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納公路(Hana Highway)——夏威夷遊記之二
在地圖上看,太平洋中的茂宜島就像一個向西俯身45度的半身人像。我們投宿的Kihei鎮在島的南邊,半身人像的脖子下麵靠喉頭處,機場所在的Kahului鎮在島北,相當於後脖子那裏。從機場鎮出發,沿著人像的背部向東南走,有一條著名的公路,叫漢納高速公路(Hana Highway),全長一百零幾公裏,一直通到島的最東端,位於半身人像腰胯部位的漢納鎮。
去茂宜島旅遊,少不了是要去漢納公路看看的。這條公路最早是為蔗糖業建造的運輸路,很多沿路的建設都已經有一百多年的曆史,現已被指定為美國國家曆史遺跡,並在2000年被克林頓總統命名為漢納千禧年傳統遺產之路。據說它的吸引人之處,不僅僅在它的悠久曆史,它的路況複雜險峻,而且也在於它沿路多姿多彩的海岸風景。
一早從Kihei鎮出發,橫穿人像的脖子到達島北的機場鎮,然後沿人像之背向東開車,首先到達Paia。這一路過來並無甚特色,但Paia的海灘卻是個著名的衝浪點。
公路邊就有好些停車場。海邊風急浪高。許多弄潮者,有男有女,正在海水中趴在衝浪板上漂浮著,追波逐浪。一旦有浪頭過來,見他們個個手腳並用地劃著衝板向浪頭迎去。幸運的(或說衝浪技術好的),一下子就被頂到浪尖上,人順勢在衝浪板上站了起來,腳踩著板,板踩著浪頭,一路爽快地被浪頭推著向前衝。不幸的,沒趕上浪頭,卻被海浪連人帶板狠狠地砸進海水中,掙紮著,等浪頭過去才能在泛著泡沫的海水中浮出水麵,翻身爬上板去,等待下一個浪頭的挑戰。
麵對衝浪者的海灘上,立著幾個十字架,甚至還有澆築在岩石上的衝浪板,紀念著曾經在這裏結束的生命。
離開Paia再往東開,海邊的地形漸漸複雜起來,地麵升高,最後汽車開始在麵臨大海的山腰上行駛。路麵越來越窄,拐角也越來越多。好在路兩邊都是樹林,並無失足落海的擔心。但是道路如此之窄,常常要停車靠邊,讓對方的來車先過,自己才能前行。拐角如此之大,有些地方的標牌提醒行車者,在進入拐角之前得按喇叭警告對麵方向可能的來車。
據說,從機場鎮到漢納鎮之間的一百公裏,這種隻能容一輛車通過的小橋有六十來座,大多還是保持它們一百年前修建的樣子。而一路拐角之多,竟有六百多個。
海邊的風景是迷人的。藍天碧海,綠葉紅花。但看看前麵山腰上的公路,很多人望而卻車。
已是中午,行車到這裏,公路似乎離開了海邊,進入一片較開闊的地帶。路邊有個較大的停車場,有衛生設施。許多人在此停車休息吃飯。我們也停下來了。
坡上有塊平地,有亭子、木桌和條凳。有坐著一堆吃喝的遊人,有在草地上戲耍玩鬧的孩子。一個紮著辮子挽著袖子的白人女人架著畫板在作畫。她的畫板前方,幾十米外的山坡上,有道不算很高的瀑布,下麵一潭清澈見底的水。幾個男女在水中玩水。
我的車旁邊停著一輛SUV,幾個東歐模樣的男女在車邊嘀咕什麽。其中一個中年男人見我走近,就問我這是什麽地方。我取出地圖,和他一起細看,確定這是Puaa Kaa 州立公園。離機場鎮大概六十公裏的地方。
上車繼續東行,公路進入茂密的森林。兩邊的樹木高大,枝幹上倒掛著細長的爬藤。突然雲霧撲來,天空變暗了,跟著劈劈啪啪的雨點就打在車窗上,很快就是嘩嘩的大雨。趕快啟動車前雨刷打掉窗上的雨水,天忽然就又晴了。
到達Waianapanapa公園了。誰能想到,在這片美麗的海岸之下竟隱藏著一個神秘的傍水岩洞,那裏發生過一個淒涼的故事。
據說有個古代的公主,為了躲避殘暴丈夫的虐待,離家出逃,躲進了這個洞裏,依靠一個忠誠的丫鬟偷偷提供的食物為生。不料黑夜裏的海水映照出洞中的火光,公主最終還是被丈夫發現,並被殺死在這個洞中。傳說,當時公主的鮮血染紅了附近的海水。那以後,每年的春天,有大批大批的紅蝦會遊集到這裏,海水變紅,見證這個淒涼的事件。
我們走進森林,穿過小路,來到海邊這個隱秘的岩洞。洞口不大,十幾米的樣子,海水伸入到洞裏,要遊水才能到洞深之處。洞口的海水靜靜的,岩石上不時有水滴掉落,砸到水麵上,發出嗒嗒的響聲。公主的遊魂是否還在這裏落淚傷悲?
