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咖啡屋
(2007-11-26 18:02:56)
下一個
每次聽到薩克斯吹奏的《咖啡屋》,那充滿溫馨、浪漫和淒婉的旋律,都使我難以自己,強烈地搖撼著我的身心。讓我浮想聯翩,想起自己在過去人生旅途中失卻的許多東西——蹉跎的歲月,死去或離去的人們,無可追回的懊悔。 即使在過去了十八年的今天,我仍真切記得那被風吹雨淋斑駁、破敗的土坯屋。在那屋裏第一次喝的廉價、變味的咖啡。 記憶這東西總有些不可思議。當時身臨其境時,聽到錄音機播放的:“每次走進那個咖啡屋,我忍不住停下腳步……”的歌聲,喝著苦澀而略帶甜味的咖啡,我幾乎未曾意識到日後使我難以忘懷的“咖啡屋”,更沒想到十八年後仍曆曆在目。 後來王珊笑著對我說:“你喝咖啡的樣子,象喝中藥”。 “是嗎?”我說,其實,我永世難忘的是她的那封信,她留給我的記憶實在過於鮮明了。在輾轉反側不眠的夜裏,我不由自主地想起王珊的音容笑貌,關於她的記憶堆積如山,隻要稍稍開啟一點縫隙,就如洪水般一泄而出。每當這時,我自責、悔恨,時常獨自哭泣,任由淚水漣漣而下。 我永遠忘不了那天晚上,那晚我對王珊說:“等我回來……”。 她懇求地說:“陪我到外麵走走好嗎?”。 我們在雪地裏漫無目地走著,幾天前下的雪被刺骨的寒風吹得滿天飛舞,她挽著我的胳膊,時而把手插進我的大衣口袋裏,特別冷時,就緊貼在我身旁簌簌發抖。我們在死一般寂靜的河邊上走著,腳踩在雪地上發出“嚓嚓”的聲音。 她似乎想向我傾訴什麽,不時擼一下頭發,或用手帕擦一下嘴角。 “你要多吃點東西。”她溫柔地抓住我的胳臂。在一片岑寂中我側耳傾聽,不時用鞋尖踢動積雪,抬頭仰望風雪怒吼的天空沉思。 走著走著她又動情地說:“希望你記住我。記住今晚我這樣在你身邊呆過,要永遠記住好嗎?” “傻瓜,你說呢?”我笑著用手拍打著她頭上的雪。 當時,我真想永遠將她緊緊地摟在懷裏。 盡管如此,記憶到底還是一步步遠離開去了,我常死命抓住已經模糊並且仍時刻模糊下去的記憶殘片。 初識王珊是在軍分區醫院看牙病,她軍裝外穿著白大褂,神情嚴肅,儼然醫生派頭,拿了一個扁平的小木條,在我嘴裏亂撥了幾下,然後毫無表情地對我說:“牙齦炎,要打針……”。 日後她悄悄告訴我:“給你打針時,我故意用勁,你痛得齜牙咧嘴挺好笑的……”。 “看不出,你挺壞的。” 那時她剛從重慶軍醫大學畢業分到藏北部隊醫院工作。 大約兩周後,我們在街上不期而遇,“牙好啦?”她問我。 我的記憶還是挺清晰的,那被她稱作“咖啡屋”的房子,是座落在醫院大院內,一排白鐵皮頂的土坯房的東頭一間,屋裏用一幅淡雅的天藍色花格子布,將房間一格為二,鐵皮火爐內牛糞火旺旺的,火爐的煙囪拐上常常有烤得微黃的小幹魚、白瓷缸內飄浮出的咖啡味;屋裏傳出耐聽的《咖啡屋》的薩克斯旋律……這些都接踵闖入我的腦海。使她的身影又是那般清晰得仿佛可以用手指描摹下來。 那草綠色的尉官服穿在身上勻稱合體,豐盈而性感;大簷帽下齊耳的秀發,那冷冰冰的手,長圓型豐腴蒼白的臉蛋上長著一對烏亮烏亮的大眼晴。因為常常同她並肩走的緣故,最先想起來的總是她的側影。有時,她朝我轉過臉,甜甜地一笑,有時微微地歪頭,輕輕啟齒說:“哎!你那麽瘦”。有時,定定地注視我的雙眼,仿佛在一泓清澈的泉水裏尋覓稍縱即逝的小魚的行蹤。 我時常陷入無邊的遐想中,如果那晚我留下來,如果第二天不去拉薩,如果……哎!那又是怎樣的人生呢?也許是命運的使然吧! 雖然我和王珊大學裏學的是理科,但對文學情有獨鍾。我知道,我的追求也是她的希冀。在藏北艱苦、乏味的日子裏,這是我們唯一傾心熱愛的事情。每天下班後,在她那個牆壁四周糊著厚厚報紙的土坯屋裏,喝著她買來的廉價、過期的咖啡,興致所極地談論日後的人生。她一直認定我是當作家的料;其實我並不特別想當作家,什麽都不想當。我隻是喜歡看書消遣。