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浴“火”再生的“鳳凰”—讀融融的情愛小說《夫妻筆記》

(2008-07-22 10:21:12) 下一個
浴“火”再生的“鳳凰”——讀融融的情愛小說《夫妻筆記》
文/陳瑞琳

僑報副刊,2004年12月16日
刊登在齊魯晚報、南京晨報、錢江晚報、大河日報等
“世紀中國”2005年5月28日

  夏末裏忽然起了秋風,我靠在九月的窗前,吸著草色裏流動的清爽,醉心在融融的小說世界中。
  很多年過去,我總是習慣於由“人”的歡喜而愛及小說,信奉著“知人”才能“知文”。到近來卻忽然醉心於從“文字”裏“讀”人,在字裏行間觸摸一個鮮活的靈魂,竟讀出更多的千般慨歎,也讀出了一片神奇。“閱讀”的體驗有時像水的“洗禮”,有時卻如火的“燃燒”,這後者正是讀融融小說的非常感受。
  未見融融,卻相信她是那種能夠被雷雨點燃的女人。融融的小說有一股火苗的魔力,在你讀第一個句子時就會感覺到身心的燒烤,然後被它磁鐵般的熱流所吸引。她筆下的故事往往飽含“欲火”,情節的推動仰靠的則是主人公驀然噴發的生命激情,文字上也率真大膽,甚至敢於直接麵對感官世界的本真炫惑。但你會為之而深深感動,因為她筆下的故事為我們展現的是人性深處潛藏的那股最真實的原動力,那麽可愛,那麽優美,一旦迸發竟能夠如此光芒四射。她筆下的故事之所以動人心魄,不僅僅是中西異國文化碰撞出的“灰姑娘童話”,而是對生命能量的挖掘和由此發出的衷心禮讚。在北美當代的華語文壇,以“性愛”的杠杆,正麵撬開“生命移植”的人性深廣,融融可說是第一人。
  照片上的融融是南方女子的明眸皓齒,磁性脆亮的聲音傳達出的則是她閱曆深厚的自信達觀。從“文”到“人”,感覺得到她“生命移植”後的精神喜悅和脫胎換骨。
  融融早年出身在上海的一個知識分子家庭,精神上曾曆經共和國時代的政治風暴,國殤、情傷疊疊烙印在她女性善感的生命底片上,她多麽期望有一天能夠擺脫曾經歲月的痛苦羈絆,徹底告別他們這一代人所經受的心靈磨難,正因為此,當她驀然來到新大陸時,是懷著怎樣熱望的心張開了自己赤誠的雙臂來擁抱這新生活的慷慨贈與。
  1987年,融融赴美留學。經過了十年的生活沉澱,於1997年開始了她的小說創作。首次發表於《世界日報》的處女作《早安,野熊先生!》,講的是一對中西相戀的新婚夫婦在深山老林裏溫馨浪漫的野營故事;之後,她化了近兩年的時間完成了五萬多字的中篇《遠行》,描寫了一對在文革中相愛的男女,經曆了多年的分離,仍舊愛得刻骨銘心,最後跨越了太平洋兩岸漫長的距離,準備拋棄一切開始新生活時,卻無法越過人情和恩情鴻溝而產生的悲劇。後來的短篇小說《居室之戀》,寫的則是一個老人不甘寂寞的複雜心態;中篇《熱炒》,描寫的則是三個女人滄桑獨異的婚戀故事,離婚的瓊,破鏡重圓的菊蒂,還有那來自中國的老姑娘素妍,風格逐漸深沉。對新世界的深切感悟燃燒在融融摯烈的筆端,使她的作品不斷出現在北美著名的《世界日報》、《星島日報》及《僑報》小說版上。融融的小說尤喜歡寫“情”,纏綿悱惻的血性始終執著在筆端。她的《黑貓情人》,寫的是一個野遊的黑貓忽然在小說男主人公痛失情人準備自盡時出現,由此被主人公認作是情人所托,從而成為他生命之安慰。此外,融融在《僑報》副刊連載的中篇《鏡頭裏的關係》以及《世界日報》、《星島日報》上連載的《黑網》《致命地帶》等均被認為是她表現浪漫情愛故事的佳品。近期發表的短篇小說《夏日的領地》《浪漫婚禮》《化妝間》等,文字風格頗具現代派的淒厲詭秘,顯示出她思維趨向的轉變。
  2002年,中國青年出版社出版了她的首部長篇《素素的美國戀情》,幾個月內銷售一空。在海外,該小說曾在《星島日報》文學副刊全文連載,也引起極大反響。在這裏,讀者的熱情雖然是關注在跨國婚姻的傳奇,欣賞的是在東西文化撞擊下的一個成人童話,但融融的創作本意則是希望在這部小說中通過一個中國留學生為白人家庭帶孩子最終尋找到幸福的故事,展現一種人類生存狀態的無限可能性。“素素”的故事,在我看來,實際上是一個“鳳凰再生”的寓言。
