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個夏天和秋天,幾乎是每個禮拜一到禮拜五的清晨,隻要是晴天,我都會看到一對年邁的夫妻,在我等巴士的車站旁邊的小路上走著,我們像是約好了似的。
小路不寬,正好夠兩個人並肩而行。夫妻倆很老了,應該有七八十歲的樣子,妻子的腿不大靈光,拄著拐杖,丈夫戴著一頂鴨舌帽,個頭不高,伸出手來正好可以挽住妻子垂下來的手臂,他總是遷就著她緩慢的步伐,一小步一小步地往前走。
在好長一段日子裏,我都是正好看到他倆的背影,在那條小路上,離巴士站不遠的地方慢慢地前移。背影明明是運動著的,可是那固定的衣著,固定的姿勢和動作,固定的時間和地點,使背影變成了一幅寫生畫。
通常一會兒的功夫巴士就來了,所以我不曾有機會看到背影消失在視線中。
有一次,我發現丈夫的手居然放開了,我說居然,絕非大驚小怪,實在是因為,多少個清晨,隻要背影出現在我的瞳仁裏,丈夫那隻皺巴巴的幹癟的手,就從來就沒有離開過妻子的手臂。於是我好奇地盯著背影看。隻見丈夫不但放了手,還自顧自地往前走了一段才停下來,頭也不回地。
就在這個時候巴士來了,臨上車前,我下意識地轉頭望了一眼,看到丈夫側著身子,站在路邊等待蹣跚而行的妻子,他手裏拿著一根煙在抽。
那是唯一的一次,相依的背影分開,變成了兩個單獨的。
後來有一天,不知是我遲到了,還是他們早到了,背影已經離我很遠,卻是脫離了日常的軌道,出現在路邊一家茶樓的門口。
哦,應該是來自香港或者廣東的老人家,習慣每天按時去茶樓喝早茶的吧,怪不得。我在心裏笑笑,象是解開一個謎底似的。
我曾經望著夫妻倆的背影傻傻地想,嗯,下次要帶上相機,給背影留個紀念,然後把相片洗出來,夾在最心愛的相冊裏,直到有一天,我終於也老得走不動了的時候,就把發黃的相片拿出來,給老伴講述這個背影的故事。
再然後,我會去找一根拐杖,把背影的故事續下去。
附:天冷了,從雨雪霏霏的那一天起,我就沒有見到夫妻倆了。背影沒有成像,卻深深地印在了我的心上。
假日得閑搬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