樸成浩來大邱不是為了休假,他是來這裏的一個會社工作的。惠英告訴海月在韓國大學生隻要修滿畢業所需的學分,就可以找地方提前工作,然後到畢業時間再回學校去參加畢業典禮就是了。
他理所當然地住進了樸教授的家, 住的房間就在海月的對麵,每天兩人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倒也親近了許多。原來他也不是那麽冷的人,話雖不多但說起來卻很有趣也很幽默。
開始的時候因為他還在念大四,海月想當然地認為他要比自己小。沒想到後來才知道原來在韓國男孩子都要去入伍服役近三年的時間盡義務,他在大二的時候去了,回來後複讀到現在。惠英說再加上成浩哥哥大學入試考了兩次沒準兒他還比你大點兒呢。一問得知成浩果真比海月大一歲。他說那你也得和惠英一樣叫我哥哥了,他的臉上滿是得意。海月說除了我的哥哥以外我還從來沒有叫過別人"哥哥"呢,不知怎麽就叫不出口,要多別扭有多別扭。惠英說這裏的女孩兒對比自己大的男孩子都習慣叫哥哥的。
林海月私下裏問惠英,"你的這個哥哥有女朋友嗎? "
她答道,"以前有過的啊,可不知什麽原因分手了。好象是那個女孩兒嫌成浩哥哥不會哄人,嘴巴不夠甜的。你知道,海月,在韓國大邱的男人是最木的啦,尤其是對女孩子這方麵。他雖是從小就隨父母搬到漢城去住,可骨子裏還是大邱人呢。"
"那哪裏的男人最會哄女人呢?" 林海月不由地好奇起來。
"當然是漢城的男人啦,他們說起話來都能把你膩死,柔柔的,哪兒象大邱男人大嗓門聲調起伏大地方口音濃重的。"
"你喜歡漢城男人嘍?" 海月逗惠英道。
"唉,這可不大好說呢,哦,對了,明天晚上我們有opera(歌劇)演出,你們一起都來看吧。不過,你可看不到我,我在舞台前下麵的樂池裏。這次opera裏沒有豎琴的份兒,可是因為沒人彈電子琴,指揮讓我替代去演奏了。"
"你還會彈電子琴?"
"學豎琴的人都會彈的,別忘了,鋼琴是基本功啊。" 惠英看了海月一眼心想她怎麽這麽不懂樂器。
林海月從小到大的主要任務是學習,樂器她連摸都很少摸過。小學一年級的時候學校組建樂隊選拔小提琴人員,她也被派去參加初選,那個戴著厚厚眼鏡片的女老師拉過她伸出來的小手,摸了摸她的手指,然後在她的名字下邊畫了個大大的紅叉。她的音樂夢還未開始就這麽結束了。
吃早飯的時候,成浩跟教授夫人說他比海月大一歲,夫人關心地問她有沒有男朋友什麽時候準備結婚,海月臉有點兒發熱說男朋友倒是有可還沒想到結婚呢。她這才想起有幾天沒給鬆柏打電話了。
迎著徐重元的微笑和問好聲,林海月也跟著點頭說了聲"早上好",這種點頭問好的方式一開始海月是極不習慣的,現在好象做得還蠻好。徐重元長著一副英俊的臉龐,有些象電視劇演員李重元,他自己也很清楚這一點,我們的名字也一樣嘛,他如是說,得意洋洋地。海月怎麽覺得他不象大邱的男人嘛,會說話會來事兒,再加上手也巧,幹活兒利落,上上下下沒有不喜歡他的。
曹賢淑跟在林海月的後麵走了進來,她也是三年差住院醫,長著一副冷麵孔,那上麵分明是拒人於千裏之外的神情。林海月來了這麽長時間還沒有跟她有過一次私人交談,天天見了麵打招呼然後就再沒其他的話了。海月發現她常來這個研究室串門兒,和徐重元聊起來是有說有笑的,說起話來也帶了些許溫柔,是和其他人說話時不常見的。海月就是再笨也明白了,曹賢淑對徐重元有意,而且還滿主動的。徐重元呢,看上去對她的主動是知道的,隻是裝做不知罷了。
