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旱逢甘霖，他鄉遇故知，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 乃是中國傳統認為的人生四喜。放在已經不是封建社會的今天，顯得有些陳舊過時了。人工氣候控製與灌溉使得甘雨不再那麽寶貴；交通的發達讓這個地球顯得越來越小因而故知常常可見；婚前自由交往和或同居揭去了洞房之夜的神秘美妙；知識政治的分離也讓現在的金榜題名不再是通往仕途的保證。正如金庸先生所言“道德規範、行為準則、風俗習慣等等社會的行為模式，經常隨著時代而改變，然而人的性格和感情，變動卻十分緩慢。三千年前《詩經》中的歡悅、哀傷、懷念、悲苦，與今日人們的感情仍是並無重大分別” (神雕俠侶後記) 。所以，個人認為現今的人生四喜變成了圍繞人文人性的這四點：有平安、有健康、有信心、有盼望。
人常言道“平安即是福” 。可是，有誰能真正體會到其中的感覺呢? 我們每一天出入，駕車、工作、生活。如果沒有什麽事情發生，就會覺得沒什麽特別的，普通而已。有誰能感受到，如果駕車安全無車禍，工作順利無工傷，生活平淡無波折就是很幸福了呢? 可能隻有真正經曆過這些負麵的人才能體會到平安的可貴。本人認識幾位在加州公路局(Caltrans) 做事的顧問，他們說因為美國駕駛員們的大意和急躁，導致Caltrans裏公路維護部門的工作十分危險，去年年底剛剛因公殉職了一位公路維護人員，當時他是嚴格按照操作流程在215高速出口處施工的，但是仍然被一位開大SUV趕時間要下高速的女士撞了個正著，經搶救無效，撇下了他的妻子兒女。年前有個顧問還參加了他的葬禮。所以他們維修員工每天下班後都很慶幸一天的平安，這一點從事高危職業的人員可能都有同感。當然也有在失去平安後幸免於難的，單位的一位同事維恩被暴徒槍擊後，在醫院的重症監護室呆了一個月，從生死線上掙紮了回來。中國人常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好笑的是北美的白人也有這麽認為的。出院後，他的第二次從加國趕來看望的大哥忙拉著行動尚不便的他去加油站買兆百萬彩票，言道“他連這個都有運氣，那就事事都幸運” (Since he got luck on this (gunshot), he got luck on everything )，單位的其他同事見麵也都羨稱“幸運兒” (Lucky man)。但是一次維恩跟我們組的幾位女士們聊天的時候搖著頭說“我沒有買彩票，但是他是我大哥，我就隨他便了。不過他什麽都沒中” (I didn’t buy any lottery, but he is my brother so I let him do it yet he won nothing)，然後他又盯著我們說“你知道嗎，當時我就感覺有個聲音在我耳邊說‘你已經死裏逃生，還指望得到別的什麽呢? ’ ，所以現在明白了平安才是最重要的” (You know, when I was there, I heard a voice ‘I already gave you life, what else do you still expect from me?’, so I got it, peace is the biggest, who cares about money) 。現在的維恩給人的感覺是看開了不少，經曆了生死之間的掙紮讓他格外地珍惜每一天的平安。
