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馨秋月

夜浴深秋對明月, 遙係溫馨問他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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噪音

(2011-04-27 10:21:35) 下一個

 (愛情婚姻係列)

摔上門,下樓。站在街口,並不知道要去哪裏。

曉楠歇斯底裏的叫聲震得我耳朵生疼,不明白她哪裏有那麽多底氣和眼淚,但我再也沒有替她去擦的欲望。聽哭聲和叫喊,是我必做的功課,熟悉了,我知道我沒有能力預測,也沒有辦法阻止。

什麽時候點燃的煙?大概下意識的。深深吸一口,曉楠輕蔑的斜眼就在我麵前的煙圈裏:

“我就不懂,你就那麽沒出息,戒個煙都戒不掉,難怪什麽事都做不成!”曉楠的眉毛會擰到一起。

“我已經少抽了,”我很不耐煩。

“少抽煙算本事?有能耐你戒掉!一個大男人有點毅力好不好?說到做到,你不是保證要戒嘛,你說話跟放P一樣不算數?”

“我沒保證,說戒是希望你不要再嘮叨不要管我吸煙戒煙的事。”

“你以為我願意管你?管你?你什麽時候聽過?我想讓你考證書,你考了?我想讓你跟你老板一道跳槽去掙錢,你去了?你能拿出手的就那點技術,放著不用,你還有什麽本事?你一天到晚自在了,害得我和孩子跟你活受罪!”

“受罪?比上不足比下有餘,我們不窮。”女人和別人比富,男人和別人吹權,可我懶得想別人的錢和別人的權勢,我甚至不去比上不足比下有餘,現在的吃喝玩樂我覺得正好。

“別自以為是了,你不窮的標準是什麽?咱家住上豪宅了?就這麽個癟地方,你一大男人也好意思說?”曉楠的眼睛裏全是鄙視。這種譏諷和抱怨她不但借題發揮時時刻刻提醒我,她也不忘提醒我父母,好像有責任替他們診斷兒子的無能。

每一點失誤,都能引起一波接一波的控訴和指責,剛才是為了什麽?好像是苦瓜火腿蛋?

“太鹹了!”曉楠禁著鼻子。

“嗯,有點。”我繼續吃。

“跟你說鹽多了不好,要清淡,那麽鹹怎麽吃?”

“嫌這個菜鹹,就吃萵筍蝦仁吧。”

“我本來想吃苦瓜去去火呢,再說,你吃鹹的就好?你血壓不正常你不知道啊?”

 “唔,火腿的原因。”

“也不動動腦,死腦筋,火腿本來就是鹹的,知道,你還一樣放鹽?幹活別心不在焉不行?”

我壓不住火:“有完沒完?伺候你吃,伺候出這麽多毛病?愛吃不吃!有TM叨叨的閑工夫自己做!”

曉楠的嗓門一下高了八度“做做飯有功了?天天不就做點飯嗎?你啥時輔導孩子功課了?我自己要學習要輔導孩子要收拾屋子,要你做點飯,你就功臣了?不好吃還不讓說?你還抖起來了?你有能耐你自己別做,去掙大錢,去請保姆做飯,你還長出息罵人了,你罵誰你?……”

後來曉楠說了什麽?一串一串,我的罪狀,她的眼淚。結婚快十年,曾經有兩年的安定?伴隨孩子而來的,除了孩子的聰明可愛,就是曉楠的怨氣怒火。各項羅列的罪狀我很熟了,她的眼淚我也熟了,聽了,看了,今天覺得根本於我無關,我隻想走開,盡管這次她沒有再鬧到割腕自殺。

那次,爭吵得很激烈,因為錢?對,錢的爭執總是最容易升級的。曉楠不依不饒,我卻很累,感覺要虛脫,所以不管曉楠再嚷了些什麽,我都沒有力氣去聽她叫,我把自己關進房間,躺在沙發上,迷迷糊糊的,忽然覺得曉楠沒有了聲響,不對頭,起身一看,我渾身的血液好像差點要衝出來,曉楠拿個水果刀在劃自己的手腕!

這次,我也不想在家看她割腕。她想割腕想跳樓,跟我的關係大嗎?

外麵很靜,聽不見噪音,風很涼,吹到臉上很爽。摸了摸褲子口袋,車鑰匙在。

開車亂轉一個小時,停下來時,看看附近街道很熟,幾乎就在羅芸的樓下。這兩年,極度不愉快的時候,我總是渴望羅芸的平靜,其實我沒有什麽可以對她說,她也隻是安安靜靜的陪著,陪我喝杯酒,有時是茶或咖啡,聊聊她的病人,說到高興時,會聊聊過去的校園,我們,同學,等她的恬靜平複了我的鬱悶,我們就道別。

我拿起手機:“喂,你在家嗎?沒睡?我就在離你兩個街區的小廣場,我接你出來坐坐吧!”羅芸從來不許我到她家裏,盡管現在就她一個人生活,她說,兩個人單獨麵對誘惑時的判斷力會成零,何況,用她的話說她自己已經是負數。

我有理由邀她。曉楠割腕風波平息的第二天,我仍然莫名其妙虛脫般地疲憊,冷汗不斷,我決定不去上班,而去找羅芸喝杯咖啡,也許我太緊張了,需要放鬆。我們什麽都沒喝,羅芸見到我,瞪大眼睛,一副吃驚的樣子,摸我的脈搏時,目光還是徘徊在我的臉上。大概我的臉色確實難看,不過有這樣的關注,難看也值了。然後我就被強行領到心電室。看心電的檢查結果時,羅芸神色慌亂。住院?不成,我怎麽住得了院呢!指標確實非常不樂觀,可住院也就是輸液觀察而已,一時半會還死不了人。輸液時,我指天發誓的,保證除了住院一切聽從她的指示安排,好歹征得她同意了。現在,我還在她的醫囑範圍內。

