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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式不離婚(2-4)

(2007-09-15 12:49:35) 下一個
楊紅不敢去碰那個寫著陳大齡地址的字條,怕自己一不小心會跑到那個地址去找陳大
齡,後來她幹脆把那個字條撕掉扔了。但是那上麵的地址和電話號碼就象粘在她腦
子裏一樣,怎麽樣都無法抹去。樓下門衛處有公用電話,她肯定是不敢去那裏打電
話給陳大齡的。但那時候私人開辦的電話服務點如雨後春筍一般地冒出來,沿街都
是,使她不敢上街走動,因為走在路上,看到一個電話服務點就想撥那個號碼。

楊紅覺得自己對陳大齡的這種感覺跟對周寧的那種感覺很不相同。以前都是周寧急
著跟她見麵,她自己並沒有十分渴望,如果沒時間,不見也是可以的。好像那份情
是被動的,是對周寧愛她的一種回報,或者是在那些真情敵假情敵麵前要強。但對
陳大齡,是理智上知道不應該見,心裏卻偏偏想見。也沒想過見到了要幹什麽,就
是想見到他,說不說得上話都可以,隻要知道他在身邊就行。就象以前陳大齡住在
隔壁時一樣,兩個人並沒有很多時間在一起,但楊紅隻要看到他屋裏的燈光,知道
他在家,就很開心。

最終楊紅還是去了一趟那個讓她魂牽夢縈的五區,不過不是去陳大齡家,陳大齡是
五區三棟,楊紅去的是五區四棟,緊挨著的一棟樓,是毛姐家。毛姐也是剛剛搬到
五區,說五區是家屬區,有學校的閉路電視,又可以裝電話、洗衣機、熱水器什麽
的,現在家裏也算初具規模,叫楊紅過去看看。

楊紅看到那個地址就覺得親切,雖然不是去陳大齡家,但就在陳大齡旁邊,也很有
愛屋及烏的感覺。到了陳大齡那棟樓前,楊紅特意看了一下陳大齡的窗戶,發現是
黑乎乎的,有點失望。離開毛姐家時,又看一次那個窗口,還是黑乎乎的,心裏就
覺得很沉重。

當她準備騎車回家時,發現她的自行車輪胎沒氣了,隻好推著走了好長一段路才找
到一家修車的。修車的人說太晚了,你先打打氣,騎回去再說,明天一早再來修。
楊紅打了氣,一路騎回來,輪胎什麽事也沒有,就覺得很奇怪。去的時候輪胎好好
的,怎麽一出來就沒氣了?現在也沒修,又好了。好像有人故意把氣放了一樣。

楊紅走進家門,開了燈,發現周寧正坐在桌邊,氣呼呼的樣子,心裏明白了一大半,
就問:“是你把我車裏的氣放了?”

“知道就好,我做個記號,免得你否認。”周寧生氣地說,“你跑到五區去幹什麽?”

“毛姐約我去玩。怎麽啦?”

周寧從鼻子裏哼出一聲:“哼,毛姐?你不要拿她做掩護了,你的車明明是停在陳
大齡樓下的。”

“那兩棟樓是挨著的,哪裏有空位停哪裏,為什麽說是停他樓下的?”楊紅也生起
氣來,“你跟蹤我了?”

“我跟蹤你幹什麽?我去打麻將,三差一,回來見你不在,就知道你去了他那裏。
跟你說,在這種事情上,做丈夫的是有第六感官的。”

“那你這個第六感官剛好錯了。已經跟你說過了,我是在毛姐家,你不信可以打電
話問她的。”

周寧又一哼:“你還不早跟她串通好了?現在叫我去打電話,怕別人不知道我戴了
綠帽子?”

“那你當時怎麽不上樓去,抓個正著?”

周寧火了:“你怎麽知道我沒上樓去?我不過是為你保個臉麵罷了。他屋裏是黑的,
誰知道你們兩個黑燈瞎火的在幹什麽?”

楊紅耐住性子再解釋一遍:“我是在毛姐家裏,現在我們兩個人就下樓去跟她打電
話,好不好?”

周寧不啃聲 了,楊紅也不說話了。過了好一陣,周寧突然問一句:“你這是為了什
麽?”

楊紅以為他問為什麽去毛姐家,也氣哼哼地說:“你每天在外麵打麻將,把我一個
人丟在家裏,我就不能出去散散心?”

還沒說完,楊紅就見周寧跳起來,一拳砸在穿衣鏡上,鏡子被砸得破碎不堪,玻璃
嘩啦嘩啦地撒了一地,周寧的手也流血了。楊紅一邊找藥水和紗布,一邊問:“你
這是幹什麽?”