健康又是人生的另一個福份。和平安類似，往往隻有病人或是生過大病的人才能真正體會。這一點每位在座的或多或少都有過感覺。記得本人小的時候體弱多病，爬山時幾步路就氣喘籲籲，很是羨慕那些又笑又叫、健康活潑、早早爬到山頂的小男生同學們。每一次生病吃藥時都想“要是沒有病該多好” 。長大了看周圍也是這樣，已病故的超人扮演者好萊塢男星克裏斯多夫在騎馬墜落摔成高位截癱後不止一次地感慨過“這是‘超人’的curse、寧可傾家蕩產變成一名不聞也想重新站起來” 。真是“躺著的羨慕站著的，站著的羨慕跑著的” 。美國墨克(Merck)診療中心收到的病況傾訴抱怨多得驚人。大病就不說了，小病也煩惱人得很。有抱怨飯後胃腸脹氣羨慕別人不汙染空氣的，有患頻繁偏頭痛羨慕別人精力充沛的，有對香水過敏一聞就咳嗽不停的而羨慕別人打扮的，有胃病十二指腸潰瘍羨慕別人吃飯的，甚至有便秘而羨慕別人去洗手間的，希望自己也能順順暢暢一把，他們都想有個健康的身體。一則小故事很有寓意：一位窮小子整天抱怨自己的境遇。偶遇一位老富翁，互通感慨，老富翁說“你抱怨經濟不好，我抱怨身體不好，不過我們可以交換” ，窮小子很高興。老翁說“首先我的一個腎已經壞死，另一個也功能大降，你若是願意我可以出500萬買你兩個腎。將我那一個不好的腎換給你，不過之後你可能要避免有稍多的運動和飲食”。小夥子猶豫了一會兒問還有沒有別的選擇，老翁又說“我的兩隻眼睛都已經模糊，需要換角膜和晶狀體，我願意出1000萬換你兩個好的眼睛，不過之後你看什麽都是模模糊糊的，還隨時有失明的可能”。窮小子不高興地說“為什麽這些條件都是這樣苛刻，我失去了這些寶貴的器官就算是再有錢也沒什麽意思了” ，老富翁歎道“你才認識到什麽是真正寶貴的啊，你健康又年輕，這才是最有價值的東西。而金錢是人掙的，身外之物，買不來青春與健康” 。 看了這則小寓言，我們對已經擁有的財富--健康，對每天可以看電視聽音樂，行走奔跑，言談與人溝通，欣賞可口飯菜還能抱怨什麽呢?
信心，比平安和健康更為重要。沒有了平安健康還可以苟延殘喘或是僥幸餘生，但沒有了信心可是一天都難以存活。一大早起床梳洗，就得不懷疑用的牙膏含有害致癌物質；早晨開車，就得對自己有信心，不會出事，不然的話就得象笑話裏赴宴的最後哪位，爬著去了；在班上工作時得有信心，自己不是白幹，月底是有薪水的；喝飲水機時得相信那是幹淨的，下餐館時得相信那是無毒的。這樣關於信心的例子太多太多，無法一一例舉。現實生活中盡管有偶發撼動信心的事件，但之後人還是得憑著信心而活。本人出生於傳統的中國家庭，就是隻注重培養分數而不是自信的那種。所以現在的我就是信心缺乏的典型。來美後雖然身在信心為前提基礎的國度，還時有軟弱。記得在班上有一次去四樓的危險物質控製監測分部門遞送材料時，在文件擺放桌上看到好幾碟貌似可口的點心，一嚐的確美味可口，一點都不太甜。一打聽是單位的伊朗人慶賀他們的波斯新年。我就乘整理遞送材料之便大飽口福，還捎帶了一些打道回府。回到自己的隔斷後不知是何原因攪擾讓我突然毛骨悚然，心想我怎麽知道這些點心裏有些什麽呢，他們又是伊朗人，也沒見到他們自己吃，會不會有投毒的可能? 或者至少是陳腐過期的? 接下來的十分鍾內心理做了好一番掙紮總算是調整過來心態，但對手中剩的美味點心也失去興趣了。幾天後回想當時的情形感覺好笑而不解，汗顏我這是怎麽了，怎麽會沒有信心到這個地步。在這個充滿了信心的國家，別人都是先相信我們在先，等我們自毀信譽，粉碎了他們的信心才另有說法，比如911前的美國海關、信用卡公司及房屋貸款公司，都有他們的信心在先。我們也應該有我們的信心，來順應身在的社會，來享受人生的樂趣，準備而不是擔心人生的風險苦難。
最後這個“盼望” 最為重要。如前所述，沒有平安和健康在客觀上很難存活，沒有信心在客觀上不能存活，但是沒有了盼望，人在主觀上就不想活了。從古到今，有多少因失去了盼頭的絕望之人以自絕生命作了斷。可以毫不誇張地說，人若沒有平安健康信心及其他的等等所有所有，而隻有盼望這一個支柱，人就仍然有活下去的源泉和動力。還是前麵提過的“超人” 扮演者克裏斯多夫。他在癱瘓後平安與健康都失去了，仍然堅持導演彩排，積極進取，精神投入。在嚐試用盡了當時的醫療條件極限後，他信心大減，肌體衰弱老化加速，但他仍舊堅持與病魔抗爭，因為他還有個盼望，依靠將來的細胞克隆和幹細胞移植等先進基因醫療技術，他還可能站起來。