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嫂小道聽說這個信息,醋意直竄,酸濃度不小於當時聽說義哥擁戴於霜,於公於私,她 PH 值都下不來。於公,她不甘心現在就輸給愣頭愣腦的男孩們和趾高氣揚的女孩們,雖不青蔥了,也還不到徐娘級。盡管成績不算優異,從前在學校、現在在單位,也混上星級人物,就差被追捧,舒適度頂級,所以,機會有別人的就少不了她這寵兒的。於私,實實在在迫在眉睫的,她要調試一下風花雪月的節奏,自己沒有不老仙丹,吳澄義的魅力精力不會隨她的青春消逝而消減。激情總要降溫,她太不喜歡被動。
但是,想爭搶這個機會,需要放棄的東西太多,樁樁件件都牽扯她的末梢神經,略微細琢磨,她就渾身不對勁,惶惶不可終日。
沒有人可以傾訴商量,丈夫情人家人,誰會支持她離開?何況,她離開的理由裏窩藏著個不能公開的秘密。即使對閨蜜,五嫂也沒有膽量披露私情,她不評價自己但不敢斷定別人也不評價。
沒招沒落了幾個星期,送她定心丸的,還是那個曾經朝夕共處的人。那天接孩子的時候,五哥交待了半天孩子的雜七雜八,可是說了跟沒說差不多,五嫂有一搭無一搭,心不在肝上。五哥奇怪,試探地問:心裏有事吧?如果需要時間處理,孩子我可以帶著,你別勉強。
五嫂輕描淡寫地說:算不得什麽事,工作變動大,不知道該不該爭取。
五哥一向覺得他的她本應有自己的世界和追求。五嫂心緒不寧的樣子,雖然讓他有點莫名的不祥感,但他這人,張嘴參與的話,還是慣性的給她信任和支持:是你喜歡的什麽項目交易吧?真的想要做的事情,有困難也是一時半會的,總可以克服,千萬甭猶豫,趁年輕,別等到後悔的時候……
五嫂有點感動,倒不是為了他的支持,而為那個她聽來超級悅耳的一個詞:年輕。他還認為她年輕,而她自己,已經有青春漸逝的惶恐了。
人生的岔路口,向左轉向右轉,很多時候可能並非經意的決定,一個人一句話一件小事,瞬間就能把猶豫重新打造成堅定。五嫂算是遇到岔路嗎?不管是不是,好幾個星期的思前想後,被這麽個年齡給刺激出了結果:她要全力以赴奔東洋了。
爭取的過程不很順利,所以動身的準備相對緊迫,五嫂來不及傷感,準備出走的人,興奮大於傷感。傷別離的,是父母和親人,那些需要守候的人群。五哥對當初五嫂的離家出走是有思想準備的,但五嫂這次的遠走高飛,讓他叫天不應叫地不靈了。五嫂的舉措,毅然決然,一點尾巴後患都不留,還沒去日本呢,先把日本敢死隊的精神借來實踐了,不但要斬斷義哥身上的情思,把五哥也順手拉出來斬了!
五嫂通知五哥:我們誰都不是以前的自己了,離了吧,斷了念相,也好各人考慮將來的生活。
五哥委屈得徹頭徹尾,喉嚨有點堵,就差紅眼圈了:我還是跟以前一樣啊!看見五嫂抬眼斜他,急忙糾錯:心裏,我說心裏一樣,還是以前的我……這個小心深沉的男人,這節骨眼,也不敢放肆地抱住她給她點情色。
我們誰也別委屈了誰,現在你這樣的金龜很搶手,不比我們年輕的時候,我離開,是給你放生,你回歸自然以後,讓別的女人有逮到你的機會……五嫂輕輕地說著,輕輕地似有似無地笑。
五嫂的笑容看在五哥眼裏印在五哥心上,五哥覺得五嫂笑得時候美,怒的時候也美,隻不過發怒的時候容易明白,笑的時候不容易捉摸,於是磕磕巴巴地說:那……分開?我等你……你不是還回來嗎?離不離都一樣……沒有更感人的誓言。五哥太國化,不肯輕易表露自己的真情實感,覺得愛都是實實在在的。可是實實在在的,是油鹽醬醋茶,是車房鈔票度假,是床第翻雲覆雨,可是他忘了,愛除了這些物質的還有精神的,除了行動還有語言。可惜,這代人,大多數,還不習慣把愛說出口。
義哥則不然,他不吝惜物質也不吝惜精神。他不大言愛,反正也扯不清有沒有,但他總會把情愛的思想精神傳達出精髓。五嫂這麽匆匆離去,他心有不甘:你狠,說拋棄我就拋棄我?小鬼子就比我有吸引力 ? 你得記住,最在乎你的人是我!
