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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 重 返 歸 綏
我們在度蜜月,是名副其實的蜜月。這是暑假,離開學還有一個多月的時間,這是一段悠閑的時間,沒有閑雜事來幹擾,也沒有人管束,任我們自由支配。宗和當向導,領我到一些我沒有去過的地方觀景覽勝,也常去泡茶館。我們對茶館情有獨鍾,那是廉價而高雅的休閑方式。我們在茶館裏相識,在茶館裏定情,每每在茶館裏相對而坐的時候,都會有情意繾綣的感覺。
有一天我們在二哥家裏,有兩位不速之客來拜訪二哥。竟然是田玉冊和一位陌生人,經田玉冊的介紹,那位是綏遠省教育廳廳長蘇挺。這顯然是打著找二哥的旗號來找我的。攀談起來,他們兩位和二哥幾乎是同一時期在師大上學,這樣主客之間就增加了幾分同窗之誼。
田玉冊從陝壩複員後,不再任教職,她的丈夫出任平綏鐵路局局長,她退隱在
回歸綏還是留在北平?權衡輕重,對我來說,於情於理都應該回歸綏。且不要說田玉冊的盛情難卻了,僅就我個人的情況而言,也應該盡快回去。如果留在北平,宗和一時很難找到工作,以一個人的微薄收入在北平安家,境況必然很窘迫,不能兼顧歸綏的家,歸綏的五口之家的生活,姐姐已無力承擔了,我不回去於心何忍?隻有雙雙歸去,才是兩全其美的上策。而對宗和來說則恰恰相反,讓她舍棄自由自在的小家庭生活,去應付陌生的大家庭的人際關係,僅此一點是任何一個女人都不願意接受的。何況要遠離自己的父親、兄嫂,遠離同學、朋友,遠離文化名城北平,到閉塞邊遠的塞外。綏遠,在她的印象裏是難民逃荒“走西口”的地方,是“昭君和番”、“蔡文姬落難”的地方。更重要的是她希望和我一道兒盡快參加到王道鑫領導的火熱的鬥爭中去,這一去不知何時才能再回北平,她的理想與願望豈不化為泡影?
然而解決兩個家庭的實際困難,迫在眉睫,是我責無旁貸的,她不能不為我分憂,她隻好屈就“夫倡婦隨”的傳統觀念了。於是我們應聘回歸綏。
這時李文秀又失業了,通縣師範沒有續聘她。看來她實在不適宜做教師工作。按說她學的專業是史地,教材應當早已爛熟於胸了,為什麽總是教不好呢?也許是屢屢失敗使她對教學產生了恐懼心理,這種心理會使她一進教室就緊張起來,變得魯鈍笨拙、語言幹澀,表情呆滯以致不能有效地進行教學。若果然如此,就隻能脫離這一工作了。然而不幹教師,她又有什麽出路呢?我隻好把她推薦給田玉冊,聘請她到歸綏女師去任教。
這時平綏鐵路雖未全線通車,火車已越過張家口可以通到綏遠的豐鎮了。由豐鎮到歸綏可以乘汽車,沒有阻隔。
歸綏女師初成立,隻招了簡師一年級兩個班的學生。我擔任教導主任,事務主任是田玉冊的一個堂兄。教師除宗和與李文秀外,還有兩個歸綏師範畢業、我和田玉冊都教過的學生。此外有兩個女職員和一個男校工。田玉冊不常到校,對學校工作進行遙控。