岩洞的附近有一海灘,那裏的沙倒全是黑的,人稱“黑沙灘”。脫了鞋,走到沙灘上,腳上頓時沾滿了黑色的沙子,細小而顆粒分明。雖黑,並不髒。踩在腳下鬆鬆軟軟的。在旁邊的石堆上坐下來曬曬幹,拍落滿腳的沙子,就和剛洗完擦幹一樣,幹幹淨淨的。
很多人在黑沙灘上玩水。一個挺著大肚子的懷孕女子坐在海水中,任憑海浪一波波地向她的肚子衝來。大概是樂於衝浪的未來母親在做胎教吧。
黑沙灘邊上有堵岩石,岩石下麵有個小洞口,彎下腰低下頭,就可以走到岩石的另一頭。那裏的海岸上怪石林立。走上岩石,隻見腳下千瘡百孔,海水在下麵洶湧,讓人不敢走近。海風送著遠方的海水,呼嘯著,向海岸撲打過來。浪頭嘩啦啦地直接摔打在岩石上,激起幾丈高的巨浪。底下的海水已經穿過亂石,湧入這地底下,轟隆隆地從岩石間隙中衝上天空。水花炸開之處,煙霧彌漫。好像大地正在沸騰。
從黑沙灘上公路,再向東行,不久就到了漢納鎮。我們沒在鎮上停留,而是在鎮東下了高速公路,拐進一條小路,要尋找一處紅色的沙灘地。
沿著地圖和GPS的指引,我們發現自己鑽進了一處“死胡同”,一條沒有出路的小路。路的盡頭隻是幾間房子,一個院子。那應該是私人的領域,我們不能隨便闖入。沒了頭緒,隻好就在路邊停了下來,下車實地調查研究。
在剛才經過的路邊上停著一部車,這時有幾個人正在往車裏收拾東西。看來是從海邊剛玩回來的樣子,我便走過去向他們打聽方向。那男的眼尖,我還沒反應過來,他一眼認出我們是在Puaa Kaa 公園見過的。他告訴我,紅沙灘就在不遠處,但要從那裏走,那邊,,,。他覺得自己的英語表達很困難,不如帶著我走,邊走邊比手劃腳地和我聊起來。原來他們不是我想象中的東歐人,是從巴黎來的法國人。我告訴他們曾經去過巴黎,喜歡那裏的文化,那裏博物館藏的藝術,塞納河的風光。他很高興,說巴黎是美,但這裏的景色更美。他說,紅沙灘很值得去,比他想象的更美。他努力尋找著表達美的不同詞匯,但是最後嘣出來的,還是wonderful, really wonderful。
如果不是他指引帶路,這條小路真是很難發現。後來知道,夏威夷的很多海濱景點都隱藏在私人領地之內。雖然法律規定海灘是公共的,但是政府並不能在私人領地上建築一條通向景點的公用道路。好在一般的業主,都不在乎人們從他們私人領地上穿過,正如這個小路就是在草地和林地之間被遊人踩出來的。
穿過林子,前麵已經看到海了,我就謝了法國人,讓他回去。他打著手勢,告訴我前麵還有一段路,很陡,要小心。原來那是一段鬆軟的砂岩山坡。走過這個山坡,轉個彎,就見到山穀中那個精致的小海灘了。山在這裏凹了進去,海水延伸進去,一直到深處山腳下的沙灘上。海口卻有許多突出於海水之上的岩石,斷斷續續地,像一堵牆,把裏麵圍成一個安全的小海灣。周圍的山坡沙石都是紅色的,簡直就像一個天然的紅色遊泳池。
漢納鎮在茂宜島的最東端,漢納高速公路應該在這裏走到終點了。但其實過了漢納鎮,公路還以不同的路名,沿著茂宜島半身人像的底腰部,繼續從北向南延伸,並在島的最南端折向西,再走大概十幾公裏的樣子,一直到達位於茂宜島胸腹部位的Oheo Gulch 公園。
Oheo Gulch 是海邊的一個山間峽穀。從上到下,山水在岩石之間流出了七個天然水潭。峽穀之上有一條著名的竹徑,是遊人經常遠足的去處。再往上,走幾天的山路,聽說可以連到著名的哈萊阿卡拉火山頂了。
公路就跨過鑲嵌著七潭的山澗。我在公路橋邊下車觀看,下麵很深,上下幾個水潭清晰可見。有人走下去了,在水潭邊拍照。
這時我的身邊走過來一個衣衫不整,蓬頭垢麵的老人。我心裏暗暗思忖,可別是個醉鬼傻漢。我這樣俯身站在橋邊,下麵幾丈的深淵,如果被個醉鬼輕輕一推,我就沒命了。我預防性地離開橋欄,走回路上,客氣地向他微笑。那老頭也走到橋邊往下看看,再看看我,手指指山上,嘴裏含糊不清地嘀咕著。我沒有聽清,走近問他說些什麽。他說,山上剛剛下過大雨,大水很快就會下來的。我聽出他是好意,提醒這水潭邊危險。我問他是否就住在附近?這裏離漢納多遠?他告訴我大概十英裏。美國人,包括這裏的夏威夷人,都隻會講英裏。
我們的計劃是來這裏看七潭,再有時間的話就走竹徑。但是一路貪玩,到達這裏已經是下午六點多了。走完了最靠海邊的三四個水潭,天色很快就暗了下來。周圍雖有野營地,但我們沒有準備。必須回了。
從地理位置上講,開車繼續沿島的南岸向西走,這個公園已經離我們投宿的Kihei不遠。就是從半身人像的胸腹部走到喉頭那樣的距離。但是,島南岸的路況很差,以致出租車公司通常不允許把他們的車開上這段公路,保險公司也不包括前麵這段路上的事故賠償。而且,聽說前麵如此荒涼,如果出事的話,幾乎不可能找到人幫忙,連手機的信號也不會有的。我們從哪裏來,還得從哪裏回去。
還沒達到漢納鎮,天已經完全黑了。在黑夜中的漢納高速公路上開著車,除了車頭燈照亮的前方,周圍一片漆黑,根本見不到路邊大海的影子。
在山腰的森林間繞著彎角,在盤山公路上忽上忽下,一路開了兩個多小時,才回到Paia附近開闊的平地上。
(2015年2月遊夏威夷茂宜島,6月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