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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式不離婚(2-3)

(2007-09-15 10:18:21) 下一個
楊紅從陳大齡那邊回來後,還有點暈暈乎乎的,想到自己竟然還有一點音樂天賦,心
裏頭很高興。不過自己真的沒心思學琴,隻想聽人拉琴。一到晚上,陳大齡拉琴的
時候,楊紅就把電視關了,連燈也關了,閉著眼睛,坐在那裏靜靜地聽。陳大齡好
像也特別喜歡優美哀婉的曲子,拉的大多數是這一類的。

楊紅想,我不能再到陳大齡家去了,免得他起誤會,以為我喜歡他。不過如果陳大
齡有什麽事請我幫忙就好了,那樣就可以跟他說說話,而不會感到心虛。早上在這
麽想,中午陳大齡就來敲她的門,問她:“你可不可以幫我一個忙?”

楊紅心裏一驚,他怎麽好像能聽得見我心裏說的話?不過她想起,生活中確實有這
種事,別人借了你的東西,好久沒還,你正在家裏念叨,說怎麽這麽久還沒還來,
別人馬上就還來了,搞得你以為別人在門口偷聽了你的話,其實隻是巧合。

楊紅說:“別這麽客氣,你需要我做什麽,盡管說好了。”

陳大齡猶豫了一下,說:“是這樣的,今天下午有一個從前的學生要來,女的,她
主要是想證實一下我究竟有沒有女朋友。你能不能在我那邊坐一會,就在那裏織毛
衣,什麽也不用說。”

楊紅笑起來:“你要我冒充你的女朋友啊?你如果不喜歡她,怎麽不直接跟她說明
了呢?”

“女孩子都是又敏感又愛自責的嘛,何必要搞得她在那裏追根究底,硬要在自己身
上找幾個毛病出來呢?”

楊紅有點擔心:“這樣撒謊不太好吧?”

陳大齡笑笑,露出又白又整齊的牙:“你怕撒了慌遭雷打呀?你不是我的朋友嗎?
你不是女的嗎?不算撒謊的。”

楊紅答應了,又問:“那我要不要打扮一下,免得丟了你的人?”

“打扮什麽,越家居越好。別說什麽丟我的人的話,我隻怕委曲了你,讓她說你這
麽年輕漂亮,怎麽找了這麽一個老家夥。先打個招呼,別到時候你一賭氣,就把真
相給說出來了。”

快四點的時候,陳大齡就把楊紅叫過去,讓她坐在那裏織毛衣。四點鍾的時候,一
個挺漂亮的女孩來了,楊紅看了一眼,就覺得自己太水貨了,別人一看就知道自己
是冒充的。不過那個女孩倒沒看出破綻。等陳大齡含混地介紹說“這是楊紅,這是
李晶晶”,李晶晶衝她點個頭,就不再理她,隻跟陳大齡說話。

剛好這時門衛劉伯上來叫陳大齡下去聽電話,陳大齡客氣地對李晶晶說:“你坐一
會,我馬上回來。”就跟劉伯下樓去了。

李晶晶問楊紅:“你們家怎麽不安電話?”

楊紅沒想到自己還有說話的任務,根本沒準備,而且一聽“你們家”就自然而然地
想到她跟周寧的家去了,就說:“剛參加工作,手頭也不寬裕,再說集體宿舍也不
讓安電話。”

李晶晶聽了,有點疑惑不解的樣子,又問:“陳師母剛參加工作?陳師母跟陳老師
不是同學嗎?”

楊紅也不知對這個問題,陳大齡的版本是什麽,隻好支支吾吾地說:“也算是吧。”

李晶晶好像並不真的在乎他們兩是不是同學,隻要這一聲“陳師母”被楊紅應了,
就能說明問題了,所以很快便站起來告辭,說:“我還有點事,陳老師回來你跟他
說我先走了。”

陳大齡回來,楊紅對他說:“你說不用講話的,現在我應了她那聲陳師母,那不是
我在騙她嗎?真的替她難過。”

陳大齡安慰她說:“當斷不斷,必為其亂。這種事情隻能是快刀斬亂麻。她過了這
一段就好了,再說她會覺得這隻是個先來後到的問題,比較容易接受。不是她條件
不好,隻是遲到了嘛。”

“她到底哪點不好呢?我覺得她跟你挺般配的。”

陳大齡忍不住笑起來,說:“你現在的口氣聽上去跟毛姐一樣,看別人都一對一對
挺般配的。隻要是好人你就會愛上他?不一定的嘛。像你跟周寧,一個班那麽多男
生,別的肯定也不錯,為什麽偏偏愛上他?愛情這種事,總要講點心動的感覺吧?”