當2001年8月布什政府通過了“限製人體胚胎幹細胞研究基金” 的法案之後，克裏斯多夫便失去了人生的盼望。雖然他本人仍然向此類基金會捐款，但他深知這一項尖端技術研究若是沒有聯邦政府的領銜或支持，等於是南柯一夢。克裏斯多夫個人為此發表了諸多評論，但仍然知道這一生他是無法再站起來了。據他的體療專家和神經科專家稱，從此之後他的健康狀況直線性跌落，每況愈下。各種感染及並發症頻繁出現，整個人肌體、精神呈極度消極被動狀態。最後，一代“超人”克裏斯多夫於2004年10月(布什連任前不久)病逝，死於多種感染並發症下的心髒衰竭，終年52歲。他美麗溫柔的妻子達娜因積鬱成疾，次年被診斷出肺癌，於2006年3月病逝，終年44歲。這就是人失去了盼望後所采取的態度，名人如此，常人也是，且有時更極端。本人在北卡的一位女校友為一家信貸公司做精算，上一次的電話中說她的一位年輕的白人男同事弗蘭克最近自殺身亡了。據女友說這位弗蘭克性格內向，平時很少和人答腔，一味埋頭工作或是呆呆沉思。因我這位女友特別nice又和弗蘭克隔挨著坐，所以弗蘭克有時還跟她講講話。一次談到父母在何地時弗蘭克麵露痛苦地說他的父母在他童年時就雙雙病亡了，撫養他長大的唯一的姐姐也嫁人了，雖還來往但明顯自己已是外人。我的女友連連說很抱歉聽到這些，弗蘭克說沒什麽關係但臉上的痛苦之情讓女友都悲從中來。後來又聊到弗蘭克沒什麽興趣愛好，隻是盼著年底員工年度評審晉升時能當上部門技術主管。今年元旦後有一天早晨女友及其他員工都收到了部門經理的電子郵件，說弗蘭克昨晚去世(Frank passed away last night) 。女友驚愕萬分，悄下裏四處打聽才知他是自殺(He committed a suicide) 。事後有她同事說弗蘭克未能如願當上技術主管。女友跟我談這個話題時唏噓不已，感慨弗蘭克為什麽性格這麽封閉(isolated) 又把盼望的期限定的那麽靠近。是的啊，無論自殺對與否，人一旦失去盼望，那就覺得活著沒什麽意義了。當然，也有一批人早已丟失了盼望卻仍然在日複一日地機械性活著，但那已經不是真正意義上的“人” ，和動物及行屍走肉沒什麽分別。而是“人”都應該有盼望。盡管這個盼望的定義千差萬別：有把知識作盼望的，也有把地位做盼望的，甚至有把孩子作盼望的(中國父母尤其多)，而在拜金的美國，更多的則是把積聚財富作為人生的盼望。這些物質的盼望並不能滿足人帶有靈魂的生命，所以世人應該有永生的盼望。
有了 平安、健康、信心、盼望(Peace、Health、 Faith、Hope)，我們就有喜樂(Joy) 。但是在現今的社會，物欲橫流，人心泯滅，環境惡化，信仰丟失 (哪怕是真正信仰共產主義的也比純粹的唯物論多些道德精神規範啊) ，這四個新解的人生之喜已經是極其不容易得到了。戰爭與饑荒，環境、治安、交通的惡化使得人們對平安和健康已不再易求。世界衛生組織從94年以後每年統計出生嬰兒的畸形發生率，發現此率連年升高。再有，社會上人與人之間的爾虞我詐也讓人們逐漸對彼此失去了信心。去年光是在中國就發生了若幹匯款寄出但所購之物未收到的詐騙之事，又有產品食物造假事件，跟隨著又有新聞造假事件，是是非非，我們能對誰有信心? 還有，純粹的唯物論無神論讓每個世人行起事來都肆無忌憚，沒有將來的應許或是報應，失去了盼望的人們越來越多，加上人格障礙，精神壓力與人際關係的摩擦，自殺身亡的也越來越多，從北美到中國，從學校到社會上，從槍擊的到跳樓的到服毒的，比比皆是。
所以，世間的人哪，當你偶爾發現你天天都平安，身體也健康，凡事都有信心，而且有一個永恒的至少是個長期的盼望的時候，你就已經是這個世上最幸福的人了。珍惜你的現有，喜樂無悔。人生如此，汝複何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