  小說《戀情》的主人公素素,驀然闖進新大陸,驚慌而充滿新鮮,撲麵而來的西方文化讓她措手不及。她是那樣地鄉愁:“異國他鄉的老外的一句中國話讓她突然有想放聲大哭的感覺”;她又是那樣地溢滿激情,把自己無條件地溶入在新文化的淬練當中。但是命運給了她意想不到的驚喜,那就是至美至善的“愛情”!“愛情”,是融融貫穿在這部小說中的靈魂,這一神聖的情感燃放了一個東方女子在新土地上所有生命的火花。正如書中的文字:“我那孤獨的靈魂需要一個歸宿和安全的港灣,我那繃緊的神經需要為愛情放鬆和舒展。我的皮膚是饑餓的,我的內心是幹枯的,我的眼睛裏需要有愛人的身影”。這正是融融小說中來自主人公的真實魅力,她的身心猶如一泉活水,這個羞澀美麗的東方姑娘素素終於在愛情的感召下複活起來,她找到了自己生命裏的真諦。
  2004年,融融完成了她新創作的又一長篇《夫妻筆記》,原創問世,就引起多方關注,即由中國世界知識出版社搶先簽約即將隆重推出。

  長篇《夫妻筆記》,表現的是一對中國夫妻在美國申請綠卡前的情感衝突,深刻地挖掘了中西方文化中性愛價值觀的根本不同,並深入到男女主人公的內心隱私,大膽而真實地再現了人物潛意識深處的情感世界,並同時刻劃了美國社會的風俗文化,是近年來少有的表現中西文化內在人性衝突的傑作。其中所塑造的女主人公佩芬的形象也堪稱是海外文學畫廊裏的奇葩,給人以強烈的藝術震撼。
  小說的開頭樸素而精彩,一個來自東方的中國學子,麵對完全陌生嶄新的新大陸世界一籌莫展,生命在毫無生氣地運轉,看不到真正的希望。而他的小巧玲瓏的妻子卻無所畏懼地闖進了新世界,並煥發出不可阻擋的能量。小說對人物性格的發展邏輯的把握十分準確,東方男人的自尊與自卑,害怕失去自己的女人又無能為力,身心的壓抑,婚姻天平的慢慢傾斜。如今,為了能夠留下來生存,卻不得不要自己的女人去冒然挺身,作男人的充滿羞愧又深陷在隱隱不安的恐懼之中。但是,生命的的航向已不可逆轉,那個小巧又普通的女人已經開始了她在異國文化中的悄然蛻變和再生,她的身心蓄存著不可遏製的渴望,她最終成為廣告公司備受寵愛的中國模特兒。這個嬌小的中國女人在“身體”的開掘中竟然被完全解放了,她把這條路稱為“通往天堂的道路”。融融這樣寫道:“青蘋果終於成熟了,又紅又甜”。自然身心的欲望,一旦迸發,就可以創作出奇跡。
  《夫妻筆記》的突出成就是它的人物塑造,與此同時作者將東西方男人的愛情觀差異逐層深入地展現。例如故事裏的美國同事麥克先生喜歡老婆也擁有情人,他的理論是“婚外情有助於穩定婚姻,能夠挽救和緩衝感情危機”。反之,小說中的那位東方男人麵對西方女子所釋放的愛情卻充滿恐懼和逃避,他在心裏罵自己混蛋,是個“毫無用處和沒有出息的大草包”。他表麵上的言不由衷,背後裏卻抱著妮克姑娘的椅子靠背吸聞著她的味道。融融的筆下就是如此大膽,如此真切,如此不留情麵。而女主人公佩芬的形象也非常成功,她是這樣地愛上了一個西方男人:“任何時候,隻要貝利的名字被我想起,我的胸口就象藏著炸彈一樣,被炸得疼痛不堪”。另外,作品中其他更如妮克、葛萊西雅、貝利等人物,個個都塑造得栩栩如生,令人印象深刻。
  《夫妻筆記》的閱讀魅力首在人性深處性心理演繹的大膽呈現,真實濃烈而激動人心。中國文化中的性愛傳統首先是依附於情愛,但融融的小說,性愛本身就是如此優美,如此強大,聲光交合,創造出生命本身所蘊含的美韻。也正是在性愛畫麵的描繪中,無論男人或女人,人物的麵貌竟得到了淋漓盡致的展現。如任平,這個典型的東方男人,害怕大個子的女人,當年看中佩芬就是因為“她很小巧”。在男人特有的內心恐懼中,他以致於害怕女人的歡欣雀躍,更忌諱她身體的暴露。但潛意識中的他還是如此渴望愛情,在早晨醒來時分,自己身體裏的荷爾蒙竟然完全失去了控製。小說中還描寫了他腦海中的“意淫”,胡思亂想到精疲力竭。還有女主人公佩芬意外看到的葛萊西雅與貝利的另樣做愛,她如此地被震撼:“原來做愛可以有不同的方式,可以大聲發泄,可以如此豐富生動”。而作品中直接的性愛描寫更是美妙激揚:“我的乳房並不大,卻在他的注視下高高聳立起來,柔軟的乳頭即刻圓滾滾堅硬挺立。我的腹部原是平靜的沙漠,被他的眼光吹得波浪起伏”。“做愛是一首音樂,從簡單的音符開始,仿佛流水棕棕,從兩人的胸膛間穿過,然後彈撥心弦,漸漸進入高潮。”
