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到真理和正義很容易引起相對和絕對的辯論。持相對觀點的人認為真理和正義的意義是相對的,也就是說錯的和壞的是相對於比之更對的和更好的而言的。這種觀點的典型代表是中國古代的大哲學家老子在《道德經》中所表達的,“天下皆知美之為美,斯惡已;皆知善之為善,斯不善已。”持絕對觀點的人則認為真理和正義都具有絕對的意義。這種絕對的意義可以是宗教信仰意義上的也可以是世俗哲學意義上。哲學界的人們常喜歡把世俗哲學意義上的絕對追溯到古希臘的巴門尼德和柏拉圖,卻忽略了另一位與他們差不多同時期的東方的哲人,那就是前麵提到的老子。讀者可能會對此一說感到奇怪因為老子的《道德經》中充滿了古中國特色的相對性,尤其是前麵提到的那句話中的極其濃烈的相對特色,老子的思想怎麽會有絕對特色呢?
其實《道德經》的開篇第一句就是一個絕對與相對的綜合體(按黑格爾的話叫做統一體)。《道德經》開篇第一句是“道可道,非常道。”人們通常隻注意這句話中的“非常道”所表達出來的相對性卻忽略了這個相對性是借用“常道”這個絕對的概念來表達的。當然,細心的朋友馬上可以用《道德經》開篇第二句來否認我前麵的這個論述,因為第二句“名可名,非常名”中的“常名”顯然不是絕對的意思。沒錯,但是一篇優秀的哲學文章都是有著內在邏輯的有機整體而不是支離破碎的語句的組合,除了開篇第一句之外,對於道的絕對性的論述是貫穿著正本《道德經》之中的,所以“道可道,非常道”中的“非常道”是用“非”來否認老子認為存在著的絕對的“常道”的,盡管“非常名”隻是指出“名”不是“常”的而已。
實際上巴門尼德和柏拉圖同樣是在論述了絕對概念的同時論述了世界的相對性,隻不過老子對絕對與相對的論述比起巴門尼德與柏拉圖來實際上要更緊湊更直接更明確,但是巴門尼德和柏拉圖的後人們卻非常認真地研究了他們的思想中的絕對和相對的概念。柏拉圖花了四十年的時間在不同的對話錄中逐漸地把他的絕對真理的思想表達清楚,而他的後人就真有耐心從他分散在那麽多的著作中把有關絕對的隻言片語歸納出來成為柏拉圖的絕對理念理論(theory of ideas)。而老子雖在短短5000言中將絕對和相對的概念論述得淋漓盡致,可之後的幾千年裏老子的後人好象完全沒有在意老子的哲學中的相對性特色和絕對性特色,而隻對他的養生修性和無為而治的治人或爭鬥哲學感興趣。雖然我對除了《道德經》之外的中國的道家學說比較孤陋寡聞,但也還是讀過一些相關書籍的,不過幾年前當我開始討論老子哲學的相對性特色的時候真還沒有看到第二篇專門討論老子哲學的相對性特色的文章。而直到我寫本文的時候也沒有看到有哪篇文章專門指出老子的哲學的絕對性特色---盡管討論老子如何論述“道”的文章不少。
其實巴門尼德,柏拉圖,和老子所表達出的絕對和相對的概念都體現了這樣一個特點:絕對的概念是存在的,但是人們對現實世界的認識是相對的。所以說那些“絕對主義”或“相對主義”的標簽其實都是後人給古人貼上去的,古人自身所在乎的是他們所認為的真理而不是什麽標簽。當然,如果為了研究古人的某種思想而給他的某方麵的特點技術性地貼標簽倒也無可非議(本人就這麽給老子貼過相對主義大師的標簽J),但是如果因為人為的貼標簽而完全失去了對古人的全麵認識那就是一種錯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