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式不離婚(3-7)
(2007-09-15 13:30:20)
下一個
楊紅覺得肖嫻這一段時間打扮得特別青春,衣服都是那種最能突出三圍的,襯衣的鈕
扣也似乎沒扣最上麵那兩顆,不過後來楊紅發現那是錯覺,因為肖嫻的襯衣上根本
就沒那兩顆,扣子從領下五寸處才開始。肖嫻說現在就興這樣的,要給人看點乳溝。
“打扮得這麽性感,是不是想電暈那些老美呀?”楊紅說了,又覺得吃驚,怎麽現
在自己也是開口閉口“性感”啊“電暈”啊什麽的,想一想,又覺得沒什麽,跟肖
嫻不說這個,還說什麽,說世界革命?
“電那些老美幹什麽?二十郎當歲的嫩口,不好吃,而且也不懂咱們這些J2的難處,
光玩不想結婚,不幹。”肖嫻嘻嘻笑著說,“不如電老美的老師。”
“你說PETER?”楊紅笑著說,“人家不是有老婆嗎?”
“老婆嘛,能耐也就頂個電視遙控,出了三米之外,就沒戲了,連彎都不能拐。”
肖嫻壓低嗓子說,“像他這樣的男人,是最容易打野食的了。有老婆,嚐過女人的
滋味,做愛做了幾年,養成了習慣,突然一下做不成了,他能不想?而且你看他精
力那麽充沛,如果他不是天天在想做愛你把我名字倒著寫。”
“我看班上也有不少美國女孩喜歡他呢,下了課都圍著他問問題,搞得他抽煙的時
間都沒有,總叫我在那裏擋駕,他好到外麵去抽煙。”
“中國男人不喜歡美國女孩,她們都是身經百戰,不知跟多少人搞過了,本來那地
方就大,再加上亂搞,早就鬆得一塌糊塗了。男人可不喜歡鬆鬆垮垮的女人,他那
東西放進去沒個包著裹著擠著的,空蕩蕩難受。男人為什麽喜歡處女?不就是因為
那地方緊嘛。我這些年不生孩子,就是不想把那裏搞鬆了。現在即使要生,我也要
剖腹產,橫著切,隻有一道小小的疤,穿比基尼都沒問題。”
楊紅也是剖腹產,但那是因為醫生說有剖腹產指證,不動手術不行,根本沒想過什
麽鬆不鬆的問題,也沒想過比基尼的問題,隻要孩子能平安生出來,就算是在肚子
上打個大叉她都沒意見。她咕嚕說:“還沒聽說過這種事呢。”
“你不知道?別人法國女人早就是這樣的啦,能不生就不生,所以別人國家出生率
低。法國女人實在要生,就剖腹產,生完了不喂奶,免得把下麵搞鬆了,把奶搞垮
了,男人不喜歡。”
楊紅聽得齜牙咧嘴,怎麽法國女人為了男人連孩子都不顧了呢?
肖嫻說:“而且象PETER這個年齡的男人,最喜歡的就是成熟的中國女人,有經驗,
不用教;溫柔,不象美國女孩那樣要占上風。”
“你怎麽什麽都知道?”楊紅覺得肖嫻說“成熟的中國女人”的口氣就像是在說
“肖嫻”兩個字一樣,穩操勝券得很。
“同誌,我是幹什麽的?我在國內是藝術係辦公室的主任,算了,實事求是一點,
副主任。藝術係的人,哪個不是風流倜當的情種?愛情一段接著一段,情人一個跟
著一個。沒辦法,搞藝術的人,沒有激情就沒有靈感,沒有性衝動就沒有創作衝動。”
楊紅覺得背後議論PETER不大好,但忍不住又很想知道肖嫻的電暈計劃進行到哪一步
了:“那你---, 我是說,你和PETER---”楊紅好奇地問。
肖嫻嘻笑著說:“他已經被電暈了。”
“是不是他上課時愛盯著你看?”
“那到不是,看算個什麽?你怎麽知道他是在看誰?我又不是三歲兩歲的小孩,會
為他看我兩眼激動?你知道的,他這個人獻起殷勤來,是很厲害的。他經常請我吃
飯,載我去超市和教堂,我一說要辦加拿大移民,他就幫我找網址,還打印了很多
材料給我。而且---“肖嫻賣個關子,等楊紅催她。
“而且什麽?”楊紅一麵問,一麵在心裏責備自己太無聊了。
“嗬嗬,這麽說吧,他臥室裏的床是張FULL SIZE的,就是那種一個人睡嫌大,兩夫
妻睡嫌小,兩個偷情的人睡正好的那種。一句話:英雄難過美人關。”
楊紅聽了這些話,覺得很難受,她不願相信PETER是這樣的人,但想起那天PETER 把
她擁在懷裏的事,她又覺得不能完全排除這種可能。他能把我抱在懷裏,他為什麽
不能跟肖嫻上床?對於我,他可能還有一點顧忌,因為有他大哥隔在中間,對於肖
嫻,他就沒這個顧忌,不過是一個對他投懷送抱的女人,他喜歡不喜歡她,都可以
跟她上床,男人嘛,有幾個是為了愛才上床的?都是為了上床才裝出愛來的。
也許是因為陳大齡的原因,也許是對PETER有好感,楊紅寧願相信肖嫻是在瞎講。請
吃飯沒什麽,肖嫻跟的課有中午12到1點的,上完課,PETER請她吃個飯,也不算過
份。用車載她去超市教堂什麽的,也不稀奇,因為PETER經常載這個那個去這裏那裏
的,他現在隻教書,不修課,比一般學生事少,他也愛幫別人,肖嫻如果叫他幫忙,
他肯定不會拒絕。楊紅自己也叫他幫過忙,隻不過不太好意思老麻煩他。楊紅想不
明白的就是肖嫻怎麽知道PETER臥室的床是什麽樣子的,楊紅去PETER那裏的時候,
每次都見臥室的門是關著的,PETER也從來不請人參觀他的臥室,好像裏麵藏著個人
一樣。
本來楊紅是傾向於相信PETER的清白的,但TRACY來了封EMAIL,就把她的傾向徹底扭
轉了。TRACY的這封EMAIL,沒有什麽值得拈掉的字,楊紅看完了覺得很奇怪,不知
道TRACY是個什麽文風,沒什麽事的時候,一路罵罵咧咧的,真有了醜惡的事了,反
而把語言純淨得象蒸餾水了。莫非事件太醜惡,把文中的罵字全吸收了?
TRACY在這封E中報告說,據一個可靠的SOURCE說,ONCE UPON A TIME,朱PETER的老
婆是學PHARMACY 的,就業前景很樂觀,而朱PETER 學的是文學,就業前景很悲觀,
所以前景悲觀的朱PETER就盯準了前景樂觀的MELODY,死打爛纏,一頓猛追,追上了,
結了婚。婚後很順利地跟著MELODY辦綠卡。聽說那段時間,朱PETER還是按捺著,人
模狗樣地做著好老公。可他老婆不能生小孩,而朱PETER非常愛小孩,他大約是傷透
了心,等拿到工卡後,朱PETER就開始不安分,有了不少風流韻事。他老婆曾提出離
婚,他不肯,想等綠卡徹底搞好了再離。聽說他老婆為這些事都鬧出病來了,可憐
的女人。
最後TRACY特別警告楊紅說,朱PETER就是這樣一個人,你跟他玩玩可以,千萬不要
動真情。
楊紅想,怎麽又成了我跟他玩玩呢?你不是一直把朱PETER當作你自己的追蹤對象的
嗎?一旦發現朱PETER不是好人了,就又推給我了?
