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會努力的量子性和人生幻象

我這裏所要分析討論的社會努力是相對於社會成就而言的，而我所說的社會成就並不是專指有什麽特殊價值的成就，也不一定是被認為是好事的結果，我這裏所說的成就指的是任何人去努力做一些事並且做成了，或者是雖然沒有達到預先的目的，卻也為自己獲得了一定的社會物質成果，或是為他人創造了明顯的社會物質成果。因為找不到一個合適的中性的詞匯，所以就在這裏借用“成就”一詞。而我這裏的“社會”一詞既包括一般意義上的社會（即多於兩個人的群體），也包括“個人”這個社會的特殊子集。

要取得任何一個社會成就，不管是驚天動地流芳百世的偉業，還是極其平凡的普通作業，其一個最基本的特點就是都需要花費一定的時間，而所需花費的時間又取決於社會成就的另一個極為重要的特點：社會成就的實現需要社會努力的某種意義上的完整性。舉個最簡單的例子，一個人計劃要做一道菜來招待某個朋友，他需要先取得原料，然後將原料清洗幹淨用刀切成所需形狀，然後生火烹飪，這過程中又要加調料，且要等待一定的時間。如果不具備這個完整性，就實現不了最後的成就。但是，這過程中的不同階段又可能會有不同的結果。比如說，在上麵的例子中，如果那個人在買了原材料之後決定那天不做菜了，那麽他通常很容易地就可以把所買的原材料收存起來以後再用。也就是說，他買菜這部分工作雖然未能促成原計劃的成就的實現，其本身卻也構成了一個比較有意義的成就，為以後實現某個烹飪的成就創造了條件。但是如果等他把原料清洗加工好，且加了調料放到鍋裏進行烹飪時突然一個意外事故使得整鍋菜全倒翻在地上，那麽他不但不能實現最後的成就，以前的努力也都白費，而且還要花費很多周折來進行清理善後，如果他是一個別人聘來的廚師，那麽還有可能要麵對賠償的問題。

社會成就對社會努力的完整性要求使得能夠促成社會成就的努力表現出一種不可分割性，為了描述的方便，我這裏借用一下物理學中的量子（quanta）一詞來表示社會成就對社會努力的完整性的要求。當然，社會努力的完整性雖然表現出相對於社會 成就來說的不可分割性，卻不象時空和基本粒子的量子性那樣具有確定的量化的特征。所以，我這裏所說的社會努力的量子性指的是相對於社會成就來說的不具備確定量化關係的完整性特征。

我之所以要分析討論社會努力的量子性，不是為了要捏造一個新名詞或新概念來玩玩，而是因為社會努力的量子性不但對整個社會實踐而且對每個人的人生旅程都關係重大。可以說，社會努力的量子性既直接影響到我們對社會潛力和風險的評估，也影響著我們如何計劃應對人生旅程中的各個目標，以及如何持守自己在人生各個階段的信念。

社會努力的量子性的一個直接後果就是社會風險。為了達到一個社會成就所需要的社會努力的量子包（social  quanta）越大，風險也就越大。因此，為了減少社會（人生）風險，一個基本的社會（人生）哲學應該是在設計或計劃中把一個重大的成就分解為若幹個小成就，每個小成就隻需要較小的社會努力量子包就可以實現，這樣一來，就算由於某些客觀原因無法實現計劃中的最後的社會成就，也可以取得一些中間的社會成就（由於社會過程的不確定性，一些中間的社會成就完全有可能具有超過原計劃中的最後成就的社會或個人效益），從而減少整體的社會（人生）風險。這一社會（人生）哲學在項目管理中有著特別重要的價值。

並非所有的社會成就都可以象前述的做菜的那個例子那樣被預先分解為有確定的社會物質效果的中間成就的。在實現有些社會成就的過程中，在一定的社會客觀條件下，或許可以達到一些有明顯的確定價值的中間成就，但是當社會客觀條件比較艱難的時候，或許就很難有什麽具有確定價值的中間成就，這時，如果仍有理由認為所預定的目標是正確的，那麽邁向目標的行程就要依靠堅強的信念來支撐了。人類曆史上的很多重大成就都是在艱苦的條件下靠著頑強的信念來取得的，而取得那些成就的人們所承擔的風險也是很大的。當然，不論是最後成就還是中間成就，其價值並不都是一樣的，有些成就有著長久的社會價值，而有些成就的社會價值則是短暫的，也有些成就的社會價值看起來是短暫的卻在若幹年後表現出其長久的生命力來。