周寧嚷嚷著:“找他散心?哼,他讓我戴綠帽子,我就要他戴紅帽子!”衝到走廊
上,拿起家裏切菜的刀,就氣呼呼地衝下樓去了。這一切來得太快,楊紅不知道他
要幹什麽,也不懂究竟什麽是戴紅帽子,隻是憑直覺知道他是去找陳大齡的麻煩的。
於是也跌跌撞撞地跑下樓,見自己的自行車已被周寧騎走了。她欲哭無淚,不知道
該怎麽辦,最後想起應該給陳大齡打個電話,警告他一下。

楊紅敲開門衛的門,告訴他自己要打個電話,很緊急。門衛劉伯見楊紅臉色慘白,
也不敢怠慢,馬上把電話機給她。楊紅撥了陳大齡的號,就聽見那個熟悉的聲音:
“喂?”

楊紅一時竟不知道說什麽才好,又聽見電話裏問:“楊紅嗎?”楊紅不知道陳大齡
是怎麽知道是她的,隻結結巴巴地說:“對不起啊,陳老師,我,我跟周寧鬧了點
矛盾,起了誤會,他,他現在拿著刀,找你來了。”

那邊陳大齡關切地問:“他沒把你怎麽樣吧?”

“沒有。”

“那就不用著急了。我把燈關了,等他來時,敲門我不開,他就會以為我不在。不
會有什麽事的,你放心好了。”

楊紅還想解釋一下或囑咐他小心,就聽陳大齡說:“他可能快到了,我現在要掛電
話了。你別擔心,不會有事的。”

楊紅打完電話,就順著到五區的路,深一腳,淺一腳地跑去,頭暈暈乎乎的,也不
知道自己跑過去有什麽用。兩個男人打架,自己勸得住麽?也許報警更好?但報了
警,不是就弄得滿城風雨了嗎?

早就知道周寧的愛是有毀滅傾向的,他做的那些夢,都是他這種偏激思想的見證,
為什麽自己以前就沒當回事呢?也許是因為那時覺得自己是絕對不會不要周寧的,
那麽周寧的夢就沒有機會變成現實。

可是現在自己也沒有說不要周寧啊。自己跟陳大齡之間,從前沒有什麽,今後也不
會有,最多就是自己對陳大齡有過那麽一份感情,但別人都沒有接受,也許過幾天
自己就會忘記了。但周寧在那裏捕風捉影,疑神疑鬼,這不是要鬧出冤假錯案了嗎?
今晚這一鬧,明天H市的大報小報就會有一條轟動新聞了,說H大青年教師楊紅因紅
杏出牆,招致丈夫嫉妒,殺死其情人陳智,雲雲。

楊紅在心裏罵周寧,既然你認為是我去了陳大齡家,那就是我在勾引他,為什麽你
不當場就拿刀把我砍了,而要去找陳大齡?你這是一個什麽邏輯?你殺了我,也算
積個德,幫我了結一切痛苦,好過我活著做海的女兒。

楊紅又在心裏怪陳大齡,你還說什麽周寧是條真漢子,敬佩周寧不找我的麻煩,現
在好了,你自己要做這個真漢子刀下的冤死鬼了。

楊紅想到陳大齡,心裏就生出許多愧疚。陳大齡什麽也沒做,還一直幫周寧說話,
現在卻落得這個下場。如果周寧真的把陳大齡傷害了,我怎麽辦?楊紅想,如果他
死了,我也不要活了。如果他沒死,隻要他不嫌棄我,我就跟他一輩子,照顧他一
輩子。但是周寧呢?也許他會坐牢。不過象周寧那樣愛麵子的人,寧可死也不願意
坐牢的。想到周寧可能會死,楊紅又覺得心裏很痛,畢竟周寧是愛我的,不愛我也
不會這樣跑去找人拚命。但這關陳大齡什麽事呢?都是一場誤會,早知會這樣,今
晚就不去毛姐家了。

楊紅恨不得一腳就跑到陳大齡家,把周寧拖回來,或者擋在陳大齡前麵,用自己的
身體護住他。。。

等楊紅上氣不接下氣地跑得快到五區的時候,她看見了周寧,推著車,在往回走。楊
紅跑上前去,一迭聲地問:“你把他怎麽樣了?你把他怎麽樣了?”