比較中意海明威、托爾斯泰和錢中書寫的書。對現代作家的書我看得很少。不是說我不相信現代文學,我隻是不願意在閱讀未經過時間考驗的書籍上浪費時間,因為人生短暫。 後來王珊極力慫恿我動筆,那段日子我就挺認真地寫起來了,屢投屢敗。心灰意冷時,她就說:“想想莫泊桑吧!他的老師福樓拜讓他天天寫街上不同的人,一寫就是十年,然後才有了羊脂球。” 我氣餒地說:“我不是那塊料……”。 “誰生下來都不是什麽,你寫吧!我給你謄稿……”她語氣堅定,不容我分辨。 其實我對人生的追求總是華而不實,充滿浪漫般的幻想,在藏北“咖啡屋”的那段日子裏,使我在精神的廢墟上聚攏起零星的希望之光。 所以我很感激王珊,也很在意她。 春節前,我在拉薩特意為她買了一盤範琳琳原唱的《咖啡屋》,和克萊得曼的《獻給愛麗絲》磁帶。她後來送我一副她親手織的,可以露出手指寫字的毛線手套。 我一有空就呆在她那間“咖啡屋”裏,屋內鐵皮火爐內的牛糞火總是旺旺的,我寫困了,她就給我煮咖啡,我喝咖啡的感覺,就象我的日子一樣苦澀又帶甜味。 “你怎麽象林黛玉似的弱不禁風……”。她時常注視著我說。 不知怎麽的,我一直體弱多病。為此,王珊常給我輸液。 那年寒冬,我又持續高燒咳嗽,單位上正在調試程控電話交換機,局長說:“你就堅持幾天吧!”。一個星期我幾乎沒合眼總算交差。才回到宿舍突然覺得喘不過氣。 後來,王珊對我說:“象你這樣雙側自發性氣胸達百分之九十的,在高原上很難存活……”。 大難不死後的我瘦骨嶙峋,由於肺部的壓縮每咳嗽一下,全身都汗津津的。在滴水成冰,走幾步都氣喘噓噓的藏北小鎮上,除了凍得硬棒棒的牛羊肉外,沒什麽可吃的了。 手術後的幾天,我常常在陣陣疼痛中劇烈地咳嗽,整日昏昏沉沉。有一天夜裏,我夢到回到老家的家中,飯桌上,有熱騰騰青綠的菜湯、香噴噴的糖醋鯽魚……正在迷迷糊糊中,劇烈的咳嗽將我驚醒。 王珊一邊用熱毛巾給我擦去臉上的虛汗,一邊用力捶著我的背。我告訴她做了個美夢。 “我不會死吧!”我說,“不要多想,我們還要回重慶和你家……”。 當時我的心淒涼透了,感到特別絕望。 我對王珊說:“真想吃口老家的鯽魚……”。 王珊抽噎地哭泣說:“想吃,我明天釣幾條”。 望著她淚痕滿麵的臉,我微微一笑地說:“傻瓜,查龍河有十多公裏,到處都是雪,再說河麵也結冰啦!” 我又一陣咳嗽起來,她連忙拿紙給我擦去嘴角的痰。 第二天一早,我醒來,王珊沒在。護士給我輸液後不時來看一下我。躺在病床上,望著窗外綿綿飄落的雪花,想起第一次與王珊的相識,想到溫暖無比的“咖啡屋”,想到也許過不了多久,我們會一起休假到重慶見她父母,等我們調回內地也有一個象“咖啡屋”一樣溫馨的家…… 快天黑時,王珊疲憊不堪地提著保溫飯盒來到我的病床。 她高興地把飯盒打開“你看是什麽?”。 我看到飯盒裏,乳白色的湯裏有七八條寸把長的小魚。 “哪來的?” “你猜”。 “你去查龍河了?” 她點了點頭。 我的腦裏一下浮現出:在白茫茫的雪野上,一個草綠色的身影,一步一步艱難地在雪地裏頂風冒雪邁涉。臉凍得通紅的王珊,扒在積雪覆蓋的查龍河冰麵上,一次又一次地將魚線,放入藏族老鄉舀水用的冰窟裏,然而在風雪中焦急地等著魚上鉤。 我真的想到了這一切。 “快趁熱吃下去呀!” 望著魚湯我的眼睛濕潤了,感受到迄今從未有過的親密和溫馨,兩行又苦又澀的熱淚,順著蒼白的臉龐靜靜地滴落下來。 一直以來,我內心總感到是自己間接地害了她,如果她不去查龍河,就……,哎!現在再想也晚了。 後來我病漸漸痊愈。但王珊一直說:“她的眼睛總是刺疼,怕見光,不停地流淚”。我勸說她到拉薩看一下。她沒在意。因為那一段時間,重病人較多,幾天裏就有一個手術。拖到開春,她的眼睛漸漸看不清東西了。我們才去拉薩檢查,方知是雪盲,因為沒及時看而失明。 想到王珊的眼睛我的心就疼痛,這使我一生悔恨。 我也弄不明白,王珊是那麽活潑、開朗、樂觀的人,怎麽會想不通。 