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濟悖論與倫理悖論

我前一段時間曾寫過一篇題為《公司悖論》的文章，當我將該文貼在某論壇時，一位常以論壇文章裁判自居的人士出來糾纏，說什麽我所說的悖論其實已經包含在“事物都有正反兩個方麵”的道理中了。那位人士所犯的邏輯錯誤是明顯的，他所運用的邏輯相當於說“因為這個世界上的男人女人都是人，我們就沒有必要區分什麽是男人什麽是女人了。”且不去管那人的個性特征如何，想來他之所以會犯那樣的錯誤有兩個比較具有普遍性的原因：一是過去幾十年來中國主流社會過於片麵強調一分為二的哲學的作用力，導致了很多在中國大陸接受過教育的人們習慣於用一分為二的理論來代替其它一切哲學分析的哲學思維誤區；二是那位人士對悖論的真正意義缺乏理解因此也就不了解討論悖論與“事物都有正反兩個方麵”之說的區別了（也就是說本來就分不清什麽是男什麽是女，幹脆就都叫做人算了）。

對於諸如“這句話是錯的”這樣明顯的語義悖論大家都比較容易理解，但是對於我在《公司悖論》一文中所討論的稍微複雜一些的隱藏在表麵現象背後的抽象邏輯上的悖論很多人就會覺得不太容易理解了。其實，所謂悖論的基本特點就是一個邏輯的發展導致了與它自身相矛盾的結論或結果。

自然與社會邏輯中的悖論對於我們人類的生存與發展非常重要，它們往往構成了我們人類的理性能力的界限，因此認識這些悖論對於人類的社會實踐，尤其避免盲目的行為具有極為重要的意義。

在本文中我將接著《公司悖論》一文再討論一下社會經濟和社會倫理中存在的一點悖論。（當然，人類社會生活和實踐中存在著大量的悖論，我在《公司悖論》和本文中討論的隻是有關公司，經濟，和倫理的許多悖論中的一些而已。）這次經濟危機發生後，很多人都出來指出這次經濟危機的根源是各種與信用有關的泡沫造成的，因此認為今後防止這樣的危機再發生的根本途徑就是防止再產生泡沫。人類真的可以通過杜絕泡沫來防止經濟危機嗎？ 不太可能或至少是很難，原因就是這裏存在著一個經濟邏輯上的悖論。

我們知道經濟的活力在於最大限度（或很大限度）地調動社會與自然的資源來進行建設和創新，而人們所說的泡沫現象的一個很大的正麵作用就是能夠在短時間 內極大地調動起社會各方麵的資源和力量。

社會經濟的基本特點是彼此相互聯係，不是各自孤立的。尤其是在自由競爭的經濟體係裏，這種各經濟體之間的相互作用更是複雜和密切。在這種情況下，誰能更好地調動利用社會和自然的資源，誰就可能在競爭中占有優勢，誰就有更多的機會來打敗其他的競爭對手。而所謂的泡沫雖然具有我們在這次經濟危機中已經見證了的潛在的負麵作用，它恰恰也具有可以極大地調動和利用社會及自然的資源的作用。因此，如果有誰因為泡沫的負麵作用而回避 可能產生泡沫的實踐行為的話，那麽他們就可能因此而在競爭中比樂於采用那些可能導致泡沫的人處於相對劣勢。

比如說，由於這次的經濟危機一些銀行對貸款和投資采取了謹慎的措施，但是，等經濟危機一過之後，如果有的銀行率先開始采用更為靈活的貸款投資的措施的話，那麽它們就有可能很快在市場競爭中比其它對手占有優勢，而這種優勢有可能幫助它們擠垮對手，因此它們的對手們也會跟著來采取更為靈活的方法，從而使整個市場又開始趨於泡沫化，使市場的危機開始增大。

有人可能會提出幹脆國家製定政策限製銀行或其它工業界的任何帶有潛在冒險的行為。如果一個國家這麽一做，它在調動社會自然的資源的能力上就會比其它不這麽做的國家遜色，而在網絡技術高度發達的今天，如果一個國家的政策相比於其它國家來說不利於經濟的發展，那麽資金就很容易會流出這個國家而進入其它國家。這時除非這個國家的軍事實力很強而且也打算動用自己的軍事力量來維持自己在世界上的領先地位，它在各方麵的發展都可能會很快就落後於其它經濟效率更高的國家。所以這個國家最後也不得不放鬆其對銀行等工業界的束縛，使得整個國家的經濟再次逐步走向泡沫化。

馬克思主義曾經指出資本家為了追求最高利潤必然要導致經濟危機，這一理論後來成為了用計劃經濟來代替市場經濟的依據，但是實踐的結果表明計劃經濟比起市場經濟來要差得多，因此，當一個計劃經濟與市場經濟進行競爭時，很容易就被市場經濟打垮。

這裏的邏輯上的悖論其實與我在《公司悖論》一文中提到的悖論非常相似，其基本特點是導致社會實踐的負麵效果或甚至是社會危機的某些實踐和行為具有更大的社會競爭力。

在人類過去幾千年的曆史上，雖然經曆了很多次危機，但是危機的結果都是一部分人生存了下來，一部分人被淘汰，而且社會財富越來越集中到少數人的手裏。因此，人們最終所關心的不是人類整體是否會出現危機，而是每個個體在危機中是否能生存下來，不被其他的人淘汰。個人存此心，公司存此心，國家也存此心。所以，想要讓所有的人一起為了避免可能產生危機的泡沫而限製自己的競爭和發展的潛力是不可能做到的。

與公司的悖論和社會經濟的悖論相似的是人類社會倫理（這裏的倫理指所有的社會行為，包括一 般的道德表現和複雜的社會政治表現）的悖論。常聽人們抱怨說“世界上總是好人吃虧。”其實，這裏的原因是社會機製內部存在的邏輯上的不完善使得循規蹈矩的好人在調動利用社會的資源方麵在短時間內比不上敢於越線冒險的人，而社會的競爭使得那些能夠在短時間內更有效地調動社會資源的人在社會地位和分配上容易比未能有效地調動社會資源的人占有優勢，從而出現“世界上總是好人吃虧”的現象。

當然，與社會經濟的泡沫存在著風險一樣，倫理上的冒險同樣存在風險，而且由於個人的力量比起社會的力量要微弱得多，個人社會地位的穩定性比起社會結構的穩定性也要差許多，所以倫理上的冒險就要比社會泡沫產生危機的風險大的多。

我在《公司悖論》和本文中討論的悖論告訴我們，人類的社會實踐所遵循的優勝劣汰的尊則本身是產生危機的一個重要根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