看了TRACY的EMAIL, 楊紅心裏涼透了,對自己說,幸好我既沒跟他玩玩,也沒動真
情。但她覺得這個幸好有點不真實。自己其實是真的喜歡PETER的。就算是知道了他
有WIFE,自己還是喜歡他的,他跟他WIFE之間可能關係並不好,因為他呆在這裏,
平時也沒見他老婆來,也沒見他去看他老婆。而且自己這種喜歡,並不是要做成夫
妻的那種喜歡,隻是把他當一個跟陳大齡一樣有人格魅力的男人來喜歡,甚至有點
當作自己的家人來喜歡。
但如果是象TRACY說的這樣,朱PETER就不僅僅是個婚姻不幸的男人了,完全就是個
投機取巧的愛情騙子。一個女人為了綠卡結婚,就已經讓楊紅鄙視了;一個男人,
為了綠卡結婚,就更讓她不恥。楊紅雖然想盡一切辦法替朱PETER開脫, 比如說他
是學文科的,根本沒辦法在美國找到工作,更不用說綠卡,他要待在美國,隻能靠
女人。但她還是沒法說服自己,難道一個人非得留在美國不可嗎?他不可以回中國
嗎?再說,就算你非呆在美國不可,你又隻能靠女人來解決綠卡,那你也可以在婚
後對她好一點啊,就算是知恩圖報吧?怎麽能象一條凍僵的蛇呢?一醒來就對自己
的恩人咬一口。想到他騙的不是別人,正是陳大齡的妹妹,楊紅就覺得他象是騙了
自己家裏人、騙了自己一樣。
再見到朱PETER的時候,楊紅就覺得他有點象個婚姻騙子,愛情騙子。有一次,楊紅
忍不住問:“是你WIFE幫你辦的綠卡?”
PETER點點頭,問:“你INS的?問這幹什麽?搞移民調查?”
“隻是問問。”
PETER說:“她學PHARMACY的,我學文學的,當然是她辦我,不是我辦她。”
“聽說她提出離婚你不肯?”楊紅問完這句,就有點後悔,我憑什麽問他這些私人
的問題?他待會不光不回答,還罵我打聽他的隱私,叫我如何下台?
她看見PETER仿佛被電擊了一樣,臉色慘白,表情木訥,隻盯著她,好像在揣摩她到
底掌握了多少事實一樣,好一會,才說:“你消息真靈通,連這都打聽出來了?你
是不是一直在暗中調查我啊?你對我感興趣,可以直接問我嘛,對你我保證特殊對
待,有問必答。你說得不錯,她提出過離婚,但我沒有答應,”說了,又試探地問,
“不肯離婚,應該不算罪過吧?”
楊紅心想,那就要看你是為什麽不肯離婚了:“為什麽人人都想留在美國呢?為了
留在美國,不惜任何代價,名譽、自尊,什麽都顧不上了。”
朱PETER恢複了常態,笑著說:“這個問題,我剛好有個朋友在寫一篇論文,就是研
究中國人為什麽選擇留在美國的,你可以跟她去談談,你會發現理由比你想象的要
複雜得多,不是一句兩句話說得清楚的。”想一想,又問,“你想不想留在美國?”
“我想留,也會靠我自己,不會利用別人。”
“那好啊,很有骨氣嘛,”朱PETER仍然笑著,好像聽不出楊紅的話中話,“如果你
想留在美國,那你現在就要開始作打算了,因為你隻有半年,可能最好的辦法是先
延長一段時間,再利用這段時間找個比較穩定的工作。如果現在就想一步到位,可
能有點困難,搞不好兩邊都丟了。你這個專業還是比較好找工作的,當然要想找個
副院長幹,也是很困難的。”
楊紅還沒有想這麽深遠,聽他一說,覺得他算得上老奸巨猾,腳踏兩隻船,能利用
的利用,能隱瞞的隱瞞。但她又覺得他說的有道理,先延長一段時間倒真是一個辦
法,不然把國內的一切都放棄了,在這邊卻找不到工作,那不是搞得竹籃打水一場
空?到那時,兩邊都沒了工作,該怎麽辦?楊紅安慰自己說,反正我這不是欺騙某
個個人,最多算是欺騙學校,但學校也不會受什麽損失。
楊紅當晚就給周寧打了一個電話,跟他商量延長的事。周寧想了想,說還是先別辦
吧,你明年不回來,提幹沒希望了,房子要退掉,我到了美國又能幹什麽?打工?
我可不想一輩子呆餐館裏打工。
楊紅很生氣,說你不能考G考T讀個碩士博士的,畢業出來找工作?
周寧悶悶地說:“我這個人有幾斤幾兩,你又不是不知道,考個H大的碩士研究生,
都考了好多回沒考上,現在奔四的人了,還讀得進書?”
“我ROOMMATE都奔五的人了,還在讀書呢。為什麽你就總想到你自己呢?不想想兒
子,他在中國讀書多累?”
周寧頂撞了一句:別人的兒子都在中國讀的書,也沒見誰累死掉了。
楊紅生氣地掛了電話,決定不管周寧想什麽,先跟CARSON教授談談延長的事。
楊紅沒想到“故鄉的雲”會寫EMAIL來討伐她,也不知道“故鄉的雲”從哪兒弄到她
美國這邊的EMAIL地址的。
“故鄉的雲”在EMAIL裏追述了她跟周寧的那段情,基本上跟楊紅從山雲之間的EMAIL猜
出來的一樣。然後“故鄉的雲”抱怨說,四年前,在楊紅的淫威之下,周寧不得不
疏遠了她,但她不怪他,甚至更愛他,因為那說明他是一個有家庭責任感的男人。
四年來,她一直愛著周寧,為他連婚都離了,他是她生活中唯一光明美好的東西,
他的愛是支撐她活下去的力量。前幾年,周寧還斷斷續續回她一些EMAIL,但最近完
全銷聲匿跡了,電郵不回,電話不回,將她拋在一個痛苦的深淵。
楊紅看到這裏,唯有苦笑,周寧是雲生活中“唯一光明美好的東西”?楊紅想到自
己跟這個光明美好的周寧共同度過的那些年月,認定“故鄉的雲”是在搞笑。想到
自己現在也能對生活中的煩惱幽它一默,楊紅覺得很自豪。真的跟海燕說的一樣,
你能從自己的煩惱中看到幽默之處了,就同煩惱拉開一段距離了,因為隻有站在一
定的距離之外看自己,才能看到自己煩惱之中的幽默,所謂苦中作樂是也。苦中都
能作樂了,更何況甜中?
等楊紅再往下看,就忍不住義憤填膺了。“故鄉的雲”說她明察暗訪,才知道周寧
斷然不理她的原因是因為要出國了。“故鄉的雲”字字血、聲聲淚地控訴楊紅摧毀
了一段美好的愛情,說你們的婚姻早就死了,為什麽還抓著周寧不放?現在還要把
他弄到美國去,以這種卑鄙的方式來斬斷我們的戀情?最後雲帶點威脅地說,你也
是個明白人,如果我把這事捅到H大和A大去,對大家都沒有什麽好處。
楊紅看到最後這句,氣得渾身發抖,心想,你“故鄉的雲”不好好在故鄉飄著,手
伸到美國來幹什麽?你有本事你出國呀。真是欺人太甚,比上門行凶還狠,簡直是
萬裏追殺,還讓不讓人活了?楊紅立即就打了個電話給周寧,責問是怎麽回事,為
什麽要把我在美國的EMAIL地址給你那個“故鄉的雲”?
