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終於把自己給嫁出去了,這讓所有關心我的人都大大地鬆了一口氣:那個老是對著向日葵發呆的瘋丫頭,總算有人肯要了,希望她的另一半不要介意才好。
“什麽另一半?我是完整的,他也是。” 我糾正道,不喜歡把愛人稱為另一半,他是娶了整一個我,我是嫁了整一個他,即便抱在一起睡,也是四隻手四隻腳和兩個頭。
“哎呀又來了,你這崇尚自由和自我的脾性不改掉的話,如何能有持久的婚姻?為人妻子,最要緊是學會拴住丈夫也管住自己。” 母親以過來人的身份教訓初為人妻的女兒。
我對著母親笑笑,不願和她爭論,其實我很想告訴母親,如果婚姻是要靠犧牲自我來維係,那就不要也罷。我沒有這麽說,是因為慕遠,他曾經說過,對於你愛的人說的話,可以不讚成,可以不欣賞,可是一定要理解。我愛母親。
第一次約會的時候,慕遠帶我去了一個花園,滿園盡是向日葵,直直地立著,圓圓的花盤朝著同一個方向盛開,象一片金黃色的海洋。
“此心生不背朝陽,肯信眾草能翳之。真似節旌思屬國,向來零落誰能持。” 我想起了梅堯臣的《葵花》詩,不禁喃喃自語。
“嗬嗬,可曾沾雨露,不改向陽心。今天我們就要看看,向日葵是如何不改向陽心的。” 慕遠笑嘻嘻地說,他那張略帶棕色的臉,在陽光下閃耀著健康的光澤。
於是我滿腹狐疑地陪他守著那片向日葵,一個早上,向日葵的臉兒都是朝著東方,到了中午時分,我被暖暖的太陽薰得昏昏欲睡,索性把頭靠在他的肩膀上打盹,當眼前的金黃漸漸地朦朧,我就迷迷糊糊地想,向日葵們長著那麽細長的脖子,那麽大的腦袋,又沒有肩膀可以依靠,怪累的。。。
等我醒來的時候已經是黃昏了,我揉著惺忪的睡眼,有點尷尬地站起來,衝著慕遠吐了吐舌頭,然後轉過頭去看向日葵。
“咦,怎麽還是臉朝東,並沒有追隨夕陽西下呀!” 我驚訝地大叫。
“對,其實向日葵隻是在生長期的時候向陽,等到花盤盛開以後,停止了生長,就開始向東了。” 慕遠笑著跟我解釋,露出整齊好看的牙齒,象個大孩子。
“原來如此,可是我為何要知道這個事實呢,” 理想主義的我開始埋怨,“不是說少女克麗泰因為暗戀太陽神的緣故變成了向日葵,從此心無旁騖地追隨心愛的人嗎,這麽美麗的希臘神話,竟然被你殘酷地破壞了。”
慕遠聽了寬容地笑,他的臉,就象盛開的向日葵,總是笑得那樣單純那樣執著,讓我分明地感覺到溫暖和安全。
可是後來,在我生日的那天,貪玩又任性的我不顧雨天路滑,居然要他開車帶我上高速公路兜風,當一輛大卡車忽然迎麵駛來的刹那,慕遠,我最親愛的愛人和朋友,發瘋般地把方向盤擰向一邊,讓卡車撞在了他自己那一側。
於是我苟活下來了,隻是肉體而已,靈魂早已在卡車的車頭燈下消失得無影無蹤。多少個日夜,我捧著那幅油畫,呆呆地望著畫裏的向日葵,金黃色的花盤裏一直都是慕遠那張孩子氣的臉,一直都是。依稀仿佛中,向日葵的種子成熟了,不堪重負的花盤終於耷拉下來,眼前的金黃便沒有了,變成一片死灰。
在出嫁前的那一天,我把慕遠的畫掛在書房,告訴一樣疼愛我的他說,這是慕遠送給我的生日禮物,希望你不要介意,他摸著我的腦袋輕輕地點頭。
“他足以另梵高的向日葵黯然失色。” 我的準新郎如此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