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裏的鍋莊
(2007-12-10 19:39: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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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鍋莊”為藏語音譯,亦稱“果諧”,是一種無任何伴奏的圓圈歌舞。據說鍋莊舞是過去藏族民間重大節慶活動,牧民歌唱生活,歌唱自然,借助歌舞傾吐彼此愛情的歌舞。當夕陽西下,夜幕降臨,熱情歡快的人們,自發地圍著篝火四周,踩著統一的節拍,舒展衣袖,轉動身子,且歌且舞,充分展示內心對美好生活的向往。 而真正使我難以忘懷的,還是十多年前在唐古拉山下藏北小鎮上所看到的鍋莊舞,許久以來,那旋律和場景一直在我腦海裏縈繞。 上個世紀八十年代中期,我在離唐古拉山山口約一百多公裏的藏北小鎮郵電局工作。小鎮海拔五千多米,高寒缺氧,走幾步就要停下喘幾口氣,每年隻有七、八兩個月的夏季,說是夏天,也要穿上厚毛衣,早晚還要生牛糞火。除了兩個月黃金季節,其餘時節基本上都是風雪彌漫。小鎮在藏北算是一個很大的縣城,但抽一支煙就可以走完。郵電局在小鎮靠西山口的山坡上,兩排白鐵皮頂的土坯屋,被風雪吹打得牆麵泥土斑駁脫落。六個人的郵局,僅有我一個漢族。日子枯燥乏味,特別是晚上因為沒有電,常年靠蠟燭照明。每晚在搖曳的燭光下,我躺在床上,聽到屋外,狂風怒吼,風雪和沙土吹打在鐵皮房頂上,象冰雹砸在房頂一陣陣地響著。那時,我對生活絕望透了,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離開這裏,脫離這種苦難的日子。 又是一個大雪紛飛的日子,我一個人從解放車上卸一車牛糞,牛糞灰嗆鼻難聞,戴了兩層口罩鼻孔還是黑的,因為缺氧,用鐵鍬從車上卸牛糞時,氣喘噓噓,駕駛員不知跑到那裏喝酥油茶去了。我拖著瘦弱的身體,從早上九點一直幹到下午,午飯也沒顧上吃。卸完一車牛糞,還得從山腳下一步一挪地將一人高的一袋袋牛糞往山坡宿舍背,好幾次人隨麻袋一起從山坡上滾下山腳,躺在雪地上的我淚流滿麵,心裏酸楚地想念遠在江南的外公、外婆,想父母,想起在內地上學的好時光。也不知哭了多久,我從地上爬起來,看到風雪裏山坡上有一個人背著裝滿牛糞的麻袋一步一步彎著腰朝著山上艱難爬坡,紅色的格子圍巾在風雪裏飛舞。 我走近一看,是單位上名叫卓瑪旺姆的女臨時工,她丈夫車禍死了,自己帶著一個七歲的男孩和一個三歲的女孩,一個月工資才二十元,生活艱難可以想像。那一天,卓瑪一直幹到天黑,幫我把一車牛糞背到山坡上。我感激萬分地道謝,卓瑪微笑地說:“風雪會有停下來的時候,到我家喝茶去吧。” 那晚,我因為背牛糞時出汗被風吹了,感冒發熱,屋外狂風怒吼,雪花飄飄。昏昏沉沉中,我似乎看到桌子上有青綠的菠菜、香噴噴的糖醋鯉魚。還聽到一陣陣歌聲從不遠處傳來。過了不久,迷糊中聽到床邊卓瑪在輕聲地說:“小夥子醒醒,你沒事吧!”昏暗的燭光下,她的臉暗紅暗紅的,充滿女性的慈愛。 山腳下,不時傳來徐緩、夾帶男女歡快嘹亮的歌聲,卓瑪手撇著牛糞往鐵皮火爐裏加,愉悅地說:“外麵格桑羅布他們在跳鍋莊呢!”聽著歡快的歌聲,看著眼前無憂無慮的卓瑪,我盡管肌肉還很酸痛,渾身無力,但還是讓她扶著站到門外。 風夾帶著雪花滿天飛舞,四周白茫茫一片,不遠處的山腳下燃起的牛糞篝火,照著一群身穿藏袍,戴著狐狸帽的藏族男女,他們圍著一堆篝火,順時針以腳頓地做節拍,男兩胯左右晃動,女左臂扶腰或拉手,右臂隨腳下動作和諧擺動,歡歌載舞。歌聲高亢激揚,舞姿剛勁有力,激昂豪放。牛糞火照在他們飽盡風吹雪打的高原紅的臉上,顯得那麽喜氣洋洋,讓我感受到從未有過的生命張力。 雪花飄落而下,把他們身上的羊皮襖染成了白色,熊熊燃燒的篝火照亮了雪花中的一大片夜色,歌聲在空曠的山野飄蕩,激昂、悠揚。我第一次感受到藏北草原的夜色是如此之美,生命是如此的壯麗。 回頭看著卓瑪,隻見她通紅的臉上洋溢著一種近乎神聖的微笑,我的心田仿佛注入了一股清泉。 雪蓮靜靜開放, 雄鷹展翅飛翔, 牧人遊走遠方, 雪花下, 跳起歡快的鍋莊, 給我美麗的草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