周寧委屈得很,說我哪裏有把你的電郵地址給她?我有病哪?從你發現了我們那些
電郵起,我就跟她分手了。但她糾纏了幾年了,動不動就說要捅到學校去,我有那
些電郵掌握在她手裏,我有什麽辦法?隻能敷衍她,我這不是為你好嗎?知道你是
當幹部的人,怕影響不好,我一個平頭百姓,我怕個X。她說了,是從網上找到你的
下落的,誰叫你把自己擺在網上呢?
楊紅不信,心想,我什麽時候把自己擺在網上了?周寧為了開脫自己,又在撒謊。
不過,她還是把自己的名字打進GOOGLE,一查,還真查出不少個楊紅,自己的也在
其中。一個是H大的網站,在她那個院的網頁上,專門有她楊副院長一頁,還專門說
明她目前在美國A大做訪問學者。另一個是A大的網站,她的名字赫然列在CARSON教
授的網頁上,從A大的ONLINE PHONE DIRECTORY裏可以查到她的電話號碼,東亞中心
的網頁上甚至有她的照片。
楊紅驚呆了,徹底服了這個GOOGLE。你要找一個人的時候,你總也找不到他,GOOGLE會
回給你一大堆亂七八糟、風馬牛不相及的東西。你要隱姓埋名的時候,它卻一下子
就把你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楊紅搞不懂GOOGLE是個什麽服務宗旨,好像也是以搞
笑為目的。
這事搞得她六神無主,趁中午吃飯的時間就把雲山之戀和“故鄉的雲”萬裏追殺的
事告訴了海燕。
海燕聽了,不解地問:“你怕什麽?怕她告訴H大和A大你丈夫跟她寫過一些風花雪
月的電郵?H大那邊我不知道,A大這邊有誰對這種事感興趣?就算感興趣,又會怎
麽樣?無損你一根毫毛。”
“別人會笑話我嘛,說我的老公不要我,要這麽個女人。”
“先不要說你們兩誰比誰強,也不說你老公現在究竟要誰,就說一點,你老公是女
人鑒賞家?他不喜歡的女人就沒價值了?他要了誰,誰就有麵子了?就算他是國際
公認的女人鑒賞家,你都要問一下,這個國際公認又是誰公認的。我們兩個現在馬
上就可以搞一個網站,說我們是國際男人鑒賞協會,把普天下的男人評價一通。不
要把丈夫當成衡量自己的砝碼,一個女人的價值不是由她丈夫稱出來的,是她自身
的重量。鮮花插在牛糞上,鮮花就變成牛糞了?枯草插在金瓶子裏也還是枯草。”
楊紅說:“我最不明白的,就是那個故鄉的雲有什麽吸引人的地方,周寧到底看上
了她哪點。”
海燕笑著說:“你想知道這一點,為什麽呢?想把自己改造成雲那樣的人,好吸引
住周寧?如果周寧喜歡母牛,你也把自己改造成一頭牛?”
楊紅從來沒想明白過自己為什麽要知道那個“為什麽”,不過現在想來,海燕說得
好像也對。“就是有點不服氣,想要爭贏。”
“我不是周寧肚子裏的蛔蟲,不知道他究竟為什麽,不過我想,故鄉的雲吸引周寧
的地方,第一就是她不是他的老婆,如果是,如果在一起過了三年五年了,早就沒
興趣了。距離產生美,你沒聽人說遠是親家,近是冤家?
第二,周寧可能從來沒有被人這麽虔誠地愛過,剛開始可能是嗅出雲對他有意思,
就鼓勵她、引誘她把心攤開在他麵前,寫信隻是為了搞清楚雲究竟愛沒愛過他,滿
足一下自己的虛榮心。搞到後來,要麽是他自己也有點弄假成真,要麽是騎虎難下,
隻好往下走。但真正到了要在雲和你之間選擇的時候,他也認識到兩個人的差異,
所以他最後還是選擇了你。雲的EMAIL不正好說明周寧並不愛她嗎?其實真正可憐的
是這個雲,把自己的夢想寄托在周寧身上,不管周寧自身價值如何,至少周寧並沒
有動多少真情。”
“也不知道這些女的都怎麽想的,什麽不好做,偏要做第三者,去插足別人的家庭,
做這種不道德的事。”
“ 你這是典型的守城人的口氣,如果你是攻城一方,你恐怕就不是這個理論了。你
現在已經打下了周寧這座城,就有點怕別人來奪走了。一旦你愛上了別的城池,如
果你有足夠的勇氣去攻打的話,你的立場就會變了,你會說‘真情無罪’。不要忘
了,陳大齡當初也算是一個第三者,你覺得他不道德嗎?”
楊紅當然不覺得陳大齡是不道德的,本來想說“我們那不同,我們是真心相愛的”,
但想了想,沒說,因為這樣說跟海燕說的“真情無罪”是一個意思,
海燕笑著說:“罵人之前,一定要先把聽話的人摸透,不然就很可能把對方罵個狗
血淋頭。”
楊紅笑起來:“除非你是個第三者。”
“我剛好就是,當然不是現在, 現在我是響當當、硬棒棒的第二者了,十多年前
就轉了正,或者說解決了職稱問題了,不過並沒有成就感,有很長一段時間,都恨
不得辭職不幹了。”
楊紅有點為剛才自己那樣偏激不好意思,就問:“那你跟你丈夫談戀愛的時候他還
沒離婚?”
“離了就不叫第三者了。那時候我們在一個進修班讀書,我也知道他是結了婚的,
但隱隱約約覺得他挺喜歡我的,我也挺喜歡他。剛開始還沒想到要把他挖過來,隻
是好奇,想知道他究竟是不是像我感覺的那樣,在心裏喜歡我,所以就常常給他一
點鼓勵暗示,慫恿他表達。”
楊紅驚訝地看著海燕,不相信她曾有過如此天真幼稚的時候,在她心目中,海燕一
生下來就應該是<<海燕信箱>>的主持人。
“不相信我那時有那麽傻?誰都不相信啦,不過事實就是那樣。後來他終於表達了,
我們就開始了名符其實的苦戀。當時的社會不象現在這樣開明,那時雖然沒有法律
明文規定,但大家對第三者插足是恨之入骨的,道德法庭是隨時隨地都威嚴地開著
的,連自己心底都覺得自己是個壞女人。不過偷偷摸摸的愛情也很浪漫很刺激。能
讓一個人為自己離婚,也使幼稚而虛榮的我很自豪。我們兩個人不知寫了多少信、
多少詩,我丈夫日後一直對人說我們的故事比任何一部瓊瑤小說都感人。”
楊紅一聽到信和詩,就覺得那是段美好的愛情,有詩意。“那後來呢?”
“剛開始我們兩個人不在一個地方工作,都是他周末坐十幾個小時的火車到我這邊
來,呆個一天兩天的,然後又坐十幾個小時的車回去,還要瞞著普天下的人。後來
我到S市讀研究生,我們兩個人就公開同居了,因為他工作的地方離我學校還有四個
小時汽車,他周末坐車來,周一坐車回去。我們兩的工資什麽的,全都送給鐵路公
路了。這期間,因為道德的重負,我動搖過很多次,提出分手很多次,但每次一提
分手,他就千裏迢迢地趕來,我們兩個人就眼淚汪汪地說些今生來世之類的話,然
後就做今生最後一次愛,然後就把分手的事忘到腦後去了。”
“不過他最終還是離了婚,跟你結了婚,也還算不錯的。”
“對,他離了婚。他怕做後媽委屈了我,一直爭取把女兒判給對方,而他前妻也抓
住這點,拖延著不肯離。等他離掉婚的時候,幾年時間已經過去了,我們之間已經
產生過很多矛盾了,但他堅定不移地要結婚,他說他的生活中不能沒有我,我覺得
他是因為怕人看笑話,怕別人說他為了一個女人,拋棄了妻女,結果卻被那個女人
拋棄了。我自己也覺得他離婚,我是要負很大責任的,所以就結了婚,然後有了孩
子,怎麽說呢,人們所說的的婚姻生活五大關,有四大關都是磕磕碰碰地過來的。”
“五大關?”