  《夫妻筆記》的小說結構也非常奇特,作者采用的是人物自身交替進行的內心獨白,從而輝映出各自不同的內心世界,推動故事向縱深發展,頗具心理小說的思辨神韻。《夫妻筆記》的語言更與它豐富生動的“人性”內涵相呼應,率真鮮活,維妙逼真。如小說開篇對女主人公下公共汽車的描寫:“她那嬌小的身材和巨大的黑門形成鮮明的對比,在我的眼裏,她就象巨人口中的一粒葵花籽的殼兒,‘呸'的一聲被吐了出來”。還有類似於“笑容讓她的鼻子都縮短了”等等富有表現力的句子。另外,融融也將詩歌意境的“比興”手法純熟地運用在小說語言中,如:“屋簷下有個燕子窩,嘰嘰喳喳叫個不停。隔壁的黃狗也跟著起哄,吠聲起伏。我被搞得心煩意亂”。
  她狀寫自然的文字也非常美:“一盤滿月,幾乎把幽藍的天空濾得透明”,均顯示出融融在小說語言上的藝術磨礪。在很多讀者看來,《夫妻筆記》似乎是一部通俗意義的性愛主題的作品,其實不然。
  回顧中外文學史,人類對於性愛的探溯一直是方興未艾。在西方,幾代傑出的小說家都深受弗洛伊德思想的深刻影響,不斷地挖掘“性”對於人類情感的意義。DH·勞倫斯在他的《查泰萊夫人的情人》一書中尤其釋放出女性在“性”麵前的全麵覺醒。作家以他超凡脫俗的才情充分證明了:人類首先在“肉體的複活”中才能走向“精神的釋放”。尤其是女人,內心渴望的首先是“肉體的被開掘”,而這一點恰好被融融有力地表達在她的人物性格中。
  在“性愛”的描寫領域,美國著名作家亨利米勒作為“性自由”的代表人物特別以“詩意”著稱,在他的筆下,“肉欲”與“情欲”同時激動人心。但是,對於一個來自古老中國的東方女性作家,融融的難能可貴正在於她敢於對女性身體快樂的正麵直視。回首傳統中國的女性,對於身體從小就充滿禁忌,少女時的恐懼躲避,然後是對性愛的迷惑和鄙夷,潛意識中更害怕受到身體的傷害。由此而成長的中國女性,對自己的身體幾乎毫無所知,既不懂得如何享用身體的權力,也同時也放棄了製造肉體歡樂的能力。這樣可悲的事實在融融的筆下卻發生了顛倒乾坤的變化,恍若是日本渡邊淳一《失樂園》的異曲同工,使她的作品具有了驚世駭俗的思想光華。
  融融,來美國將近二十年,她先是在舊金山南麵的一個海邊小城住了十多年,後來搬到西北部華盛頓州的森林裏與大自然同居。她感覺自己飄蕩的靈魂終於找到了生命的源頭,她的生活真正變成了藝術,變成了文學。融融自己道白:“天長日久,心裏的幸福和安寧漸漸盈滿,就象一個水波粼粼的池塘”(《吃一道美國風情菜》自序)。而那粼粼的波光就是她的一篇篇小說。融融說:“人的心地是靠著視野的耕耘來開拓的”,作為一個海外新移民作家,從中國來到美國,這是一次根本性的視野上的開拓,她才知道人的生命竟然有如此豐富的內容。尤其是她本人的中西婚姻,更使她更深切體會到西方文化的底蘊。她這樣描述自己的丈夫:“這麽多年來,他並不自覺地並不故意地成為我學習美國文化的老師。我們之間的分歧和不同比比皆是,卻因為他的包容,幽默和心中無窮盡的愛,讓我在兩種文化中得到升華”。
  “升華”,正是融融海外小說的聚光點,也將是她創作道路上永遠追尋的燈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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