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很好,菲菲到聚福園的時候,馨還沒有到,電話說有段路在修,堵車,不許菲菲先吃任何東西,專心等待,反正她有的是耐心,等啥都是等,等誰都一樣。
飯店裏沒有多少人。落座後,菲菲要了杯綠茶。
隔著一桌,正對麵,坐著一對男女,女的邊看菜單,邊報菜名,男的在玩手機。女的一個一個報菜名,男的偶爾點頭:嗯OK,大概那就是他批準的菜了。菲菲心想,在家裏,一定是女的做飯吧,會不會也點菜?
隔壁booth裏的一對好像吃完了,聽到好聽的男聲,Sugar, it’s your restaurant. Do you want to pay this time? 女聲也很清脆,Yep,pass me the bill. 菲菲沒好意思回頭看,等他們起身時,菲菲發現男的是個高大的白人,女的東方人,小巧,打扮精致,不很像中國人。
菲菲心想,AA很時髦,不知道實施起來會不會很麻煩。現在,呂琦每月固定時間給她足夠孩子們需要的所有費用,以前,跟呂琦在一起的時候,經濟上是不分的,他們AA地掙錢花錢,都還不計較,但感情上,跟呂琦算不算AA地愛過? 家應該什麽樣?床那邊的呼嚕和窗外完美的草坪?AA一般的平等?不分彼此的交融?
菲菲的嘴被茶燙了一下,她收回目光。相親和相愛並不是一件事。今天的茶有點苦,她皺了皺眉。
一對男孩女孩走進菲菲前麵的booth,麵對麵坐下,男孩想了想,撅起屁股,笑嘻嘻地擠向女孩的座位。女孩一側胸罩帶滑在短袖的外麵,男孩側身擋了下女孩,同時把帶子拉上去。女孩用肩膀撞了男孩一下,咯咯笑了,往座位裏麵挪了挪。
菲菲不覺跟著笑了一下。認識呂琦的時候,好像差不多這麽大,18歲,呂琦21歲。在學校的一個English club裏。那是她最快樂的日子,終於離開了家,不必疲於奔命地同時學習和操持家務了。學校是她的天堂,天堂送給她一個天使。雖然呂琦不曾流露這般不經意的體貼,但他很懂得她的心思。
呂琦了解女孩子,喜歡菲菲這種勤奮能幹有主見不依賴的類型。他知道如何關注菲菲。跟呂琦相處,菲菲心底的寒冷漸漸融化,跟他一起,菲菲覺得溫暖平淡而舒適,她第一次有了家人親人的感覺。別人男友排飯打水送湯遞水的小把戲,菲菲不覺得稀奇,呂琦從不會做,菲菲並不感覺失落。
前腳邁出校門,後腳就結婚了。菲菲開始相信生活其實可以如童話一般happily ever after。工作、出國、讀研、找工、打工、數錢,他們在矽穀的輝煌裏,東岸西岸飛來飛去,菲菲讓所有生活的疲憊和奔波淹沒在她心裏的平靜和幸福裏。
菲菲蜜蜂一樣家裏家外地忙碌著,全心全意地為呂琦提供了一個港灣。那個港灣裏,呂琦不必調動消耗任何精力體力,隻需要吃飯,睡覺,娛樂。呂琦的娛樂項目不算少,旅遊、高爾夫、遊戲、電視、上網等等呂琦宣稱的輕體力勞動,但基本不包菲菲的參與,除了做愛。當然,做歸做,做的最好是對方,他喜歡慢慢體會被洗禮的感覺。雄性的進攻性,他一般隻用在追求的過程中,床上,精品女人應該給他貴族的感覺,帝王的享受。呂琦嘲笑那些忙上忙下的男人是農民、武夫,隻能耕田勞作、舞刀弄槍。
菲菲沒有察覺從什麽時候開始,生活開始不同,即便現在,她仍然覺得沒什麽大不了,不值得像馨一樣一驚一乍,說菲菲在養個兒子,而且是白眼狼一樣的兒子。
“嘿!想什麽呢,都沒見我進來?眼都直了。”馨一屁股坐到菲菲的對麵。菲菲沒有看到她進飯店。
“想你呀,想你想得心馳神往!想你今天要怎麽聲討我!怎麽以強欺弱!”菲菲笑。
“用詞不當,知道不?為你不平,是聲討他,怎麽是聲討你呢?你說說,你們都分開幾年了,他有什麽資格讓你洗衣服?你憑什麽就給他洗?你還提供他什麽服務了?是我欺負你還是你願意人欺負啊?就算不是怨婦吧,那也不能任人宰割!你又不是喜兒,他憑什麽黃世仁一樣地壓榨你?你欠他債了嗎?”