與社會量子性所產生的風險相應的是社會幻象。我這裏所說的社會幻象指的是看上去滿有價值，很有希望，令人振奮，但是卻沒有帶來實際明顯的正麵的社會物質效果的現象。這裏的正麵的意義是相對的，但卻是非常重要的，因為所謂的幻象一定是相對於一定的正麵意義而言的。造成社會幻象的原因可能很多，而社會量子性是其中的一個很重要的原因。人們的努力會帶來很多希望，這些希望本身可能是由人們的努力的中間社會成就產生的，因此在當時就有實際效果，但是，如果由於各種客觀的原因，最後的希望未能實現，或者人們的努力未能取得具有預期的影響力的正麵的社會物質效果，那麽在過程中所出現的希望和表麵的價值便成為了幻象，不但如此，很多已有的成果及其影響也都會象用沙子堆起來的雕像一樣在風暴的吹打下消失得一幹二淨。

當幻象產生的時候，人們通常喜歡對之作些簡單的評論，把它歸因於根本就不具備任何真實的基礎，隻是虛幻的想象而已。人們之所以會熱衷於做這樣的評論也是生存的需要：過去的已經過去了，沒什麽人會在乎到底是否有真實的基礎，而出來批評失敗的過去卻可以使進行批評的人在眾人麵前表現得很聰明因此可以為他今後的生存和發展撈得社會資本。但是，如果進行批評的人根本不了解社會努力的量子性與幻象的產生之間的關係，那麽他的批評有可能是把原本由於一些社會的意外使得社會努力的量子性被破壞而造成的幻象說成是由原本正確的努力造成的，這樣一來，這種批評就成了一種不負責任的批評，其本身可能會具有非常負麵的社會效應，因為它可能使人們日後的實踐用其它的錯誤來代替已經的失敗從而造成更多的失敗。

個人生活中的幻象對個人產生的心理影響尤為嚴重。在一個人的生活中，尤其是當他在經曆了人生的困境之後，他可能會看到一些希望，但是在這些希望實現之前，周圍的人通常會對他說他所期待的一切都是不現實的，而他自己更是會不斷地產生自己所努力和期待的是否為幻象的心理挑戰。不管他所期待的到底是否有任何真實的依據，他所經曆的心理挑戰卻實實在在地有著真實的依據，因為任何希望（不論是否有真實的依據）都存在著由於某些客觀的原因而破滅的可能，也就是說都可能成為幻象。這一真實性使得人們麵對希望時的有關幻象的心理挑戰具有極大的威力，而多數人實際上是根本無法承受這種心理壓力的，如果 不是有特殊的力量的支撐，一定都會因為這種心理挑戰而放棄自己的盼望和等待。盡管能夠幫助人們經受這種心理挑戰而堅持自己的盼望和等待的力量是各種各樣無法盡述的，但是這種力量往往都伴隨著一個共同的客觀邏輯，那就是不那麽繼續下去的其它選擇是明顯不對的，或是明顯沒有希望的，或是已經被屢次證明是失敗的，甚至是死路一條的，因此隻有硬著頭皮繼續走下去。

雖然幻象的基本特點是未能產生明顯確定的正麵的社會物質效果，但是幻象通常卻一定會產生確定的負麵的甚至可能是非常負麵的社會物質效果的。比如，在前麵舉出的例子中，那個烹飪的失敗其實就使得原本的計劃成為了一種幻象。其直接的負麵效果是把地麵和周圍的環境弄髒了，並且浪費了所采用的原材料。而間接的負麵效果還有可能遠大於直接的負麵效果，比如說，主人的那頓飯如果是為了招待在一個重要的生意中一個關係和態度都微妙的重要人物的話，那麽那個菜的失敗及帶來的環境的髒亂有可能造成整個生意的失敗，使得以前與之有關的一切美好的憧憬都成為幻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