周寧不啃聲,把車給了楊紅,自顧自地往回走。楊紅想去陳大齡那邊看一下他有沒
有出事,但周寧一把抓住她,說:“我沒有把他怎麽樣。我勸你別去,不然他沒有
好果子吃!”楊紅被他用一隻手攔腰推著,象被押解的犯人,又怕自己硬要去看陳
大齡會火上加油,反給陳大齡惹麻煩,隻有推著車往回走。她看看周寧,見周寧渾
身上下幹幹淨淨的,沒有血跡,心想,可能是沒發生什麽,大概陳大齡關了燈,沒
開門,周寧以為他不在家。

回到家裏,楊紅又問一遍:“你把陳老師怎麽樣了?”

周寧辛酸地問:“為什麽你隻關心我把他怎麽樣了?你為什麽不問我怎麽樣了?”

“你這不是好好的嗎?我關心你把他怎麽樣了,也是怕你做了什麽可怕的事,會坐
牢嘛。”

周寧的火氣似乎都退了,可憐巴巴倒象個受害者:“你怕我坐牢?你恨不得我去坐
牢,你好跟他在一起。”然後又怨恨地問,“你看中了他什麽?他哪一點比我好?
他老得可以做你的爹,真是老牛吃嫩草。他不打麻將,是因為他學數學的,打得太
好,別人不願跟他打。我愛你這麽久,他才愛你幾天?為什麽你被他一勾就勾到他
家去了?我想不通!”

楊紅不知道要怎麽解釋才能說服他,隻好說:“他沒有勾我,我也沒去他家。如果
你認為我對你不忠,你不要我就是了。”

周寧聽了這話,淚流滿麵,用手指著楊紅,抖抖的,好一會才說出話來:“楊紅,
這就是你狠得住我的地方!你知道我沒法不要你的,你知道我不管是戴綠帽子還是
戴紅帽子都不會不要你的,所以你說得這麽坦然。叫我不要你,你不如叫我去死!”

楊紅聽了這話,忍不住就走上前去,摟著周寧,輕聲說:“你為什麽要生這些閑氣,
吃這些飛醋呢?都跟你說過了,我是到毛姐家去了,你又不相信。”

周寧要楊紅以她父母的性命發一個毒誓,說她跟陳大齡什麽也沒做過。

“為什麽要牽扯到我父母?”楊紅鬱悶地問。

“因為拿你的性命發誓沒有用,你現在心裏隻有他,你不怕死的。但是你不會拿你
父母的性命當兒戲。”

楊紅被他說中心思,心裏發虛,但仍然硬著頭皮說一句:“你不要亂講,憑什麽說
我心裏隻有他?”

周寧盯著她看一會,無奈地說:“你們兩個,‘情色’二字都寫在臉上,別人都看
得見,隻你們兩個自己不覺得。我跟你在一起不是一天兩天了,我還不知道你?以
前我告訴你寢室裏的男生做了你的春夢,你都是厭惡不堪的,但是我叫你小心陳大
齡的時候,不管我說得多惡心,你不僅不厭惡,還滿臉都是向往,你對他動了淫心
了,你當我不知道?”

楊紅覺得自己的臉一陣冷,一陣熱,肯定是由白變紅,又由紅變白,想不到自己心
裏的一點想法都完完全全地寫在臉上。但陳大齡的臉上也寫著這兩個字?自己為什
麽一點也看不出來?

楊紅真不明白周寧在想什麽,如果他知道她心裏隻有陳大齡,叫她發這個誓又有什
麽用呢?為了不再給陳大齡惹麻煩,楊紅隻好起一個毒誓。起多毒的誓她都不怕,
因為確實是什麽也沒做過。

周寧看楊紅肯起這樣一個誓,相信她的確什麽也沒做,擦了眼淚,抱住楊紅,一邊
扯她的衣服,一邊在她耳邊低聲說:“你不要怪我小氣,我真的怕你離開我。”

楊紅也不反抗,也不掙紮,隻求息事寧人。但周寧不讓關燈,說,這樣你可以看清
是在跟我做,不是在跟那個男人做。

楊紅就在燈下瞪著眼,目光卻什麽也看不見,隻覺得自己是前所未有的幹涸,周寧
的每一個動作都帶來疼痛,不知道是身體的痛,還是心裏的痛。但她堅持著,沒有
讓淚水流下來。

周寧沉沉睡去之後,楊紅卻睡不著,心想,其實周寧更關心的是她跟陳大齡身體上
做沒做過,而不是心裏愛不愛。周寧就像一個收藏字畫的土財主,附庸風雅,買了
毫無使用價值、自己也看不懂的字畫回來,放在家裏,又不欣賞,隻用它來遮擋壁
上的一道縫。等到有欣賞的人要來買走時,又當成寶貝,死死抱在懷裏,舍不得鬆
手,寧可人畫俱焚也不會成全懂畫買畫的人。

