弗吉尼亞·伍爾夫可以說是家喻戶曉的女作家了。了解伍爾夫，閱讀《奧蘭多》，薇塔是不容錯過的重要角色。
薇塔·薩克維爾·韋斯特和她的作品
敬請等候下一期視頻《西辛赫斯特城堡的前世今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