“第一關,夫妻雙方生活習慣不一樣;第二關,跟雙方家人處不好;第三關,小孩
帶來的家務事和教育問題;第四關,經濟方麵的矛盾;第五關,出軌。我們不大在
言語上過招,都是三言兩語,吵完後就長期冷戰。”
“沒想過離婚?”
“也不是沒想過,不過每個人都有他自己的心理障礙,對我來說,最開始是怕傷害
了他,然後就是我的那套理論,覺得久聚生厭,無論怎樣美好的愛情,最終都會變
得平淡無奇,都會有磕磕碰碰,所以懶得離婚。也曾經為一個男人動過心,但想到
與其讓天長日久的家庭生活磨損兩個人的愛,還不如幹脆就不要開始。”
楊紅想問一下這個男人是不是PETER,但海燕沒給她問出口的機會,就說:“可能是
人年齡漸漸大了,變得比較寬容了,現在比較能體諒我丈夫了。像我這樣的人,在
外麵對任何人都是老成持重,寬宏大量,但一個人總是需要有個地方鬆弛一下,幼
稚一下,就算女人撒個嬌吧,所以在家裏就不大謙讓,跟他針鋒相對。親者嚴,疏
者寬,看他的時候,就很嚴格,在別人身上我能容忍的東西,到了他身上就不能容
忍了。他在外麵也是人緣很好的,年青的同事都把他叫大哥,但回到家裏,就成了
小孩,總覺得如果一個人在家裏還要硬撐著不能鬆弛一下,生活就太累了。所以兩
個人都在外麵做君子,回到家裏做小人,兩個小人在一起,當然矛盾多了。現在老
了,慢慢也磨合了。”海燕笑笑說,“不說我了,我的故事平淡無奇,還是說你吧。
其實你現在的地位,就跟周寧十幾年前的地位一樣,算是個第二者。”
楊紅笑笑說:“我那時候希望周寧能理解我們,讓我跟陳大齡在一起,也許我現在
應該理解周寧,讓他跟他的雲在一起?等雲真的跟周寧在一起了,她就會發現周寧
跟她的前夫沒有兩樣。但也有可能她跟周寧過得挺好,也許周寧會為了她改變自己。”
“如果是那樣的話,那更說明周寧應該跟雲在一起。如果雲能使周寧變成一個好
男人,那為什麽不讓他們在一起呢?不過這件事應該由周寧來決定,其實他四年前
就決定了,隻不過這個故鄉的雲不相信那是周寧自己的選擇。雲隻是另一個為情所
困的女人,她現在看到的周寧,可能跟你結婚前看到的周寧一樣。所以有人說:拆
散一對有情人的最有效辦法是讓他們兩人結婚。如果你當時由於種種原因沒有跟周
寧結成婚的話,你就會象這個雲一樣,把他當成一個近乎完美的男人。
牛小明可能告訴過你,我以前主持過<<海燕信箱>>,專門給人排憂解難那種,給
過別人很多忠告,但我本質上是很怕幹預別人生活的,所以我辭掉了那份差事。我
不想我的這些言論影響別人,因為我的一生並不是成功的一生,即便是成功的,放
在別人身上也不一定成功。我對你說這些話,一方麵是因為我看到今天的你,就像
看到過去的我一樣,為很多真實的、臆造的東西苦惱;另一方麵,是因為PETER希望
我能幫你走出困境,他覺得你活得太沉重太累。我希望你不要為情所困,但我不希
望你像我一樣,還沒走進熱戀,就看到婚後的平淡了,那樣,你會錯過很多美好的
東西的。”
有時候,一個人生命中的重大決策,似乎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引發的,完全是一種
巧合或者機遇。可能背後是有長期的積累的,但那個觸發點,那個契機,卻是偶合,
使你多年以後想起,會驚異:如果當時沒發生那件小事、那個偶然,我的生活會是
什麽樣的?
楊紅生活中的這個轉折點就是一個純粹的技術失誤。平時做飯時,隻要海燕在家,
都會打開音響,放點音樂,兩個人邊做飯邊聊天邊聽音樂。這天,海燕還沒回來,
楊紅就自己走過去,拿了遙控開音響。她按了幾個鍵,音樂就響起來了,但不是平
時兩人經常聽的那些曲子,而是一首中文歌。她仔細看了一下,原來是錯按了TAPE鍵,
本想改按CD鍵,卻被歌詞吸引住了:
等待著別人給幸福的人
往往過得都不怎麽幸福
。。。
緊閉著雙眼又拖著錯誤
真愛來臨時你要怎麽留得住
楊紅不由自主地又聽了一遍,雖然是漢語,但也不是每個字都聽得明白,隻知道大
意是說一個人留著舊情人的情書,忘不掉那段過去,但愛情不是幾滴眼淚幾封情書。
這首歌講述的故事倒不一定跟楊紅的生活完全吻合,因為她連像樣的情書都沒有一
封,但這最後兩句話卻重重地砸在她心上:
緊閉雙眼又拖著錯誤,真愛來臨你要怎麽留得住?
自己的前半生不就是這樣嗎?緊閉著雙眼,拖著一個錯誤的婚姻,陳大齡出現的時
候,就沒有辦法能留得住。現在自己仍然是緊閉雙眼,拖著錯誤,如果還有真愛來
臨,我又怎麽留得住?