從一接手女師的工作,我就發現田玉冊變了,既不象當初我在她家裏作客時那樣親切,也不像她到北平去邀請我們時那樣殷勤,顯然與我有了距離,疏遠了,嚴肅了,甚至日見冷峻起來。擺出一副儼然是官場裏上級對下屬的態度來。這使我很不舒服,也很不理解。究竟是為什麽呢?我自問,我的態度沒有變,我的工作無懈可擊,我也沒有開罪於她,我找不出任何可以解釋的理由來。有的人地位一變就變臉,她不應該屬於那樣淺薄的人,何況出任女師校長對她來說也算不得是地位有所提高,不值得變臉。我思忖再三,似乎從我和她本身很難找到合理的答案,隻能歸咎於客觀環境的影響了。綏遠省在長期的軍事統治下,形成了等級森嚴的官僚體製,學校也不例外,學校機關化、校長官僚化,是綏遠有別於全國各地的一種特色。田玉冊既然當了校長,大概就必須擺出綏遠式的校長派頭來了吧?這隻能是我的臆斷。
田玉冊經常不到學校來,偶爾來了,我就會感到很尷尬。學校裏隻有一間辦公室,所有的職員都聚在一起。我的辦公桌的另一側置一把椅子,是為田玉冊設的專座。她一來就坐在那把椅子上與我一桌之隔,她擺出一副傲慢的冷麵孔來,我怎麽辦?躲不開避不掉,不理不合適,就憑她年長,我也應當尊重她,但我覺得受了屈辱。我不會逢迎,不會強裝笑臉,隻能冷冷地打個招呼應付過去。這時另外的三個人顯得特別殷勤,像眾星捧月似的圍著她轉。一個職員是她的外甥媳婦,另一個職員是她丈夫的某下屬的妻子,這兩位對她自不必說要敬若神明。就是她那位堂兄也是全憑她的提攜才巴結上了事務主任這一肥缺的,怎能不以她的馬首是瞻?他們三位使田玉冊得到了她所需要的精神滿足,於是田玉冊對他們也就有了笑容,有了家長裏短的絮聒。我就被晾在一邊了。這滋味是很不好受的。
這種情況是日漸加深,日漸明顯起來的。快到學期結束的時候,我們的關係已經非常僵硬而不自然了。我覺得很難在女師繼續呆下去,但是一辭職就必須離開歸綏,隻有回北平的一條路。事前沒有給二哥打招呼,一時未必能找到工作,兩人同時失業,將依靠什麽生活?我才感到有了家室之累的不輕鬆、不自由了。
到學期終了,田玉冊辭退了李文秀,我和宗和緊張起來,如不主動辭職,恐怕也要受到辭退之辱。就在我已決心辭職的時候,忽然田玉冊派人送到家裏一桌酒席,這自然是表示慰留之意。我們就暫時打消了辭職的打算。不過這隻是權宜之計,我總算認識了田玉冊。此人很難相處,很難共事,她需要的是奴才而不是合作夥伴。我沒有學會,也永遠學不會奴顏婢膝、逢迎巴結的伎倆,永遠不能滿足田玉冊的需要,與其被動受辱,不如主動告退,我們決定延續半年,到暑假為止。於是寫信給二哥,請他為我們未雨綢繆。
這個期間我編寫了一個四幕話劇《泉》,寫的是一個“兄弟鬩於牆”的故事,為了爭奪一個泉子的風水,兄弟之間進行了一場火並。寫成之後我決定在學校裏演出,於是在學生中挑選演員,進行排演。排演了一個多月,終於搬上了舞台。演出的時候,台前台後的一切劇務,包括化裝、指揮、舞台監督等都由我一人包攬,因為教職員中沒有一個人演過戲,想幫忙也插不上手。我雖然忙得不可開交,但忙得高興,自己的作品第一次搬上舞台,總是一樁可以告慰自己的事。全校學生表現出的興高采烈,就是給我的最好的獎勵。消息傳了出去,奮鬥中學派人來邀請我們的演員們到他們學校去演出。這對小演員們是極大的鼓舞,奮鬥中學是歸綏規模最大,聲望最高的完全中學,我們是隻有簡師一年級的一個小型學校,我們的劇被邀到他們學校去演出自然是非常體麵非常光彩的事了。小演員們演得很賣力氣,博得了奮鬥中學師生們的熱烈掌聲,為女師爭得了榮譽。
©郭錦文 2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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