楊紅覺得陳大齡不是這樣的人,如果他看出自己的妻子更愛別的男人,他會放她走
的,他會成全她的,他要的是愛情,不是女人的軀體,不是麵子,不然他應該早結
婚了。但是一個女人做了陳大齡的妻子,又怎麽會去愛別的人呢?他對自己的妻子,
肯定是捧在手裏怕飛了,含在嘴裏怕化了。他不會把妻子丟在家裏,自己出去玩,
他肯定是如影隨形,如膠似漆。他的心象頭發絲一樣細,肯定用不著他的妻子說出
來,就知道她想什麽、要什麽的。楊紅覺得自己好嫉妒陳大齡那個未來的妻子,不
曉得她前生做了什麽好事,可以修到陳大齡這樣的丈夫。

楊紅看看熟睡的周寧,辛酸地想,如果我真能在床上把周寧當作陳大齡,可能我這
一生也不會痛苦了。實際上在周寧說那話之前,她從來沒有想象過跟陳大齡做愛的
情景,甚至從來沒具體想到過陳大齡也是一個帶槍的人,最出格的想法也就是被他
摟在懷裏,但也就到那為止。

現在經周寧這麽一提醒,反而把想象力豐富起來了,就不可遏製地想到,不知陳大
齡做起愛來會是什麽樣的?肯定是柔情似水的,他的吻肯定是連最冷漠的女人也會
融化的,他修長的手指肯定會在女人的身體上彈奏出一支支溫柔的樂曲,他的衝撞
肯定是富有韌性、恰到好處的。做完了也肯定不會倒頭大睡的,他會讓女人躺在他
臂彎裏,溫柔愛撫女人。或者女人會把他汗涔涔的頭捧在懷裏,為他擦去汗水,用
手指梳理他滿頭的黑發。。。

楊紅這樣想著,覺得自己的身體變得軟綿綿的,濕潤潤的,第一次有了一種渴望,
希望現在就能把自己剛才的想象付諸實施。。。

她突然悟出這樣一個道理:其實女人要知道自己愛不愛一個人,也很簡單,隻要在
想象當中跟那個男人做一場愛,就知道了。女人騙得了自己的心,騙不了自己的身。
但她又想到,這個辦法隻適用於結過婚的女人,如果沒結婚,女人又怎麽想象得出
做愛的場景呢?等到結過婚,再怎麽想象也是徒勞了,因為你已經沒有選擇的權力
了。

楊紅很牽掛陳大齡,看樣子周寧是沒把陳大齡怎麽樣,但她不敢肯定。想去打個電
話,又太晚了,門衛已經睡了,而且周寧也會亂懷疑一通。隻有等到明天再找機會。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樣睡過去的,隻知道在夢中,她真的跟陳大齡在一起了,她叫陳
大齡把她臉上寫的“情色”二字擦掉,陳大齡就吻在她的臉上,然後一隻手摟著她,
另一隻手就伸到她背後,摸索著去解她乳罩的掛扣。不過不盡人意的是,夢做到這
裏,楊紅就醒了過來,無比遺憾地想,不知道這夢做下去會是什麽結局?會不會象
周寧寢室的那些男生一樣,一直做到高潮到來?也許女人是不會做那樣完全徹底的
春夢的吧?女人畢竟是情詩,要做個淫夢談何容易!

她又想到陳大齡,從周寧的例子來看,男人隔三差五地就會有那麽一股激情要爆發,
不曉得陳大齡這許多年是怎麽熬過來的?周寧說男人沒老婆的時候就會周期性地發
春夢,說是“池滿則溢”,那陳大齡會不會發春夢?他的春夢裏有沒有我?她覺得
一個未婚女孩的愛和一個已婚女人的愛真是不同。女孩隻把男人當神來愛,而女人
是把男人當人來愛。當她把陳大齡當一個人而不是一個神來愛的時候,心裏就湧起
無盡的關愛,渴望能用自己女人的特長,來幫他一把,就算隻是他池滿則溢的對象,
也是心甘情願的。。。

一直到第二天下午,周寧出去打麻將了,楊紅才有機會去給陳大齡打電話。她撥了電
話,生怕他不在家,但馬上就聽見他在那邊“喂”了一聲。楊紅聽到他平靜的聲音,
放了心,但還是問道:“他昨天沒把你怎麽樣吧?”

“沒有。他敲門,我沒應,他又敲了幾次,就走了。”

“他就敲了幾下門?”楊紅有點不相信。

那邊陳大齡輕聲笑起來:“怎麽?你好像很失望,是不是希望他把我砍幾刀?”