其實我心裏是應該知道的,她媽媽對我說過:“珊兒愛你勝過愛自己。”這我深信不疑。可我不明白的是她為什麽又能夠忍心丟下我不管。 我不止一次地跟她說過:“眼瞎了,我也不在乎的。” 那天晚上,我告訴她:“等我從拉薩回來,就回內地看眼睛,我還告訴她,上海瑞金醫院的眼科全國出名……”。 她靠在我身上沉思半晌說:“少華,你依我兩件事?” “三件也行。” 她搖了搖頭:“兩件就可以,兩件就足夠。” “第一件,希望你明白:我是那麽愛你,那麽愛我們的咖啡屋,永遠都不要把我忘掉?答應我要好好照顧自己。” “我會的”。 “第二件,好好地吻我一下,讓我摸一下你。” 我當時有點驚詫,但還是在風雪中把她緊緊摟在懷裏,吻了她。 “就這樣抱緊我”。她眼裏湧出淚珠,順著臉頰滴在我的胸前,肩膀急劇地顫抖。 那晚她出奇健談。小時候的事,學校的事,家裏的事,都講得很長,我察覺她說話有什麽不正常,有什麽在發生不自然的變形。 一想到那天晚上,想到她給我留下的那封信,多少年來,我悲哀得難以自禁。 沒想到第二天,她就吃了一瓶安眠藥走了。留下我一個人苦苦地期盼,期盼能在她去的那個世界相約。 當我看到她留下的遺書時,淚如雨下,至今依舊難忘。 少華:我有滿肚子的話要和你說,我不想走,留下你孤獨地生活。我是那麽愛你。記得你曾經和我說過:你下鄉時,在一個河邊,有人用槍將水邊嘻鬧的一對黃鴨打死一隻,另一隻黃鴨在同伴死去的天空久久盤旋不離去,幾天後你們路過此地,那隻黃鴨也死在河邊。 我走後,你肯定會象那隻黃鴨悲哀、痛苦,但我希望你快快樂樂地幸福生活下去,這才是我最大的心願。 我愛我們的咖啡屋,它是那麽溫馨令我眷戀,我曾經那麽開心地想過:我們以後調回去,會有比這更好的咖啡屋,我們會白頭偕老,我也特別想到江南你的老家看看。 我知道我的眼睛永遠不能看到你了,其實,我已向在重慶的同學打聽過,而且我心裏也清楚,我的眼睛怎麽也治不好了。我不是沒有勇氣麵對漫長的黑暗,而是想到因我而拖累你和家人,想到這些,我隻有恨下心來走了。 我走後最不放心的,是你的身體,你自己要愛惜身體,答應我要好好照顧自己。不要放棄自己的追求,如果有一天你寫出東西發表了就告訴我,讓我也高興。 我唯一遺憾的是,沒能穿上白婚紗與你走進我們的“咖啡屋”,但我知道我們是傾心相愛的。 真的不想丟下你走…… 我走後你把送我的《咖啡屋》磁帶留下作紀念吧! 再一次吻你,祝福你。 你的珊 王珊走了,多年裏我形影相吊地冥思苦索。我在不斷地呼喚著她。 記得有位作家說過:“死並非生的對立麵,死潛伏在我們的生之中”。 我知道,其實王珊已留在我心中的“咖啡屋”裏了。
歌手:千百惠
專輯:想你的時候
詞: 牧莎
曲: 林子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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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得我潸然淚下。。。。。。
和你分享我非常鍾愛的一首歌曲:Teas In Heaven
Song: Tears In Heaven
Lyrics: Eric Clapton
Artist: Eric Clapt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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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月流失,思念綿綿;天堂人間,唯愛永恒。
祝
好,
Rebecc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