曹賢淑對徐重元的這種情感還體現在當她看到林海月與徐重元笑談時的眼神。那是一種較複雜的眼神,那裏包含了嫉妒、失望、疑惑和不安。有個星期一的全科seminar是她做的case report,她的伶牙俐齒在整個住院醫中間都是有名的。有一張幻燈片上患者的兒子(son)她打字打成了sun,當那張幻燈片出現的時候,大家全都樂了,不過不敢大聲地樂。坐在林海月左邊的徐重元悄聲對她說,"如果兒子是son,那麽女兒就該是moon啦。" 海月"哈"地一下笑出了聲。不巧的是她的聲音不夠小,大夥兒包括樸教授李教授全都聽到並且大笑了起來,令曹賢淑惱羞萬分,她狠狠地向林海月瞪了過來,目光鋒利,海月不自覺地用手捂住了嘴巴。隨即她把那鋒利的目光又轉向了徐重元,那目光裏分明在說你怎麽在大庭廣眾之下丟我的醜! 徐重元側過頭來對海月說,"這下她可真的惱了。" 海月再也不敢發笑,隻是點點頭算是對他的話的應答。
從那以後曹賢淑看林海月的目光常充滿敵意,海月也懶得和她計較,日子便這樣一天一天地過去。
這段時間,徐重元把該移交的工作也都移交給海月,她該開始獨立工作了。她也得做李教授那邊的課題,是有關白血病發病機理方麵的,用分子生物學技術。她得從白血病患者的骨髓樣品裏提取出RNA,然後把它們反轉錄成互補DNA,再通過聚合酶鏈反應把它們擴增出來。理論上很簡單的東西,林海月想她會很快做出來的,可她萬萬沒有想到這個課題並不是太容易做的。時間過去了一個多月她的實驗竟然一點頭緒都沒有,那個該死的DNA帶就是不出來。
好在李教授算是一位很開明且通情達理的人,他沒有逼林海月拿出結果來,而是認真地和她一起分析實驗失敗的原因,還反過來勸慰她別著急。其實他也急的很,這是他在學校申請的一個重要的課題之一,海月心裏很清楚。他寬慰她說他在美國做實驗的時候也是怎麽做也不出結果,就跑到海邊的沙灘上坐著看海上飛翔的海鷗和灰藍色的天空,他看看旁邊也有幾個人坐在那裏望天,就想他們該不會也是做不出實驗才來這裏望天的吧。他的這番話逗得林海月哈哈大笑起來,一臉的愁雲也暫時隱了去。
徐重元在實驗上是很幫林海月的忙的,他們還經常一起去病院的食堂吃飯,中午飯甚至晚飯。海月自打大學畢業後便很少吃早飯,這逐漸變成了一種習慣。來到韓國住到樸教授的家裏她才不得已隨著教授家人一起吃早飯。有一次,她實在是不想吃那盤子裏的煎雞蛋,她用央求的眼神問樸教授可不可以不吃,得到的是"必須吃"的回答,她差點兒沒把眼淚流出來,惠英在旁邊同情地看著她,卻幫不上一點忙。後來,惠英告訴她父親在家裏是說一不二的,脾氣倔得很,按照母親的說法是十頭牛都休想拉他回心轉意。
她漸漸地覺出徐重元對她的關心來,他在和她說話的時候是一種少見的極專注的表情,而他和曹賢淑還有其他的住院醫說話是就不是這樣的。並且他對中國也滿感興趣,他告訴她大學三年級的時候還專門去中國遊了一趟,別人去的都是北京上海什麽的,他卻選擇去了西安,他要去看的是中國的古都老城牆跟兒還有兵馬俑。
海月發現自己也有點兒喜歡上徐重元了,他的那種陽光般的微笑很有感染力。她想不知哪個女孩子會有福氣嫁他呢。聽科裏的低年差住院醫說他原有個女朋友的,學作曲的,有才能人也很漂亮,後來去了奧地利,跟一個早期移民在那裏的奧籍韓國人好上了,他們就分手了。