楊紅不好意思地說:“那怎麽會呢?我是說,看他怒氣衝衝的樣子,好像不砍倒個
把人不罷休一樣。看來隻是虛張聲勢,紙老虎而已。”

陳大齡嚴肅起來:“不能這麽說,憤怒是一種值得尊重的感情,他也是愛你愛昏了
頭。可能他騎車過來的路上,被晚風一吹,就清醒了。”

楊紅說:“一直在擔心,怕他把你怎麽樣了,現在打了電話才放心了。”

“我沒什麽,就是為你擔心。不過我昨天就知道你沒事,所以比你少著急幾個小時。”

楊紅吃驚地問:“昨天你怎麽知道我沒事?”

陳大齡的笑聲有點窘:“他昨天離開後,我怕他一時衝動會傷害你,就騎車跟出來
了,一直跟到你樓下,等在下麵,怕萬一有什麽響動可以跑上去。還好,沒聽見什
麽打鬧的聲音。我等到你們關燈了才離開。今天早上還給劉伯打了個電話,托他上
去看看你有沒有事,他說你沒事。”

楊紅想到昨天夜晚陳大齡等在樓下為她擔心的時候,自己正在跟周寧做那事。陳大
齡說等到關燈才離去,不知他當時有沒有想到這一點,很可能他以為他們關了燈,
開始做那事了,兩個人就和好了,才放心回去。這個念頭折磨著她,使她覺得昨晚
自己一下背叛了兩個男人,心背叛了一個,身背叛了另一個。

陳大齡在電話裏囑咐說:“他脾氣不好,做事比較衝動,你不要跟他發生正麵衝突。
他要來找我算帳,你也不要強行阻攔,免得自己吃虧。而且你越阻攔,他越覺得你
向著我,就越生氣。你也不要報警,他是個愛麵子的人,一旦報了警,他不砍我也
不好意思了。”

陳大齡用開玩笑的口吻說,“你放心,我不會傻呼呼地站在那裏讓他砍的。這幾天
我都穿運動鞋,逃跑起來快一些。再說,他沒我壯,不一定打得過我。當然我不會
傷害他的,傷害了他,看你為他難過,還不如讓他傷害我----”陳大齡突然收住了
口,問:“昨天到底是為什麽事?”

楊紅把昨天的事大致講了一下,脫口說:“幸好昨晚你窗口一直是黑的,不然我肯
定會上去找你,那就被他抓個正著了。”

陳大齡說:“昨晚到我弟弟那邊去了。我不知道你會過來,不然我會等在家裏的。”

楊紅覺得心裏一熱,她想,其實陳大齡也是愛她的,隻不過克製著自己罷了。他叫
她“隨緣”,是不是叫她追隨他倆之間的那段緣呢?還有“海的女兒”,是不是說
他自己心裏有一腔無法言說的愛呢?或者是說他們兩人心裏都有一腔無法言說的愛?

“楊紅?你沒掛電話吧?”陳大齡見楊紅半天沒說話,輕聲問。

“我在聽呢。”楊紅欣慰地說。

“可能我有點羅嗦,不過還是想再囑咐一句:雖然他這一直以來,都沒有傷害你的
企圖,但是防人之心不可無,你一定要小心。”

楊紅覺得心裏暖暖的,陳大齡說話的口氣,象個父親,又象個丈夫,在殷殷囑咐一
個需要保護的女兒或者妻子。楊紅欣慰地說:“你真的不用擔心,我知道保護自己
的,就是把你連累了,很過意不去。”

“怎麽用連累這個詞呢?”

楊紅看見有人向門衛處走過來,知道他是來打電話的,趕快說:“我現在要掛了,
免得有人聽見去告訴他,又給你惹麻煩。”楊紅覺得自己現在說話做事都有點“偷
情”的味道了,鬼鬼祟祟的,說話不提周寧這個名字,隻他他的。

“好,那就掛了吧。你有事就打電話給我。保重!”

楊紅聽到“保重”這個詞,感動得眼淚都快出來了,就這麽兩個字,就能讓她感到
自己的生命在他心目中是多麽寶貴。她還從來沒用過這個詞,不過這一次,好像隻
有這個詞才能表達自己的心情。於是說:“你也保重!”就掛了電話。

楊紅打完電話往回走,爬上樓梯的時候,步履輕盈,心裏歡快地想,周寧這一鬧,
反而把事情鬧好了,因為以前她跟陳大齡兩個人可能都在那裏猜來猜去,不知道對
方究竟有沒有情,有多少情。發生了這件事,兩個人才知道自己在彼此的心目中是
這麽重要,算得上患難見真情。楊紅心情奇佳,就想哼點什麽歌曲。

等她回到家,卻發現周寧端坐在家裏,就驚訝地問:“你不是去打牌了嗎?”