“別引申,就是順便吃吃飯……順便洗洗衣服……看,你才像個惡霸地主婆!等著,我翻身得解放的時候鬥你!”菲菲底氣不是很足,但也沒退縮。
“那我還是先鬥你吧,趁你還在舊社會。為什麽讓他跟你那兒住呢?為什麽客房成了他的自留地?搞得我這貴人貴體都沒法住了嘛!”
“你住怕什麽?怎麽就不能住了?”菲菲見馨跑題,趕緊抓住機會。
“我住什麽住,怎麽住?他在不在,是不是都像同房?切!別打岔!什麽必要嘛!他的東西什麽你不給他收拾整理?你這不是還在提供一個他說回就回、說不回就不回的家?”
“沒呀,杜靈那裏是他家,孩子的爸,為了孩子我還能不讓他來嗎?他不算一個壞人,哄孩子也有一套。”菲菲又是不急不緩了。
“哦,會哄孩子我信,拿出他套女人十分之一的本事都夠哄孩子的。可是有這樣教育孩子的嗎?”
“怎麽沒有?孩子應該有媽媽,同時也有父親的管教和影響,心理學家不是說了嗎,男人角色對孩子成長有好處!”菲菲想偷換概念。
“你敢確定有好處?再說了,離婚的多了,沒見哪個讓前夫這麽隨便出入、自由翱翔的!對對對,你們沒離!就是分居了!那你這叫分居不叫分居啊?頂多叫分床吧?” 馨頓了頓,“喂,你是不是還不死心,還愛他?要不幹嘛拖著不辦這個手續?……快自首,你坦白我從寬:到底分不分床?”馨連珠炮地問著,好像不需要回答,可是又盯著菲菲,似乎又非回答不可。
猶豫了一下,正好Waiter過來點菜,菲菲舒了口氣,她想說,愛不愛的有什麽關係,從小到大,我的生活我做主,還沒有誰能毀我,父母合力都沒有,呂琦就能?他的來去他說了算?我想要的,都有了,可有可無的,不需要在乎。而且,我的孩子們聰明漂亮。馨不是也說過,Nobody can make you happy. Only you can find yourself happiness.
整個下午,她們八卦著,小籠包的湯汁很鮮美。午後的陽光和馨肆無忌憚的幽默,讓菲菲很愉快,很放鬆。
馨歎了幾次氣,卻終於沒有再質問更多。
告別時,馨靠在她車邊,拍著她的車,笑嘻嘻地說“Honey!Give it some gas. Move on!”
菲菲嘿嘿兩聲“Honey, gas comes with a price. Heard about alternative fuel? ”。
菲菲到家的時候已經不早了,她想著要給呂琦的媽媽打電話,不是因為呂琦,而是老太太比自己媽媽還惦記菲菲和孫子孫女。
電話嘟嘟的,有留言。是呂琦家號碼:“袁……菲菲……姐……你知道、你認識……一個叫田嘉欣的嗎?我看到呂琦郵件,說,單身公證和需要的文件都按呂琦說的辦好了,她下周六從上海到舊金山,要呂琦……這個王八蛋……一次都沒說過要跟我結婚……她說,就按呂琦說的,入境到期前辦結婚手續……”杜靈的留言還在繼續著。
菲菲沒有繼續聽,她實在忍不住,大笑起來。
一邊笑著,一邊到車後備箱裏把新買的Hedge Clippers拿出來。她今天心血來潮,不但買了手動的,還買了個電動的。電動的不會用,是個顧客幫她選的,LOWES裏的顧客大多是宅男吧?他熱心地告訴菲菲怎麽操作,還有使用注意事項,手把手教她時,她聞到他手上淡淡的肥皂味。
菲菲下意識地聞了聞自己的手。
菲菲打開手動刀的硬紙殼包裝,卡卡剪了兩下,然後順手把豁了牙的舊剪摔進垃圾箱。
(the end 暫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