楊紅覺得自己還沒有修煉到海燕那種程度,能夠泰然自若地放棄一個自己為之動心
的人。如果自己碰到一個讓自己砰然心動的人,這一次是絕對不能再放過了。她不
知道她這後半生還能不能遇到一個值得她愛的人,她也不知道即使遇到她愛的人,
那個人會不會愛她,但她知道自己至少要GET READY ,要AVAILABLE ,不能再坐失
真愛。
自從收到“故鄉的雲”的EMAIL後,楊紅一直在思考自己和雲山之間的這個三角。周
寧那場曾經使她痛不欲生的十年之癢,現在看來,隻是一個使她徹底覺醒的契機。
拉開一段距離,以一個旁觀者的心態來看待這個三角,楊紅對周寧有了比較全麵而
客觀的認識:“故鄉的雲”看到的周寧和我看到的周寧,都是不完整的。一個因為
距離太遠而美化了周寧,另一個因為距離太近而醜化了周寧。實際上,周寧就像那
些淘氣的中學生一樣,不自覺,沒責任感,要人管著盯著,遇到一個溫和的老師,
就淘得更厲害。楊紅想起自己剛開始時,覺得兩夫妻不應該在錢上計較,不應該整
天吵架,所以時時避免矛盾。到後來,因為害怕離婚,很多事不敢硬性要求他,而
他就盡情調皮,如果自己真的硬起來了,象後來禁他的賭那樣,他就軟下去了。
如果這一路之上,時時事事都對周寧采取強硬作風, 說不定他會是一個中規中矩的
丈夫。但楊紅覺得那沒有什麽意思,丈夫不是中學生,妻子也不是中學老師,如果
丈夫需要妻子象管中學生一樣管著他,那婚姻跟教中學沒兩樣了,教這一個中學生
跟教那一個中學生沒兩樣了。把他當作中學生,隻是想理解他,諒解他,不再為他
煩惱,但絕 不是自己追求的理想愛情和婚姻。自己跟周寧的婚姻不幸福,是因為兩
個人性格愛好生活方式不一樣,很難講誰的好誰的壞,但彼此不欣賞不讚賞對方的
活法愛法。
人們常說性格互補也是一種很好的夫妻搭配,比如一個急性子和一個慢性子搭配在
一起,可能比兩個急性子搭配在一起更好。但那是有一個前提的,就是彼此欣賞對
方。急性子知道自己性子急,覺得有時需要慢一點,但自己未必做得到,所以希望
對方的慢能中和自己的急。慢性子也是如此。如果急性子覺得生活就是該急,慢性
子覺得生活就是該慢,兩個人互不欣賞對方的性子,這樣的夫妻,是不可能互補的。
性格愛好生活方式不一樣的兩個人,如果彼此都有強烈的愛情,都能為對方改變自
己,也許仍能過得很好。有很多事,有愛情和沒愛情,會有完全不同的感受,完全
不同的反應,也就有完全不同的處理方式。但如果缺乏這種強烈的愛情,就很難欣
賞對方的生活方式,都希望對方改變了來適應自己,或者都極力去改造對方,生活
就變成勞改農場勞教所了,那將是場無休無止的痛苦的戰爭。
楊紅想,PETER說得對,你不能用你的好惡來要求這個世界,別人有別人的審美觀,
不能因為別人的審美觀跟你不一樣就覺得別人是醜惡的。她想,這麽多年來,我一
直就覺得自己的活法才是正確的,希望周寧照我的方式來生活,周寧則竭盡全力保
持他自己的生活方式,兩個人實際就是在明爭暗鬥,看誰能戰勝誰。如果周寧找的
是一個跟他一樣愛玩愛打麻將的人,他們兩個人可以同時出去打,打到半夜再回家
來做愛,做完了睡覺,豈不快哉?哪裏用得著像他現在這樣,溜出去的時候象小偷,
打的時候心神不定,回到家要看老婆臉色,想想就痛苦,虧周寧還能容忍這麽多年,
難怪周寧說跟我過了這些年,白頭發都生了不少。
兩個人各自為著不同或相同的原因,死守著這個婚姻,明知兩人生活方式不一樣,
還是繼續進行著這場改造對方、保存自己的戰役。既然兩個人不能為對方改造自己,
又不能有效地改造對方,更不欣賞彼此的活法,為什麽還要苦苦地守在一起折磨彼
此呢?也許這個“故鄉的雲”跟周寧更接近,他們畢竟是生在同一個地方,長在同
一個地方,現在她又這麽愛周寧,她就可以為他改變自己,而不用象自己一樣,老
想著改變周寧。
楊紅想,實際上結婚之前我就知道我們兩個人是不同的人。匆匆結婚,是因為自己
怕孤獨,怕別人議論笑話,也因為那時還不知道什麽是愛,以為跟周寧在一起的那
種感覺就是愛,其實那隻能說是不討厭,是因被人愛而產生的自豪和感激。等到後
來遇見了陳大齡,才體會到什麽是真正的愛,那是一種從靈到肉你都無法控製的感
情,愛不可預計,不可預防,你愛了,就愛了,道德也好,不道德也好,你都無法
控製。你能控製的是你的行動,但愛的感覺你是無法控製的。
愛一個人,卻又跟另一個人守在一起,那種痛苦是難以形容的。沒有一個人值得你
愛,你可以平靜地跟一個愛你而你不討厭的人湊合,但如果這世界上有一個你愛
的人,而且他也愛你,那你跟另一個人的湊合就可以是致命的痛苦。
這些年跟周寧這樣死死地守在一起,與其說是因為愛情,還不如說是因為習慣和麵
子,再加上一些錯誤的觀念,比如認為離婚就是一種失敗,離婚的人肯定是有問題
的。又比如認為誰提出離婚,就是誰不要對方了,而那個被人不要的一方就貶值了,
就沒麵子了。
從前害怕離婚的一個非常重要的原因,就是怕傷害孩子。楊紅有一個最活生生的例
子,就是周寧的兄嫂離了婚,而他們的孩子隻讀了個中學就輟學了。當她把這個例
子講給海燕聽的時候,海燕笑她說:“我可以把你這種思維當作一個經典例子講給
我的學生聽,就是一看見兩件事前後發生,就認為中間有因果關係。周寧的兄嫂離
婚和他們的孩子輟學,隻是兩件前後發生的事,中間有沒有因果關係,還不一定。
如果跟你說的那樣,周寧的兄嫂都隻讀了個中學,兩口子愛打麻將,又經常吵鬧,
最後嫂嫂跟人跑了,這才離了婚。那麽就算兩個人不離婚,他們也沒心思教育孩子,
孩子可能還是隻能上個中學,說不定更糟。就算他們的孩子是因為父母離婚才荒廢
學業的,也隻是一個個案,不能說明離婚家庭的小孩就個個會荒廢學業。”
海燕說著,伸出手:“把你的統計數據拿來我看,看看到底有多少人是因為父母離
婚而荒廢了學業的。”
“我哪裏有什麽統計數據?就這一個例子。這一個例子還被你駁倒了。”
“沒有統計數據,怎麽就輕信了呢?即便有統計數據,你都要問一問,統計數據是
怎麽樣得出來的。象離婚這種社會現象,你不能象做科學實驗那樣,抽出各方麵一
模一樣的兩組人,控製所有其它因素,隻讓一組離婚,而另一組不離婚,若幹年後,
再來統計兩組當中,有多少小孩荒廢了學業。如果是那樣獲得的統計數據,可能是
比較可信的。”
楊紅想象了一下,說:“那好像是不可能的,誰願意把自己的一生拿來做這種實驗?”
“所以說報告離婚對小孩影響的文章不可能是基於這種統計數據的,隻能是找一些
離婚的家庭,一些沒離婚的家庭,盡可能的讓其它因素相同相近,然後分析研究離
婚對小孩學業的影響。如果不注意,離婚那組找的都是周寧的兄嫂那樣的夫妻,結
論就會是離婚嚴重影響小孩學業;如果離婚那一組找的全是愛因斯坦那樣的人,那
你的結論就會是離婚成就小孩學業。”
楊紅忍不住笑起來:“哪有那麽多愛因斯坦?還不知愛因斯坦跟他老婆離沒離呢。”
“我不舉這麽個極端例子,怎麽能把道理說清,把你這種人說服呢?”海燕笑著說,
“你應該去學統計,學兩天後,你就從聽什麽,信什麽,變成聽什麽,不信什麽了。
像你上次說西邊WAL-MART的葡萄比東邊WAL-MART的葡萄甜,我第一個想法就是跑到
兩邊WAL-MART去,大麵積抽樣,再做統計分析,因為你每次隻去一個WAL-MART,連
PAIRWISE的比較都沒做,你比的是上星期的東邊與這星期的西邊,怎麽能得出那個
結論呢?”