在去取患者骨髓sample的路上,海月碰到科裏的金老師。他是技術員行列中眾多老師中的一個,平素就喜歡在林海月麵前說些帶葷的笑話,而且公然開玩笑般地表示他喜歡她。海月知道他有家有妻有子,說話總就是那個樣子,也不大理會。這時他把她拉到走廊的玻璃窗前,問她對這裏的生活可習慣。她回答說還可以。他又接著問一個人在國外生活是不是感到有些孤獨寂寞,聽他問話的口氣,海月心裏十分的不悅,臉上表情卻依舊淡淡的說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男人林海月還碰到過,那是在教會裏,牧師的宣教結束後,他們來到教會前的庭院中,一個也是做醫生的教友過來也是如此這般地關心地問她,她不喜歡那種貌似關心的又帶些憐憫樣的表情,總是覺得有那麽點兒不舒服的因素摻雜在裏麵,讓她不快。
周六科裏一行二十來人去登前山,山雖不高卻有點兒陡,在一塊大岩石前海月停住了。其他人都上去了,她比試了一下卻怎麽也上不去,金老師在前麵伸出手來,她猶豫著搖搖頭沒有去接他的手。徐重元過來伸出手來,她立馬兒把手遞過去,他把她拉了上來。旁邊的曹賢淑露出不友好的眼光,海月裝做沒看見。金老師跟在海月後麵說,"我是想幫你,你怎麽連手都那麽吝嗇讓我拉,還戴著手套怕什麽哩。" 這件事情他一直到海月離開大邱時都沒有忘。
他們終於爬到了山頂,海月是最後一個上去的,徐重元拉她爬過最後一塊石頭時她已經筋疲力盡了。望著前麵豁然開朗的山間景色,海月頓時覺得這次登山來的還是滿值得的。很偶然地回轉過頭來,她看到後邊的那個山峰的景致竟比這邊的要好,不禁對李教授說,"不如登那邊的山好了,瞧那邊的景色有多美!" 李教授微笑著意味深長地說,"如果你真的登那邊的山去了,你該看山這邊的風景好了。人總是這樣,離的遠的,摸不到的,夠不著的,朦朧朧朧的,看著就比近的好。" 林海月想了想,是這麽個理兒,也笑了。
下山的時候,徐重元和林海月走到了人群的最後麵。山路兩旁茂密的蘆葦隨風搖曳。正是傍晚的光景,遠處山頂上的夕陽灑下餘輝,把一天中的最後一份熱量毫無保留地灑在大地上。
走在被太陽染成桔黃色的山間小路上,海月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她的眼睛裏透出迷離。徐重元側過臉來看被陽光灑了一身的海月,她的側影在夕陽中顯得格外柔美,她那若有所思的樣子使得他禁不住悄悄地拉過她的手來。海月先是猶如兔子安靜地吃草時被人驚動了一般縮了一下手,但他握的更緊了。海月的臉微微泛紅了,這在徐重元看來卻更是充滿了誘惑力,他最初看到林海月的時候隻是覺得這個中國女孩兒長的文靜秀氣,後來在他們工作中發現她的性格好有時還有點兒孩童的好奇心頗吸引他的目光,他發現自己喜歡上這個來自中國的朝鮮族女孩子了。他攏過她的肩,對著她那雙紅潤的嘴唇,吻了下去。海月不自覺地掙紮了一下,隨即溫柔地閉上眼睛,兩個人幾乎忘記了自己身在何處。
太陽落到山後麵去了。
到和大隊人馬匯合的時候,林海月的臉依然是緋紅的,曹賢淑奇怪地看了她和徐重元一眼,沒說什麽,自顧自地往前走去。
從山上回來後,林海月和徐重元的關係有了突飛猛進的進展。海月對留在國內的鬆柏的歉疚之情也日益增加,她決定和他攤牌,在這個周末。
護士搶醫生由來已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