周寧說:“不打牌了,在家陪著你,免得你會跑掉。”

楊紅心裏有點緊張,問:“那你剛才怎麽說去打牌?”

“好給你一個機會,去給他打電話。”

楊紅目瞪口呆地望著周寧,想解釋什麽,但覺得好像被當場捉住,人贓俱在一樣,
說不出一句話。

周寧平靜地說:“你不用緊張,我不會把你怎麽樣的。你打個電話是人之常情,不
要說是他,就是毛姐,你也會去打個電話的。你現在放心了吧?我早就告訴你了,
我沒把他怎麽樣。”周寧見楊紅臉色仍然白煞煞的,就安慰說,“你不要怕我,無
論你做什麽,我都不會把你怎麽樣的,我寧可把我自己怎麽樣,也不會把你怎麽樣。”

周寧把楊紅拉到自己懷裏,眼睛卻望著不知什麽地方,仿佛自言自語地說:“我也
不會把他怎麽樣。昨晚也是氣極了,氣糊塗了。昨晚到了他門口,就看到他的自行
車,知道他在家。但他關了燈,我敲門他也不開,我就知道是你打過電話給他了。
實際上就是他開了門,我在他麵前也舉不起刀來。我知道如果你在那裏,你第一個
就要衝上去護住他,寧可你自己死,也舍不得讓他死。我傷害了他,你一輩子恨我,
那我還有什麽意思呢?還不如自己死了好。”

楊紅忍不住哭起來,自己也不知道在為誰哭,在為什麽哭,隻覺得這一段時間憋得
太久了,有很多的淚存在那裏,今天要痛痛快快地哭一哭。周寧也不動,也不說話,
就讓楊紅在他懷裏哭,隻用手在她背上有一下無一下地撫著。

楊紅哭夠了,也不動,就呆呆地讓周寧摟著她,心想,周寧的邏輯真的是有問題,
自己的女人愛了別人,他不把她怎麽樣,反而要去把那個什麽也沒做的男人怎麽樣,
或者把他自己怎麽樣。如果周寧把她打一頓,罵一頓,事情可能就簡單多了。那她
就可以義無反顧地離開他,從此不再牽掛。像他現在這樣,自己真是不知道該怎樣
做了。

接下來的那幾天,周寧就真的守在家裏,寸步不離地跟著楊紅,搞得楊紅不知道他是
在改變他自己,好挽回她的心,還是在監視她。兩個人再也不提那晚的事,更不提
陳大齡這個名字。實在需要說到陳大齡,也隻他他的,反正兩人都知道在說誰。

楊紅做飯的時候,周寧就站在旁邊看。吃飯的時候,兩個人也不說什麽話。吃完了
飯,周寧就把碗拿到水房去洗,雖然還是丟三拉四的,但不用人吆喝,就知道把忘
了洗的東西再拿去洗。楊紅看他這樣,心有點酸酸的,心想,他這樣做,也隻是想
挽回那一段情,但是這一切為什麽要來得這麽晚呢?為什麽要等到覆水難收的時候
才想起挽回呢?也許挽回的涵義就是覆水難收,挽而不回?

兩個人也沒心思做什麽事,隻把電視開著,也不知道是誰在看,或有沒有人看。楊
紅把新學期要教的課拿出來備,但也隻是攤開本書在眼前,什麽也做不下去。眼睛
盯著書,心裏就想,就是前不久,自己還憧憬著有那麽一天,周寧會呆在家裏陪著
她,跟她如膠似漆,覺得那就是幸福婚姻的頂點了。現在他真的守在家裏了,卻又
覺得無比尷尬,兩個人連望一眼都很快又把眼睛掉到一邊去了。捫心自問,現在真
恨不得他馬上就出去打牌。

楊紅實在忍不住了,就對周寧說:“你不用守在家裏的,我不會到哪裏去的,我有
我做人的原則。”

周寧說:“我不是在監視你,我是想陪著你。如果我一直陪著你,你的心就不會跑
他那裏去了。”

楊紅不知他說得對不對,陳大齡對她的吸引,應該說不會因為周寧陪著他就消失不
見了,但如果周寧一直陪著她,可能她就沒有機會深入了解陳大齡。

周寧推心置腹地告訴楊紅:“其實上次我找他談的時候,他就對我說過,說楊紅是
個重感情輕物質的女孩,她這樣的女孩,在物質上對你沒有任何企求,可以為你受
一輩子苦,受一輩子累。但在感情上,她對你要求又很高,她會希望你理解她,愛
她,跟她如膠似漆。你牌打得太多,冷落了她,她現在是一忍再忍,忍一次,就把
心裏的情放下一分,等到她把這份情全部放下來的時候,你再想挽回就會來不及了。
我那時沒有聽他的,我想我們那裏祖祖輩輩都是這麽過下來的,這樓上人人都是這
麽過的,我以為隻要他不來勾你,你就不會跑的。”

楊紅忍不住問:“他還對你說什麽了?”