楊紅說:“其實我什麽統計數據都沒有看到過,連報導離婚的文章也沒看什麽,不
知為什麽,就一直認為離婚肯定對孩子造成負麵影響。一想到離婚,就仿佛看到我
的兒子低著頭,蹲在地上,而一大群小孩正圍著他吐口水,笑他,罵他是沒爹的孩
子。實際上,在生活中,我也從來沒有看到過這種情景。”
海燕笑著說:“這可能是從書裏或者電視電影裏看來的。不是學統計的人,不會一
天到晚問別人要統計數據,所以對很多人來說,文學作品往往比統計數據更能影響
他們。人們看到一堆統計數據,就覺得枯燥,看過也可能很快就忘了,但一個生動
感人的場景,卻能使人銘心刻骨。
有人說Statisticians are the biggest liars,因為統計學家拿出來的數據使人更
容易相信而不去問他的數據是怎麽得出來的。從某種意義上講,小說電影也可以是
BIGGEST LIARS,因為他們刻劃出的人物形像鮮明生動,可以使人忘了問這些人物的
真實性和代表性。這並不是說STATISTICIANS和作者有意騙人,而是我們這些讀者習
慣於不問青紅皂白就相信別人的話。
所以不論對什麽觀點,都應該問一問是誰說的,為什麽說,有沒有統計數據,統計
數據是怎樣得出來的。當然這是說對一些重大問題。小事情,就不必費這麽大的心
了。比如別人說小孩吃了味精不長個,我做菜就不放了,這種事情,我就懶得費心
去查它統計數據了,因為味精就算沒壞處,也沒什麽好處,咱們這種烹調水平,還
需要味精?”
現在想到離婚,楊紅隻有一個擔心,就是怕周寧會跟她爭著要孩子。她在MOTHERS GROUP
聽到好幾個媽媽講她們的丈夫如何跟她們爭奪孩子的撫養權,有的丈夫甚至威脅說
如果得不到孩子就要把孩子拐跑或者弄死。楊紅不知道周寧會不會這樣,她知道他
並不太在乎孩子,連是不是他的孩子他都沒數。但那些爭奪撫養權的丈夫也不一定
是在乎孩子,有的隻是想拖住妻子。楊紅現在很能理解為什麽有的媽媽為了孩子,
隻好跟丈夫守在一起。楊紅想,如果周寧要跟她爭奪孩子的撫養權,那就隻能請法
院來判了。但她也聽說即使法院判給了她,如果周寧把孩子偷偷帶走了,法院也不
能派人幫你去找孩子,最多發發傳票,孩子還得你自己去找回來。楊紅想等周寧到
美國來了再辦離婚,因為周寧在中國有他的兄弟朋友麻將哥們什麽的幫忙,到了這
裏,他就沒那些勢力了。
楊紅給周寧發了個長長的 EMAIL,提出離婚的事。周寧看到後立即打來了一個電話,
問這一切是不是因為那個“故鄉的雲”騷擾引起的,如果是,那你就誤會了,我跟
她早已斷了,而且沒有回到一起的可能。“故鄉的雲”不問青紅皂白地離婚,我不
會對此負什麽責任。
楊紅靜靜地說:“不是,這事跟她不相關,是我自己想通了。”
周寧又問了一大串“是不是”,楊紅回答著,感覺卻象一個旁觀者一樣,看到周寧
正在重複四年前自己在人工湖邊做過的事,就是要弄個水落石出,到底是哪裏出了
問題。周寧猜了很多原因,連楊紅是不是在跟ROOMMATE搞同性戀都想到了,唯獨不
肯接受楊紅給的理由,那就是兩個人的生活方式興趣愛好不同,合不來,還是分開
的好。
“哪裏會有這種事呢?”周寧有點生氣又有點不解地問,“在一起過了快十五年了,
難道你先不知道我們兩人這些方麵是不同的?”
“我知道,但是我以為那不影響婚姻,而且我很怕離婚,怕別人笑話,怕影響孩子,
怕很多很多東西。”
周寧聽了,沉默了很長時間,然後說:“你越說我越不懂了,現在別人不一樣會笑
話嗎?不一樣會影響孩子嗎?”
楊紅把網上看到的幾篇有關離婚對孩子的影響的文章綜述給周寧聽,說離婚家庭的
孩子比那些夫妻感情破裂卻又打打鬧鬧地守在一起的家庭的孩子,成長得更好,這
是有統計數據的,是美國社會學家做過調查研究得出來的結論。周寧似乎被說服了,
可能他一聽說“統計數據”“美國社會科學家”就被鎮住了。楊紅有點悲哀地想,
他現在就跟自己以前一樣,聽到幾個大詞,就盲目相信,不去問問誰的統計數據?
數據怎麽樣得出來的?也不問問“哪個美國科學家”或者美國科學家的研究適合不
適合中國的國情。當然她現在不想跟周寧搞統計啟蒙,她隻想平安無事地離婚。
“除了汽車還給我哥哥以外,國內所有的東西都給你,”楊紅說,“我隻要兒子。”
她屏住呼吸等候周寧的答複,心想,如果他死抓住孩子不放,我怎麽辦?有那麽一
刻,她覺得自己幾乎要放棄離婚這件事了。
“我要你那些東西幹什麽?”周寧忿忿地說,“你以為我真的在乎那一半財產?我
早跟你說了,我說分一半財產,隻是想嚇唬嚇唬你,免得你跟我鬧離婚。現在你既
然還是要離婚,我要那些東西有什麽用?你以為我離了婚,還會住在你的房子裏?”
楊紅說:“我是真心要把國內那些東西都給你,我想留在這裏,那些東西我拿著也
沒用。你不想住在H大的房子裏,可以把它賣掉,賣的錢你拿著。”
楊紅和周寧在電話上電郵裏討論了幾天,最後兩個人達成協議,周寧帶兒子去簽證,
簽好後到美國來呆一段時間,算是旅遊,也算是把兒子送到楊紅這裏來。離婚的事,
等周寧過來,再詳細商量。
楊紅沒想到周寧在兒子的問題上這麽通情達理,不光沒跟她搶兒子,還願意把兒子
給她送過來,她的心馬上就被感動了,覺得周寧是一個好父親,能為孩子考慮。楊
紅心裏打趣自己說,太感動了,差不多有無以回報,以身相許的感覺了。想到那幾
個跟丈夫爭奪撫養權的女人,那幾個為了孩子不得不跟丈夫死守在一起的女人,楊
紅覺得自己真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媽媽了。
周寧和兒子簽到證後,楊紅就開始找房子。剛來的時候,因為怕擠著了海燕她們 ,
她也找過房子,但海燕勸她就在這呆幾天算了,說你丈夫小孩說不定馬上就來了,
你現在搬去跟人合住,過兩天又要搬。你搬家麻煩不說,跟你合住的那個人又要找
ROOMMATE,也麻煩。如果你現在找個一室一廳住著,不光房租貴,還怕他們簽不到
證你房子也退不出去。楊紅就留了下來,現在想起來,對海燕真是感激涕零,因為
跟海燕在一起的這些日子,她學到了不少東西。但她沒有把跟周寧協商離婚的事告
訴海燕,怕海燕不讚成,畢竟海燕自己是放棄愛情守住婚姻的。如果海燕出來勸解
她,就算是捂著半張嘴,都可以把她說服。
周寧帶著一個班的實習,還要一個月才結束,正好給楊紅一點時間找房子。楊紅想
給周寧找個地方,自己和兒子仍擠在海燕這裏,一來就算跟周寧分開了,二來她還
真有點舍不得海燕。但周寧知道後堅決不同意,說這樣分著住,不是等於告訴人家
我們兩個人關係不好嗎?楊紅說,本來就在準備離婚,當然是關係不好,怕誰知道?