即使沒有理由找她出來,我這一刻也還不想馬上回家繼續麵對綿綿無期的日子。

“你又吵架生氣了?”坐下來,羅芸的第一句話,有點慍怒,她沒有看著我。我有點意外,羅芸一般不問我的家事。

“我的家常便飯,不是什麽新曲目,都是老生唱法。”我衝她笑笑。

“可是你”她頓了頓,使勁眨了一下突然紅了的眼睛,“你不能生氣的,病情會加重。”

“知道,我盡量,但也不是一天兩天就能革命成功,同誌尚需努力嘛。你給我的藥感覺很管用,別擔心,我不怎麽難受。”

“你這樣下去,不行啊,你一定得告訴她,你們都收斂點,不然你興許會送命的!如果你不自己去說,我會想辦法讓她知道!你知道我這人,我說到做到!”

“好好好,姑奶奶,我聽你的,聽你的,我找機會,那也得她心情好聽得進去,過幾天吧,要起義必須瞧準了革命時機才能搞小動作,即使交待後事,也得人家有心思聽臨終箴言,是吧。喝點什麽吧,酒肯定是不在你允許範圍內了?”

羅芸恢複了平靜:“太晚了,你還要開車,就喝點茶好吧?我也一樣。”

白茶上來的時候,羅芸很沉默,盯著一點點舒展開來的茶葉發呆,我用手指輕輕點了點她的手背:“怎麽,今天累了?我不該臨時叫你出來。”

“唔,沒關係,你還不知道我,除了工作,我的時間還可以,我隻是覺得……”她突然停住不說了。

“覺得什麽,跟我有關沒有?要是為我老人家前途遠景擔憂的話,該教導的、該指點的,您一點甭客氣,有一說十,我都接著,我這老實人家的樸實孩子,聽話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再說,您眼裏向來不揉沙子,能賞臉瞪眼把我揉進去,我得戒驕戒躁,削棱去角,珍惜機會,爭取最終有一天,你根本就感覺不到咱原本是一粒沙子了。”和她在一起,很輕鬆,說話或玩笑都不用顧忌,我能作回自己。

“正經點!都這樣了,怎麽一點不著急呢?我覺得……你覺得……感情是什麽?你幸福麽?”她猶猶豫豫的,這不像她。她在問我感情?她在問我愛情。十年前,我們錯過了彼此,現在我卻困在混亂不堪的婚姻裏。我知道這問題早晚要麵對,但仍然從來沒有去考慮怎樣麵對,我特理解羨慕鴕鳥。發現了我心髒不按規則辦事,大概攪擾了她的淡定。

她的食指不斷地一圈圈摩著茶杯口,她的思緒,也一定在一次次這樣兜著圈子吧?本能地探身,伸出手,張開,我想去接住她懸在杯口的手。這一刻,想接過她。

手機爆響,是兒子:“爸爸!我醒了,要尿尿!媽媽怎麽還哭呀,你怎麽不哄她呀?你是男的,你怎麽不哄她呀?”

心思從羅芸身上被扳轉回現實,我不由得抽回手,重新坐直“兒子,爸爸有事,你快去尿尿,尿完快上床。爸爸一會就回去哄……”聽著兒子啪嗒啪嗒跑出,嘩啦啦撒尿衝水,啪噠啪噠跑回,“上床了?蓋好,睡吧!”

羅芸注意到我的變化。有一滴眼淚滴了下來,我伸手沾了沾她臉上的淚珠,感覺自己出奇地笨拙。我沒有資格去接住她半空中的手。清了清喉嚨,我盡量輕鬆地說“感情是什麽?真就是個P,放了,連影都TM沒有。都十年了,沒了感情,不但沒感情,我連感覺都磨沒了,談幸福,多奢侈啊?日子無邊無沿,能把人淹死,但我折騰不出這個泥淖,這泥坑裏還有兒子,孩子,還是同時有爸爸媽媽好……”我回避直接動用愛情這個詞,太大,太深,太假,太遙遠。

我還剩什麽可以給一個應該有愛的女人?外表,曾經是曉楠最著迷的,但是,並沒能使生活免疫硝煙。健康?笑話!可憐我也好,鄙視我也罷,我確實不再那麽有血有肉……這世界,在我看來根本不存在愛情,或者對愛情來說,它的光環不屑照耀給我。羅芸的心思離我越遠越安全。

抓起羅芸的手,用力,握住:“羅芸,你的……我都明白。有值得你去感情投資的人,你可以安心儲存自己的幸福。但是那個人,不是我這樣的垃圾股,什麽感情到了我這破產銀行都血本無歸。為自己,你不值得!”

說出來,我心裏反倒覺得坦然,使勁又握了一下她的手,放開,我恢複了往常的樣子:“老同學,看看現在我破落的,連心都殘了破了,即使混不到殘聯,也夠得上沒心沒肺。這德性的,賣廢品都沒人要,隻配進垃圾堆。我都不會原諒你收留廢品,何況垃圾?不過我可以幫你來清理廢物,打掃戰場我還是在行的,什麽樣的陣勢我都親身體驗過呢不是?”換了稱呼,她會容易抽身,或者我?

羅芸勉強笑了一下:“喝茶吧,坐幾分鍾,你趕快回吧。”

周圍很安靜,茶水漸涼的時候,我的心也靜下來。摸了摸耳朵,我有點不習慣這種靜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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