周寧不快地說:“說到他你就來了興趣,他說什麽你還會不知道?我不用在中間幫
你們當傳聲筒。不過我也向很多人打聽過,想找他幾樁風流韻事來說給你聽,看你
還愛不愛他。好像還沒人說他有什麽不檢點的地方,多數都隻說他這人有點怪。四
樓的老王還說他人格有魅力,女人很容易被他吸引。怎麽樣說呢?站在我這個位置,
我不喜歡他,但我承認他是個真君子。我去找他談的時候,他一口就承認是他對你
動了心,不關你的事的,說每次都是他過來叫你到他那裏去的。那次他還答應了我,
不再來找你,我相信他做到了的,因為我天天晚上回來查你們了的。”

楊紅見他們兩個,一個稱對方是真漢子,一個稱對方是真君子,大有英雄識英雄,
惺惺惜惺惺的架勢,覺得怪怪的,好像如果其中一個是女的,兩個人就會結為夫婦
一樣,她到成了一個搭橋引線的角色。他們兩個對她的感情,也是由對方嘴裏傳出
來的,不象兩個情敵,倒象兩個情友,你為我歌功頌德,我為你塗脂抹粉。有時楊
紅一恍惚,就覺得是他們兩個設了局在騙她一樣,隻想不出他們騙她的目的是什麽。

白天還沒什麽,到了晚上,情況就尷尬了。楊紅覺得自己再也沒法跟周寧做愛了,不
光是覺得對不起他們兩個,也覺得對不起自己。但周寧仿佛不在乎這一點,很早就
洗了澡,躺在床上,毫不掩飾地讓他那尊大炮豎在那裏,把短褲頂得老高。

楊紅隻當沒看見,假模假式地忙東忙西,等到磨磨蹭蹭地挨得實在是不能再晚了,
隻好爬上床來的時候,周寧就摟著她,要做。楊紅不肯,周寧就陰陰地說:“你想
為他守身如玉?你早就不是黃花閨女了,多做一次,少做一次,有什麽區別?”

楊紅看他眼裏冒出來的光,不知道是激情,還是殺氣,也不敢抵死反抗,隻好讓他
去折騰。周寧就使出渾身解數,一時從深從重,一時又輕抽淺送,快一陣,慢一陣,
幾快幾慢再一陣,花樣翻新地在那裏折騰。不過周寧的技巧仍停留在樸素階段,所
以主要是在深淺、快慢、角度、力度上下功夫。每換一種方式,周寧就問一句:
“你們兩個到底做沒做過?他是不是這樣的?你跟他做的時候,是不是希望他這樣?”

楊紅憤怒地罵他:“無聊之極!我們根本沒做過。”

周寧欣喜一下,又問:“那在你想象當中,是不是希望他這樣做呢?”

楊紅覺得有點心虛氣短,仍然罵他:“無聊!”

周寧皺起眉頭:“這下沒說‘之極’了,看樣子在想象當中是做過了。”說完,就
報複一般地亂砍亂殺一陣。

折騰一會,周寧見楊紅隻閉著眼,木著臉,就無奈地說:“其實男人跟男人沒多大
差別的,做起來都是一個套路。隻不過你們女人就可以在一個人那裏看到天堂,在
另一個人那裏看到地獄。他比我高明的地方就是他知道你的心思,知道怎麽討好你,
而我不知道。”

楊紅感到心痛,其實女人要的,也就是這麽一點,就是想他知道你想要什麽,想他
用你希望的方式愛你。知道不知道女人的心思就可以決定你的愛是把他托上天堂還
是把她打入地獄。連心愛人的心思都不知道,又談得上什麽愛呢?心心相印是天生
的,不是教得會的。可以教你一事,不可以教你萬事;可以教你一時,沒辦法教你
一世。從前痛苦的是找不到一個心心相印的人,現在是找到了卻不能跟他在一起。
想到這一點,楊紅就不由自主地流下淚來。

周寧看到楊紅流淚,自己也軟了,就從楊紅身上滾下來,用毛巾替她擦淚,道歉說:
“對不起,我也不知道為什麽要說這些,其實我自己說這些話,就象拿刀在我自己
心上劃道子一樣,劃一道,就鑽心地痛一陣。但是我忍不住就說了,就象小時候一
樣,腿上摔壞了,本來已經結了疤了,快好了,又忍不住要把那層疤揭去,看一看
傷口,結果就又流血,再結疤。”

楊紅流著淚問他:“既然你覺得我的心已經不在這裏了,你又管我跟他做沒做過呢?”

