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學是什麽

今天哲學界一大怪事是很多專業哲學人員不知如何回答“哲學是什麽”問題，這不但對於普通的老百姓學習哲學，而對於哲學這們學科的發展造成了很大的困擾。對這個問題的回答包括了兩個方麵，一是當人們說到哲學時，他們心目中想的可能是什麽，二是存在於人們心目中的哲學背後關於哲學的邏輯意義。本文以小標題的形式來回答一下這個問題。

一．哲學是對智慧的熱愛與追求：應該說這是一種人類所共有的超然的追求。根據我們今天所了解的文化遺產來看，在2500來年前的那個曆史階段這種超然的追求似乎非常之強，在那個時期出現了古希臘的蘇格拉底，柏拉圖，亞裏士多德，德謨柯利特，赫拉柯利特，芝諾等一大批很有智慧的哲人，出現了中國的老子，孔子，莊子等等一批很有智慧的哲人，出現了釋迦摩尼等印度哲人。雖然他們的文章中充滿了針對如何應對實際問題的見解，但是他們之所以被當時的人及後人稱之為哲人不但是因為他們推崇對於超然的智慧的追求，而且因為他們的見解中充滿了智慧。

二．哲學是一種思維方式：這種思維方式的基本特點是對問題認識的高度與深度的追求，也就是對智慧的追求。同其它的技術性的思維方式一樣，哲學的思維方式也是可以通過不斷的操練而得到提高的。

三．哲學是一種特殊的理論：哲學不但是一種思維的方式，而且曆史上的哲人常把自己的哲學性思維的結果口傳筆錄地流傳於世，便形成了今天大家所知道的各種哲學理論。大多數人對哲學的了解主要是來自於各種現有的哲學理論。哲學理論不但能夠向世人揭示存在的邏輯奧秘以指導人們的社會和人生的實踐，而且可以幫助世人培養起哲學思維的能力。並且，不同的哲人的理論還可以自成體係。另外，除了公諸於世的被公認的哲學理論之外，很多人都有自己從人生中學來的總結出的哲理，這些哲理在與他人分享之前便是個人的哲學理論，對自己的行為可以起到指導作用。

四．哲學是一門獨立的學科：同任何一門專業學科一樣，今天當人們說起哲學時常常指的是作為一門獨立的學科的哲學。那些叫嚷著“哲學已經死了”的人，或那些努力要把哲學科學化的人所叫衰或想要改變的就是作為一門學科的哲學，也就是能夠從社會上獲取資源為教授或專業人員發工資的哲學學科，而想要宣判哲學死刑的人自然也就是那些需要靠這門學科來領取工資並贏得社會地位的人。他們要宣判哲學的死刑是因為作為領薪人員他們是需要有新意的，一旦智慧的源泉枯竭了，再也想不出什麽新意了，宣判自己的學科的死刑也是一種新意，反正誰都知道，哲學不可能馬上死，所以還有薪水領，而且還能出名氣。

五．哲學是文化的基礎和結晶：任何一種被社會接受了的哲學都能演繹出一種特色文化，而任何一種文化都反映了一種深層的哲學。


六．哲學與科學和技術的關係：

哲學與科學同為對自然與社會的基本特性的反映，隨著科學的發展，包括哲學專業人士在內的很多人都覺得難以分清哲學與科學的界限，甚至很多哲學界人士熱衷於把哲學科學化，即按照其它科學學科的發展模式來規範哲學。其實，哲學與科學是有很大區別的，而且哲學與科學之間的所有區別都是由哲學與科學的基本意義之間的不同演繹出來的：哲學是對智慧的追求，而科學是認知的手段。

在高度專業化的今天，每個行業和專業都有其各自的主要領域，但是不等於說行業與行業之間或專業與專業之間就不存在著彼此的滲透與重合。比如，化學元素是化學主要關心的內容，但不等於物理學生物學或甚至心理學就不會對化學元素產生興趣。哲學與科學之間的關係也是如此，哲學是對智慧的追求及科學是認知的手段這一點並不等於說哲學不能被用來幫助認知，也不是說科學沒有智慧。但是，哲學與科學的基本意義上的這點區別卻演繹出了兩個彼此交叉但在學術上又非常不同的領域。這種基本邏輯的差異經曆了數千年的時間才演繹出的學術形式的不同。盡管早在2000多年前古希臘的哲人們就已經闡明了哲學與科學之間的區別，直到伽利略出現之前，哲學與科學並未發生明顯的分離。近代科學產生之後，隨著哲學與科學的分離，由上述的基本意義上的差異演繹出來的學科形式上差異就越來越明顯。

因為哲學是對智慧的追求，而科學是認知的手段，所以哲學所注重的是思維的方式和邏輯，而科學所注重的是給出對問題的明確答案。因此，對哲學的成就與對科學的成就的欣賞和評價會是相當不同的。對科學的成就一般需要經受可重複性的檢驗才能被人們所接受，而哲學的成就就不一定需要有可重複性的特征（並不是說一定不能具有可重複性，隻是一般地不需要有可重複性），哲學成就的主要價值在於它是否能以智慧來觸動人的心靈或是否能揭示出存在內在的深層邏輯和特征來。古代東方的禪對就把這種智慧上的交流和欣賞發揮到了一種高超的境界。

