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影萍蹤
曆史人文
說愛太艱難
女人故事係列之一
（十五）
回到家，雨欣悶悶的不想說話，心裏鬥爭得很激烈，這對她來說這畢竟不是一件小事。
吃晚飯的時候，麥克突然說，雨欣我一直想問你一個問題，你喜歡你的工作嗎？雨欣心裏一驚，狐疑的看著麥克，你為什麽想起問這個？我是說如果你不在意，我幫你換個工作吧。換工作？真的嗎？雨欣有點喜出望外。我正想跟你說呢，這段時間我工作很不開心，事實上我可以說已經是非常厭倦這個工作了，如果我……，麥克打斷了她的話說，其實我早就想叫你休息一下，但一直擔心你不願意。這樣就正好了，你趕快給你的老板打電話吧，給他們一個月的Notice,應該不會有問題的。可是我想知道，你能幫我換個什麽工作呢？雨欣想著如果她能在麥克的大學圖書館找個工作也不錯啊。我打算正式聘用你當專職作家，麥克笑著說，其實這最適合你。你不用去上班了，安心在家寫作，做點你喜歡的事，怎麽樣？可是你知道我投稿大多數都是沒有稿費的，靠寫作我是養活不了我自己的，雨欣說。沒關係，我付給你稿費啊，麥克笑嘻嘻地說。別說笑話了，你為什麽要付我稿費，我可不想從你那拿錢，我得從雇我的老板拿那錢……。可我從現在開始就是雇用你的老板了，麥克還一個勁的開玩笑。
麥克，雨欣認真起來，說實話，現在你不用我承擔任何家用，你負擔了一切，這已經很好了，我不想讓你再來付擔我。你知道我挺愛花錢的，你會受不了我的，再說我也不習慣伸手跟你要錢。好吧，那我也很認真地告訴你，麥克也不笑了，事實上，我早就想對你說了，你完全不用這樣辛苦，如果你很喜歡這個工作，那是另外一回事，但是如果你並不喜歡，那你為什麽還要在那浪費時間？你不用跟我要錢，我每個月會把錢直接轉到你的銀行帳號，另外我們還可以再去開一個聯合帳號，以後家裏的開銷也由你來管，你看怎麽樣？
說實話，雨欣心裏挺感動的，但她還是隱隱的覺得自己越是陷得深，越是從各個方麵依賴麥克，也就越是少了進退的自由。一旦自己成了籠裏的小鳥，再飛出去可就太難了。想到這，雨欣說，麥克，這是事關重大，你容我再想想。我是不想再做這個工作了，但我最好還是重新再找一份……。雨欣，麥克有點不高興了，你應該了解我的誠意，不管怎麽說，你先把這份工作辭了，以後我們再說，好嗎？雨欣點點頭說，好，聽你的，我這就打電話。說完，雨欣站起身走到電話旁，她遲疑了一下，然後轉過身說，以後你做了我的老板，萬一哪天我Nasty起來，你要解雇我怎麽辦啊。麥克哈哈大笑起來，啊，原來你是在擔心這個，my silly girl, 這好辦，我們現在就來簽一份永久工作合同書怎麽樣？雨欣也笑了起來。
就這樣，雨欣開始了一種對她來說全新的生活。
在雨欣的大半人生中，整天都呆在家裏的事幾乎沒有過，尤其是出國以後，更是如此。每天八小時，每周五天，周而複始從未間斷。如今突然停下來，早上不用急急忙忙奔到樓下準備早餐，不用又衝到樓上找衣服化妝……，她甚至可以一天到晚就穿著睡衣，光著腳走來走去，這將是多麽自由自在的日子啊！但事實上，尤其是開始的幾天，雨欣卻覺得很有點不知所措。
辭職後的第一個星期一，雨欣仍然是早早醒來，但她命令自己再睡個懶覺，即使睡不著也要躺到麥克醒來。麥克翻了個身，一伸手碰到雨欣，一下子就醒了。他把她摟進懷裏說，嗯，這多好啊，你還在這裏，平時醒來這裏都是空空的，我喜歡醒過來還看到你在床上……，麥克說著說著，甚至突然興奮起來了，甚至想做愛了。是啊，為什麽不呢，反正也不用去上班了，反正也不用擔心錯過火車擔心遲到了。
吃完早飯，麥克開著車走了，屋子裏就剩下了雨欣一人。自從雨欣搬過來後，像這樣一整天的自己一人呆在家裏還是第一次。她故意不換衣服，故意讓自己睡眼惺忪，衣冠不整，她想讓自己徹底的不做事情，什麽都不做，不打掃房間，不打理花園，不出門不購物，不看電視不開電腦，甚至連午飯都不打算吃。她就要好好品嚐一下無所事事，百無聊賴的休閑美味。
她躺在寬大的沙發上，頭枕著鬆軟的鴨絨靠墊，眼望著窗外藍藍的天上白雲一點點地匯集又一點點的散開，心裏不覺惆悵起來。記不得是誰說，惆悵是一種帶一絲甜蜜的苦澀，七分遺憾裏有三分依戀的感覺。而此刻雨欣的惆悵可能是更多一點點莫名的失落。是啊，從今以後，雨欣就開始真正的做一名生活旁觀者，不過這其實不正是她向往很久的事了嗎？！
雨欣記得當年文化革命時期，她沒有學上，整天抱著一本看。沒有選擇，逮到什麽讀什麽。她的父親對此不以為然，曾對她說過，如果你不知道自己要什麽，你隻是一路盲目的拾起你看到你碰到或者別人強加給你的東西，到頭來你隻能得到一堆雜亂的無用的垃圾，塞滿你的人生，到頭來無所作為。隻有當你知道自己要什麽，有的放矢的舍取，篩選，得到的才是你需要的，才能成為助你起飛的燃料。毫無疑問父親是對的，但是雨欣卻從來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麽，可以說她大半輩子就懊惱這一件事。眼看著自己的朋友自己的同齡人想要從政的升了官，想要經商的發了財，想做學問的科研成果累累，總之個個春風得意。可自己呢，過了大半輩子還在苦苦思索自己想要什麽。可笑吧，真是太可笑了，連雨欣自己也覺得很可笑。可是也就是在這種可笑的思索中，她發現她人生一路撿來的“破爛”竟然神奇的發光了。非常非常頻繁地，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那些陳年往事，往事中的人物往事中的事兒都活鮮鮮的站在眼前，或笑眯眯或悲悲戚戚的望著她。雨欣有了想讓他們發出聲音的強烈願望。她突然想寫點什麽了。
寫作是寂寞的分泌物，雨欣不知是在哪看到這句話。是啊，隻有當你想說話沒人聽的時候，你才會寫。寫出來而已，之後有沒有人聽已經不重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