“我沒法不管,隻要是男人,就容不得別的男人碰他的女人,不然他就不是男人,
他就根本不愛她。你現在是我的女人,他要是碰了你,我肯定是要叫他戴紅帽子的。
你想讓他多活幾天,你就不要去找他。如果你不是我的女人了,那就是另外一回事
了。”

“那我們離婚吧。”楊紅說出了這兩個字,自己也覺得吃驚,曾經以為離婚是自己
一生中絕對不會發生的事,曾經因為想到周寧會跟她離婚而覺得羞憤難當,但現在,
能毛發無損地離婚已經成了最美好的事情了。

“你不要把離婚兩個字放在嘴裏當歌唱,我不會跟你離婚的。”

楊紅冷冷地說:“你知道我心都在他身上,你還這樣死抓著不放,我不知道你在想
什麽。”

周寧幽幽地說:“你當然不知道我在想什麽。對你來說,你的頭管得住你的心,如
果你的頭發個命令,叫你逃跑,你的心可以拿腳就跑。我的頭是管不住我的心的,
我知道你心裏隻有他,我的頭也叫我逃跑,可是我的心跑不了。”

楊紅覺得周寧現在變得很深奧難懂,什麽頭啊心的,他的邏輯令她跟不上。

周寧抓住楊紅的手,用勁握著,握得生疼:“你以前說過的,隻有碰上一個比我更
愛你的人,你才會不要我的。你不能食言。他不可能比我更愛你的,他沒有像我這
樣愛癡了,愛傻了,愛瘋了,他克製得住自己不來找你,做什麽事都有禮有節的,
隻能說明他還沒有愛瘋,所以他愛得沒有我深。我知道你的心跟他跑了,我還愛你,
他會不會做到這一點?像他那樣的人,肯定不會的。如果他知道你的心跟別人跑了,
他第一天就會離開你。”

楊紅被他說得啞口無言,大腦一片空白,呆在那裏。他們兩個誰愛她更深一點?她
真的沒想過這個問題。

“你現在就可以把我殺了,去跟他在一起。你不願髒你的手,你告訴我也行,我會
自行了斷。我連方法都想好了的,就從這個樓頂上跳下去,肯定不會有痛苦。”

楊紅聽到這個話,又見他的眼神可怕,不知道是瘋狂,還是靈魂出竅,嚇得用手死
死抓住他,哭著問:“為什麽你要這樣?為什麽你要這樣?”

周寧也陪著她流淚:“我願意這樣嗎?我也是個愛麵子的人,我願意活得這麽沒骨
氣,沒臉麵嗎?明明知道你的心已經跑了,還舍不得鬆手,還要低三下四地求你不
要離開我,明知道我越愛你,越求你,你越瞧不起我,我還是要求你,我有一點辦
法我會這樣嗎?”

周寧狠狠地換一口氣,讓自己平靜下來,接著說:“這幾天,我從早到晚都在想這
件事,我知道你們巴不得我高尚地走到一邊去,讓你們無牽無掛地在一起。我也想
這樣做,想在你心中留個好印象,想叫你一輩子感激我,但我做不到。憑什麽我就
該走到一邊去?憑什麽你跟他在一起就會比跟我在一起幸福?”

楊紅動了動嘴,想說什麽,但又不知道在這種時候究竟能說什麽。

周寧捧起楊紅的頭,一字一頓地說:“不管是誰,如果他不想受苦,他就不要跟一
個他愛的人結婚。你看一看我,你就知道,如果你愛他,你就不要跟他,你跟了他,
沒有好日子過的,永遠擔心他離開你,隻怕你有眼睛哭瞎的那一天。你跟一個你愛
的人結婚,就會是我這樣的下場,愛得沒骨氣,沒臉麵,被自己所愛的人恥笑。他
這樣的人,總會有女人為他動心、跑上門來送給他的,你不能擔保他永遠不會看上
別的女人。但他這一生,隻能愛一個女人,隻能救一個女人,就有無數個女人為他
痛苦,其實如果我把他殺了,也算為你們女人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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