鑒於哲學與科學之間的區別，任何想要在學術體係上把哲學並入科學的努力對人類文明的發展都是不利的。不過，哲學與科學之間又是密切聯係的，前麵提到了在伽利略的時代之前，哲學與科學並沒有發生學術分家，而今天的很多獨立的學科都是從哲學中孕育成形，然後從哲學中脫胎出來成為新的學科。另外，在每一項科研中，不論是研究的設計，還是研究過程中的邏輯分析，或者對結果的驗證都常常會要運用到哲學的思維。而科學的成果最終也還是要上升到哲學的成果而被人類文明來徹底消化。

所謂的技術除了我們常說的與科學密切相關的科技之外，很多與科學不一定有直接關係的，但是可以用固定的程序來表達的方法都叫做技術。比如，學生考試有考試的技術（因為很多技術很巧妙，所以在中文裏人們也常把一些技術稱為技巧）。生活中的很多技術的產生不一定是經過了嚴格的科學分析或論證，有些是根據經驗，有些是有哲學思維而產生的，就是在根據經驗總結歸納技術的過程中哲學也起著非常重要的作用。

七．哲學與邏輯和形而上學的關係：

康德在《道德的形而上學的基礎原理》一書的前言的開篇中說道，“古希臘的哲學被分為物理學，倫理學，和邏輯學。這是對事物的本質的完美的劃分；人們能夠對此所作的唯一的改動隻是增添一些哲學所依據的基本原理，這樣我們既能滿足知識的完整性，又能把上述分類分出更細的亞類來。所有理性的知識都或是物質的或是形式的：前者考察具體的對象，而後者隻關心理解與推理本身的特性，以及有關思維的一般定律而不必關心具體的對象之間的區別。形式的哲學叫做邏輯。而物質的哲學則是用來決定對象和對象所遵循的定律的，而這些定律又具有雙重性因為它們或是關於自然的或是關於自由的。關於自然的科學叫做物理，關於自由的科學叫做倫理，它們又分別被稱為自然哲學和道德哲學。。。。。。這樣一來，我們就有雙重的形而上學--關於自然的形而上學和關於道德的形而上學。”

從這段文字可以看出，在康德看來哲學主要包含了三部分，一部分是關於思維形式的邏輯，另外兩部分是部分是關於物理的形而上學與關於道德的形而上學。

當然，康德之所以進行那樣的劃分是因為他的那本書本身就是討論關於道德的形而上學，而他之所以要做那一討論是因為他認為所有的形而上學可以被分為關於自然的形而上學和關於道德的形而上學，也就是說他認為關於道德的形而上學是獨立於關於自然的形而上學的，而其它所有的形而上學都從屬於這二者。

關於是否能夠在自然的形而上學和道德的形而上學之上找出共同的形而上學從而在實質上把二者統一起來，以及是否能在關於自然的和道德的形而上學之外找出與二者並列獨立的形而上學來這個問題，讀者們自己可以有自己的思考，而不必聽從康德的話。但是，不管怎麽說，我們都可以至少在形式上把所有的形而上學就稱為形而上學，而不必象康德那樣把它們分為自然的和道德的形而上學。

今天中文裏的形而上學一詞是對西文中的metaphysics的中譯語，也是中國古文中“形而上”概念的沿用。西文中的meta是“其上，其後”的意思，而physics是“物性，關於物性的學問即物理”的意思。所以西文的由meta與physics合成的metaphysics 與中文的“形而上”在字麵意思上就基本上是一回事，把metaphysics翻譯成形而上學是個很好的翻譯，據說還是日本人用漢字作的翻譯。而西文中的metaphysics又是為亞裏士多德的《形而上學》一書的名字而造的，而這名字據說並不是亞裏士多德本人起的，而是後人根據該書的內容造出這麽一個能反映該本傳世巨著的詞來作為該書的名字的。


從中西方哲學的發展我們都可以看出，哲學的核心就是運用邏輯來對存在進行形而上學的分析。


黑格爾曾對形而上學做過巨大的貢獻，他提出了著名的否定之否定的對立統一的概念。很顯然，黑格爾的理論首先就否定了康德對形而上學進行的自然和道德的劃分，因為他不認為他的否定之否定隻局限於自然或隻局限於道德。不過，黑格爾本人卻也對後世對形而上學的認識造成了極大的困擾，因為由於種種曆史原因他把他的理論稱為古希臘人認為是屬於形而上學的一部分的辯證法，卻不認為他的理論屬於形而上學，並且認為他的辯證法來源於古希臘的赫拉克利特。不論黑格爾自己心目中的辯證法的地位到底是怎樣的，在黑格爾之後依據黑格爾的理論來論述辯證法與形而上學是相對立的說法就流行開來。


其實，應該說黑格爾的辯證法是形而上學的一部分（這一點我早在就在博客中討論過），把黑格爾的辯證法與形而上學相對立的做法顯然會造成對於人類哲學的割裂而不利於後來人學習和掌握哲學的。


當然，如果我們站在黑格爾的立場上我們也可以理解為什麽黑格爾可能會認為他的辯證法與傳統的形而上學是對立的了。黑格爾他認為人類之所以能夠認識自然是因為人類的思維機製與自然的結構是一樣的，都是絕對理念的在自然界的反映，而他所探索的是絕對理念的特性，這種跨越了主客觀的界限的認識方法確實不同於源自古希臘的傳統哲學，而且黑格爾所說的否定之否定的對立統一顯然也是否定了康德對形而上學的劃分，因此他認為他的理論從根本上與之前的各種理論存在區別也就不奇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