這是在美國,又沒誰認識咱們,怕什麽?但周寧無論如何都不答應,說住一個屋不
等於要做夫妻的事,隻是維持個外麵光。你連這點都不能答應,我還到美國來幹什
麽?來丟人?
楊紅想到兒子還得他帶過來,就答應去找個一室一廳的房子,周寧來了住廳,自己
和兒子住室。找了幾天,才發現合適的房子很難找到。有的要簽一年的租約,有的
離學校太遠,有的房租太貴,有的區域不安全。海燕、PETER和係裏那幾個博士生輪
換著帶楊紅看了好些家,都沒有合適的。
海燕說,要不這樣吧,等他們來了,就在我這裏先擠著,等找到再搬出去。反正你
們三個人住一間,也不擠我,擠你們自己。
PETER說,那怎麽方便?你女兒晚上要寫作業,她兒子要看電視,那到底將就誰?我
看還是住我那裏吧,他們一家三口正好,我一個人住嫌太大了,有點浪費資源。
楊紅問,那你怎麽辦?你搬我這屋來?
PETER開玩笑地說:“我不想活了?想讓海燕的丈夫打死我?”然後認真地說,“你
的屋還是讓ANGELA住吧,十幾歲的大姑娘了,肯定想有自己的天地,不會願意跟媽
媽擠一個屋。我一個人,找個住的地方容易,跟別人擠擠就行了。我又會做飯,隻
要在廣告裏加一句‘包做三餐飯’,免費給我住的都有。”
海燕笑他:“如果你再加一句,‘免費提供性服務’,那倒貼的都有了。”
PETER大笑起來:“算了算了,沒那個QUALIFICATION,還是不要攬那個活,自己多
活幾年吧。”
楊紅仍然積極地找著房子,不過有了PETER的房子在那兒墊底,心裏就放心多了,至
少有了一個緩衝的地方。她很感激海燕、PETER和係裏那些人,覺得他們都是好人。
雖然海燕總是說她自己是個胸無大誌、眼光短淺的人,看不到天下還有三分之二的
人在受苦,隻看得見自己身邊認識的幾個人,但楊紅覺得她是一個充滿愛心的人,
因為她總是盡力幫助她身邊的人,如果每個人都能這樣幫助身邊的人,生活應該是
很美好的。
對於PETER,楊紅的心情很矛盾,眼裏看到的PETER,是一個風趣幽默,樂於助人的
人,但從TRACY那裏聽到的,卻又是一個投機取巧、為了綠卡什麽都不顧的人。她願
意相信這一切隻是錯誤的信息,但PEPTER自己又從側麵證實了這一點。也許他就是
一個矛盾的人?也許人不應該要求別人完美,有這功夫,還不如用來完美自己。
有一天, 海燕突然對楊紅說:“明天PETER的課會是我去上,先跟你打個招呼,免
得你在班上突然看見我,驚得嘴巴合不上,影響你的形像。”
“他明天為什麽不上課?”
“他要回N州去。”
海燕的課上得也挺好,學生很喜歡她。不過楊紅坐在下麵,有點走神,這好像是第
一次聽說PETER回去看他WIFE。她想起PETER曾經講過,說他以前開長途時,為了搶
時間,吃飯也不停車,而是兩手吃飯,兩腳開車。楊紅相信他做得出這種事,因為
PETER雖然在很多方麵都很成熟,但在一些小事上,又顯露出毛頭小夥的不成熟。像
他說的用腳開車,還有他抽煙的那股急迫勁,打球的時候為一個擦邊球跟人爭來爭
去,都說明他在某些方麵也有克製不住自己的時候,考慮問題不夠慎重。
楊紅擔心他這次開長途又會用腳開車,會出問題,擔心得自己沒法做事,忍了好久,
還是忍不住,就撥了他的手機號碼。聽到PETER在裏麵HELLO一聲,楊紅愣住了,她
沒想到他的聲音從電話裏傳來竟然是那麽象陳大齡。
“TERESA?是班上出什麽事了嗎?”
楊紅不知道他怎麽一下就知道是自己打的電話,有點緊張地說:“班上沒出事,隻
是擔心你---,怕你---用腳開車,打個電話問一下。”
PETER在那邊笑起來:“我怎麽會用腳開車呢?那是開玩笑說說的,你當真了?不過
剛才真有點迷迷糊糊了,幸好你的電話把我叫醒,不然開到路外麵去了。”
楊紅掩飾不住自己的擔心,說話也有點訓人的口氣了:“你看,你看,說你你還不
承認,你這樣多危險呀。這麽大人了,還這麽糊塗。迷糊了就找個地方睡一會吧。
你也不要邊打電話邊開車了,我掛了。”
“嘿,怎麽說著說著就用上老婆腔了?現在沒事了,完全清醒了,謝謝你打電話來。
我到了再打電話給你們。”
雖然打了電話,聽見PETER沒事,但楊紅仍然心神不定。想了想,又跟周寧打個電話,
把安全開車的事叮嚀一遍。周寧開車更危險,因為他技術似乎不如PETER,但膽子更
大,可能是人們說的“糊塗膽子大”。想到周寧開車還經常帶著兒子,楊紅更是愁
得無法,說多了,周寧又不耐煩,可能還越說越跟你對著幹,但不說,又不放心。
也許這個世界不發明汽車反而還好一些。
直到晚上九點多了,PETER才打電話來說到了N州了,是海燕接的電話,沒象平時那
樣嘻嘻哈哈,好像很嚴肅,楊紅想,可能MELODY不喜歡PETER跟別的女人亂開玩笑。
接下來的幾晚,不知為什麽,楊紅晚晚都做惡夢,夢見PETER用腳開車,出了事故。
半夜裏,夢醒了,她躺在床上,不明白自己是怎麽了。PETER在這裏的時候,她並不
擔心他,但一旦他出了她的視線了,就老覺得他會出事一樣。這種無緣無故的擔心
隻有在兒子不在身邊的時候才有,隻要兒子一不在自己的視線之內了,就覺得他要
出事了。兒子也的確出過一些事,在幼兒園摔破了頭,被別的小朋友挖傷了臉,關
門時夾了手,等等。有時在路上走,周怡會專揀那些高高的CURB去走,而不走在好
好的路上。楊紅一見他在那上邊走,就雙腿發軟,覺得他隨時會摔下去。
現在又加上一個PETER,這兩天知道他不在A大這邊,就老覺得他會有什麽事一樣。
想給他打電話,又怕MELODY不高興,PETER也真是的,不知道每天打個電話過來報個
平安麽?還是個不成熟的表現。
星期天下午,PETER從N州回來了,還沒回他家,就先上海燕家來取他的教科書,順
便把在N州買的一些中國食物藥品什麽的給海燕和楊紅送過來。他看上去旅途勞頓,
滿臉倦意,風塵仆仆。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有點沉默寡言的,海燕也不說什麽話。
楊紅陪著講了幾句,PETER好像興致不高,時而就忘了回答,搞得楊紅很尷尬。
海燕留PETER吃晚飯,PETER也沒推辭,海燕就在廚房忙起來了。今天這兩個話匣子
都出乎意料地安靜,平時的俏皮話好像被台風卷走了一樣。最後還是ANGELA打破沉
默: "Pet, do you want to listen to your favorite song?"
"Yes, please."
ANGELA打開了音響,一首在楊紅聽來有幾分哀婉的英語歌曲響了起來。
“Come here, Pet. let me hold you for a while. ... Now you are in the arms
of an angel. Feel better?”
“ Yes, much better. Thank you, sweetie.”
