爐火遙遠

爐火遙遠

近幾個holiday season, 我總有些懷舊和傷感，大概就是老化的標誌，今年聖誕將至，promo鋪天蓋地，美國的鬆樹綠和santa紅點燃了我的節日心情，白雪和壁爐也喚醒了我對小時候的家鄉的冰天雪地和簡陋爐火的記憶。

改革開放後生活的好多變化中我最興奮的曾經是新家再不用像爸媽當年那樣緊張家裏的爐灶了，可奇怪的是成人後反而時不時地回憶想念起那紅紅爐火的溫馨。

寒冷的北方，爐子不但是煮飯還是取暖的唯一途徑，仔細想想，兒時記憶竟有好多繞在爐邊。

很小的時候，每逢冬日，爸爸下班回家打開門的第一件事就是蹲到爐子旁邊，看看早上或中午離去時填滿煤的爐火是否燃盡。為了使火爐一天不滅，爸爸嚐試過各種辦法，不然小小的拉合辮土屋會像冰窖一樣冷。我們很羨慕鄰居家有爺爺奶奶或姥姥姥爺在家，人家總是很暖和。

和現在國內精致圈養不同，那時的孩子沒有爸爸媽媽爺爺奶奶姥姥姥爺時刻不離左右的嗬護，都是放羊般粗養，大家好像都是伴著泥沙草木不知不覺就長大了，大人孩子對好多東西沒那麽在意。雖然很小就知道爐火重要， 可安全用火的重要是出了小事故才知道，才受到爸媽的重視。

五歲那年的初夏，記不得為了什麽，我和三歲的妹妹突然決定不要去幼兒園了。整個夏天的烈日都沒擋住我們每一天的自由興奮，土地上歪歪扭扭的跳格子，柵欄上綁的接了一節又一節的猴皮筋，都盡心盡力地為我們姐妹倆變成小黑泥鰍作了巨大貢獻，飄落家裏小院中的秋日落葉竟也能給我們帶來不厭其煩的樂趣，一本舊書中很快便塞滿了黃黃綠綠大小不一的葉子，可當寒風捎來第一場雪花後，問題就來了，如果爸爸的爐子稍有失誤，我們倆到傍晚就得背靠背蜷在炕頭哆哆嗦嗦，幸運的時候會有電，就著昏暗的燈泡看小人書，沒電的時候很多，就隻好摸黑或就著蠟燭高唱“渾身是膽雄赳赳”。

下雪的一天，妹妹和我在厚厚的雪裏歡呼雀躍，踩拖拉機，堆雪球，玩累了時才發現布棉鞋都濕濕的，看過爸爸給我們烤過濕鞋子，我當機立斷把鞋放在爐子上，我合著收音機“智鬥”時，聞到焦糊味，小妹跑到廚房就嚷：姐，鞋！一隻鞋被烤燃了！別看咱人小膽可夠大，臨危不亂，用爐鉤挑起鞋就衝到屋外，遲疑了幾秒鍾把冒煙的鞋用雪蓋住。鞋埋進雪裏之後，害怕起來：原本好好的鞋不能穿了，事鬧大了。晚上，我心懷鬼胎時不時地向小妹眨眼，可是小妹吃飽喝足後終於沒忍住提起鞋的事，我的小心髒立刻漲大N倍，咚咚地就在脖子根猛跳，什麽也說不出，小眼睛一眨不眨看爸媽的臉色。不想爸媽聽小妹描述她姐姐揮（爐）鉤戰鞋的英雄事跡後，對望一眼，笑了，媽說：是大孩子了，做得對，有了危險都有這麽好的辦法解決了......我這才覺得心不使勁折騰了。這以後爸爸時不時地告訴我們如何保證安全，特別是火和爐灶。

小時候隻記得過年過節有肉吃，平時素菜粗糧，清湯寡水，到了冬季，沒有青菜，隻有白菜土豆蘿卜胡蘿卜。那樣的日子裏，爸爸竟然也可以能讓我們幾個孩子對那有限的幾樣東西做成的零食有想頭。爸爸有時會把爐麵清理好，燒得紅紅的，在上麵烤土豆片，烤粗粉條，烤土豆。冬末初春，儲存的菜快吃光了時，爸爸會弄點烤鍋巴或炒油茶。每到這時，我們都很興奮，坐在小板凳上圍著爸爸，一邊聽他講西遊記，一邊盯著紅得透明的爐子，聞著香味，咽著口水，看著粉條舞蹈著膨起，土豆片吱吱變成金黃，盼著上等美味快點熟透，生活在清貧中的孩子就這麽容易快樂滿足。

兒時的冬夜，寒冷漫長，可在我的記憶中更多是溫暖。家的溫馨經常重現在我的夢中，我的夢中很多是朦朧中旺旺的爐火和爸爸坐在爐邊給我們講故事時年輕消瘦的笑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