你在乎我?那她呢?還有於霜呢?……我不甘心,我要去個不同的地方試試造化,說不定能修煉成精,說不定還能碰到什麽人願意娶我回家……五嫂盡量淡淡地,接著問:你會記得我幾天?現在,我還你一身清爽,正是時候……
寶貝,要走了,你怎麽也不忘給我下刀子呢?還不如幹脆點,直接紮我一刀,解解氣,也給我一個重新托生、來世做人的機會?你走,你覺得我不會難受,不會想你想得睡不著?我如果求你,說我離不開你,你能給我麵子可憐我為我留下來?……你知道我多舍不得你、多鬧心嗎?我要是個女的,現在就嚎啕給你看…… 義哥臉色灰突突的,神色零落。
大概很少有人會放棄對愛情的信念,至少會一直舉著愛的大旗,演繹自己為愛而獻身的悲壯,真愛假愛都是人生的插曲。五嫂是愛五哥的,又為義哥吸引,她擺脫不了自己,擺脫不了這兩個感情的交錯,隻好擺脫這兩個男人。
去辦離婚證那天,天氣很好,不過不足以振奮五哥的心神。五哥請了一天假,還托人走了後門,因為第一次申請一般不會獲準。協議離婚必須要走調解的形式和程序,具體體現在時間上,總要走了時間的過場之後,人民政府才能體恤地回收結婚證、發放離婚證。
辦離婚證的是個女的,麵無表情,大概這個場合,太熱情了也不像那麽回事,萬一被理解成幸災樂禍的話,很影響政府的光輝高大形象。冷冰冰的,也算符合類似葬禮 —— 婚姻葬禮的氣氛。女政府給了他倆每人一份離婚協議表格,簡簡單單的幾項,印在又糟又薄的黃唧唧的白紙上,非正式得令人難以相信。還好,離婚證雖然沒有結婚證氣派,還像個證件,內頁的紙雖也不怎麽白,但多少夠厚度,厚到可以蓋上政府鋼印。
兩人木然地按女政府的指示回答提問、按手印、簽字。末了,女政府指著五嫂手裏的結婚證,示意上交。五嫂下意識地最後摸了摸一直是她保管著的兩本大紅證書,打開看了看,才發現原來隻有一本屬於她,而另一本是屬於他的。結婚的時候,她沒有注意,也不需要,反正要成一家了。現在,離婚證可是必得清清楚楚,各自握著自己那份輕飄飄的小綠證,從此他們要各奔東西了。
五哥習慣性地拎起五嫂的手包,走出那個離婚大樓。出到門口,為自己的無意識行為悲痛起來,嘟囔著掩飾心裏的慘痛:紅燈停、綠燈行,連結婚證都用了這種指示燈……
五嫂緩過神,明白了五哥的意思:結婚證是紅的,停步安家,離婚證是綠的,分手前行……她動了動嘴角,卻沒說什麽。五哥拉了拉五嫂的袖子,半天才說:孩子……
五嫂的聲音很抖,可是沒哭:孩子跟著你和你媽,我放心,沒有人比你對孩子更好……有空時,別忘了帶孩子過來給我媽看看……
五哥的眼睛血紅,說不出一句話,他絕望得無可奈何,午後通亮的陽光,反倒一點也不悲壯。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