那頓飯吃得很沉默。吃完飯,PETER就告辭了。
楊紅問:“PETER今天怎麽啦?”
海燕說:“沒什麽,可能是太累了。”
楊紅直覺地感到事情不是那麽簡單,隻是海燕不願意告訴她而已。她轉而問ANGELA:
“剛才放的是什麽曲子?挺好聽的。”
“In the Arms of an Angel. "
楊紅回到臥室,在網上搜尋這首歌,發現是電影CITY OF ANGELS的插曲,她看了一
下電影的介紹,是關於一個女醫生和一個天使之間的愛情故事。故事好像跟PETER沒
有什麽相似之處,楊紅對歌詞也不太理解,好像是一個很傷心的女人,希望在AGNEL懷
抱裏得到片刻安慰。她想,為什麽這首歌是PETER的FAVORITE呢?這首歌聽上去很傷
感,她突然記起PETER喜歡的幾首曲子好像都很傷感,<<梁祝>>,<<天鵝>>,還有這首。
<<梁祝>>的故事她知道,就開始在網上搜尋<<天鵝>>。原來人們相信天鵝在臨死之
際,會發出淒婉動人的鳴聲,被稱作天鵝之歌。聖桑的<<天鵝>>被一個俄國人用來
創作了那個非常著名的芭蕾獨舞<<天鵝之死>>。楊紅的眼光停留在一段描繪芭蕾舞
<<天鵝之死>>的文字上:
“在淡藍色的月光下一隻雪白的天鵝靜靜地飄遊在湖麵上。她憂傷地低著頭,輕輕
揮動著翅膀,猶如在唱一首告別的歌曲。 突然她展開雙翅飛向天空,但已經體衰力
竭,再也不能自由飛翔了。然而長空在召喚,生命在呼喊,她那鼓足全部力量、不
屈不撓地立起腳尖的舞姿,好像要離開湖麵。但在與死神搏鬥中她已筋疲力盡,身
體無力地傾向前方,然而她又慢慢地直起身體,開始原地旋轉,似乎又產生了一線
希望,表現出了天鵝對生命的熱愛和渴望。但生命是有限的,天鵝終於沒能擺脫死
神的陰影,她跪下來漸漸地合上了雙翅與世永別了。”
楊紅覺得心一沉,立即走到客廳裏,問海燕:“PETER今天很反常,是不是他WIFE出
了什麽事?”
“為什麽這麽說?拿統計數據出來。”海燕仿佛有點強顏歡笑一樣。
“我有這種感覺,因為那天晚上他送我回來時說過化蝶是超越死亡的話,<<天鵝>>又
是關於死亡的,今天他又這個樣子。你不要瞞我了,肯定是他WIFE出了什麽事。”
海燕歎口氣說:“他不願意別人知道。我也不知道該不該告訴你。MELODY去世兩年
了,前天是MELODY的忌日,他回去掃個墓,心情不大好。”
“兩年了?平時一點看不出來。MELODY她是怎麽去世的?”
“卵巢癌。他們結婚很久了一直沒小孩,當時是因為不孕去做檢查,結果被查出雙
側卵巢都有惡性腫瘤。本來應該立即切除雙側卵巢,但MELODY 知道雙側都切除,就
等於到了更年期,不僅不能生孩子,還會象更年期後的女人一樣蒼老。她很愛美,
也很愛PETER,想為他生個孩子,她不願意年紀輕輕就變成一個老女人,所以不肯切
雙側,當時有幾個醫生也說可以先切一側再說,所以就隻切了一側。後來就來不及
了。。。”
楊紅覺得眼裏濕了,小心地問:“看PETER的樣子,好像是真心難過,怎麽聽人講他
是為了綠卡才跟MELODY結婚的?”
“聽誰講?他們出國前就結婚了,MELODY先出來,PETER是那種心高氣傲的人,不願
做F2,不願靠女人,所以他考上這邊的博士才出來。MELODY在M州那邊讀完書,在N州
一個大學找到了工作,想讓PETER去那邊的學校讀書。但這邊的東亞文學是很有名的,
他在這邊又有獎學金,課也修完了,轉學隻能帶幾個學分過去,就決定留在這邊把
博士做完。但這邊的幾個大學,PHARMACY都不那麽有名,所以MELODY隻能呆在那邊。
他們的感情很好,不是時空隔得斷的那種,所以寧願兩邊跑,也要呆在對自己事業
有幫助的地方。PETER那時都是開著車兩邊跑,MELODY就兩邊飛。他們兩口子都很喜
歡孩子,特別喜歡ANGELA。”
“那MELODY提出離婚又是怎麽回事?我問過PETER,他自己也承認了的。”
“MELODY 提出離婚是因為她不想PETER被她拖垮,尤其不願意PETER看到她化療放療
後的樣子,但他們那麽好的感情,PETER怎麽會同意離婚呢?他先是把MELODY接到這
邊,一邊讀書一邊照顧她,後來他這邊走得開了,他們就回到N州,請那裏的老中醫、
氣功大師什麽的治療,總之,是想盡一切辦法,仍然是回天無力。PETER在那邊寸步
不離地陪MELODY度過了最後那段時間,MELODY最後就葬在那邊。”
海燕歎口氣,說:“PETER這個人哪,外麵看不出來,其實心裏是很苦的。平時都能
掩藏得好好的,但到了這幾天,就有點情不自禁。不管是什麽人,不管他有多堅強,
總是有一個經不起打擊的致命點的。他的致命之處就是他無法麵對由於自己的失誤
造成的悲劇。他永遠都在內疚,認為他應該對MELODY的死負責,他應該早點帶她去
醫院檢查的,早查出來就能治愈了;他應該同意離婚的,離了婚MELODY就不會堅持
要留一側卵巢了;他應該讓她早點離去的,早點去了MELODY就不受那麽久疼痛折磨
的。有時真恨不得一巴掌打醒他。不過我勸他,他不大聽得進,覺得我就是一個開
導人的人,不管他有什麽錯誤,我都會說得他認為自己沒錯誤。”
“可這不是他的錯誤啊!你不是說當時有的醫生也認為可以先切一側嗎?”
“誰都能看到這一點,問題就是他不這樣看呀。”海燕說,“他跑回國內去了一段
時間,以為地理上的距離可以使他忘記一切,但是最終他又回到這裏,出高價從別
人手裏租過來這套房子,就是他從前跟MELODY住過的那套,而且把裏裏外外布置得
跟從前一樣,你想,像他這樣,怎麽能夠從過去的陰影裏走出來呢?”
楊紅聽了,除了歎氣,說不出別的話。她很想幫PETER,但她不知道怎麽幫。
海燕說:“當然我們是外人,說說挺簡單,擱我們頭上,可能更糟,說不定早壓趴
下了。也許隻有時間能治愈他。”
海燕到臥室去,找到當年ANGELA為MELODY做的POSTER:“這是ANGELA做的,她跟PETER參
加一個癌症協會的活動,到很多地方去宣講婦女防癌治癌的重要性,ANGELA還得了
獎的。這篇是MELODY病房的護士在她去世後寫的紀念小文,這是接受MELODY器官捐
贈的病人家屬寫的文章,這是PETER為乳腺癌紀念日寫的文章。這是PETER跟接受MELODY器
官捐贈的病人的合影。”
楊紅看到照片上的PETER,麵龐清瘦,滿臉胡子,眼神蒼涼,再讀那位護士的文章,
禁不住淚流滿麵:
"For hours and hours, the devastated husband was holding his emaciated wife
in his arms, begging her: 'Stay with me, baby. Please stay with me...'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