楊紅想到自己跟周寧的愛情,不知道自己感受的算不算心動,無意當中,就說:
“其實我小時候立的誌是嫁一個會拉琴的人。”說了這句,楊紅突然覺得臉很發燒,
怕陳大齡誤會到別處去了,趕快聲明說:“那都是小時候瞎說的,其實周寧也算是
一個拉琴的,隻不過他現在不愛拉了。”

陳大齡就問周寧拉什麽琴,聽說是二胡,就說自己以前也學過一段時間的二胡,因
為提琴是西洋樂器,學提琴怕別人說崇洋媚外。但後來覺得二胡的聲音太悲愴,一
拉就恨不得哭,所以還是學了提琴。

陳大齡說:“也不知怎麽的,就覺得二胡的聲音太愁苦,表現的是一種家裏揭不開
鍋似的愁苦。而提琴呢,雖然也可以是哀傷的,但隻是一種淡淡的哀傷,或者說是
情感上的哀傷。也許這跟中國人的生活經曆有關。西方文學藝術中的哀傷,主要是
愛的哀傷,但中國近現代文學中,就有很多是直接描寫人們在生死線上的掙紮,沒
有那番經曆,是很難體會那樣的愁苦的。”

陳大齡就把他插隊落戶的故事講給楊紅聽,說他去的地方是一個非常貧窮落後的地
方,那種貧窮不僅是物質上的,也是精神上的,感情上的,因為貧窮落後跟愚昧無
知是手挽著手的。那裏男尊女卑的思想非常嚴重,丈夫對妻子都是呼來喚去,非打
即罵。女人想的也是“嫁漢,嫁漢,穿衣吃飯”。很多小女孩,連小學都不能去上。

楊紅聽著,就想起周寧的故鄉周家衝,心想,跟他家鄉那些打罵妻子的男人相比,
周寧大概已經算是非常疼愛女人的了。楊紅說:“有時真的很想為那些地方的人做
點什麽,特別是為那裏的女人做點什麽。”

陳大齡說:“那你可以參加講師團啊。現在每個係都要抽出人來,組成講師團,到
鄉下去宣講黨中央的精神,我也報了名。我倒不太懂黨中央的精神,隻想去那裏教
教書,教教琴,也算幫助那裏的小孩子。不過H大很滑稽的,走的那天還要披紅戴花,
讓全校師生在學府大道上夾道歡送,搞得我差不多不敢報名了。更滑稽的是,學校
還分給我一室一廳的房子。我在這裏的時候,不分給我,我下鄉去了,反而分給我。
其實我這個人,住什麽房子無所謂。在那樣貧窮的地方呆過,我現在無論住什麽樣
的房子,過什麽樣的生活,都覺得很幸福。物質生活上我是典型的不求上進,滿足
於比上不足,比下有餘。”

楊紅吃驚地問:“你分了一室一廳了?那你要搬走了?怎麽你早沒說?”連她自己
都聽出了自己聲音中的驚訝,趕快住了口。

陳大齡微笑著,看了她一會,才輕聲說:“我又不是搬出地球去,我還是在這個學
校裏的,就在五區,從這裏的校門出去,沿著濱湖路,騎車不過十多分鍾就到了。”

“那你講師團要去多久?”

“去一年,如果願意,呆長點也不會有問題。”

楊紅覺得心亂如麻,又怕他看出了她心裏的不舍,慌忙告辭回家去了。


那天晚上周寧回來,楊紅把陳大齡參加講師團的事告訴了他,說:“我也想報名參加
講師團,我可以到你老家去教書。”

周寧說:“你別說起風就是雨了,你到那種地方去,過不了幾天就會哭著要回來的。
陳大齡也是吃飽了飯無事幹,肯定是想分學校一室一廳的房子。”

楊紅覺得周寧無緣無故地就不喜歡陳大齡,就說:“別人陳大齡才不是你說的那種
小人。住什麽房子他根本不在乎。”

周寧就呲地一笑:“他不在乎,那就別搬過去,怎麽還裝修得熱火朝天的?總之他
那人不太正常的。樓下小龔為了不去講師團,專門出錢請醫生給他開骨節核的證明。
大劉呢,就趕快讓他老婆懷孕了。隻有陳大齡這樣的人,癲癲狂狂的,才會想起跑
那種地方去。象你這樣沒受過那種苦的人,說想去還可以理解。象我這種嚐過那番
苦的人,一旦逃離了那個地方,就再也不想回去了。陳大齡下過鄉,那個罪還沒有
受夠?真的搞不懂這種人。”

楊紅說:“可是我總是要去的,聽說年輕的,沒下過鄉的,都要輪著去的。”

周寧睜大了眼:“你也要去的?什麽時候?你去了,那我怎麽辦?過一個星期就坐
汽車去看你?鄉下的路,顛顛簸簸的,隻怕是顛到了骨頭都散架了,想做都做不動
了。”

楊紅覺得他想來想去,最後都落腳到“做”上去了,也就不再在周寧麵前提講師團
的事了,今年自己是去不成了的,係裏把課都排好了,以後再說吧。

楊紅就在那裏扳著指頭,算陳大齡還能在H 市呆多久,一算就嚇了一跳。如果九月
初就走,那就隻有十天左右了。楊紅就覺得心裏很難受。想到這一點,又很惶惑,
我這是怎麽啦?愛上陳大齡了?我是結了婚的女人,怎麽可以愛上丈夫以外的男人
呢?真的不能再跟陳大齡來往了,這樣下去會出事的。

但她又忍不住想跟陳大齡來往,就在心裏說,隻是一般同事,一般朋友。他要下鄉
去了,我送點東西總是可以的吧?楊紅就挖空心思,想送一件又實用又貼身的東西
給陳大齡。最後就想到做一個被套給他,這樣他洗了被子就不用縫,一裝進去就可
以用,而且又是天天要用的,還貼身。想到貼身,楊紅又覺得臉紅了,為什麽我要
送他貼身的東西?真是不可救藥了。

鬼使神差地,楊紅就跑到街上去買了布,回到家就裁好了,用縫紉機縫好,怕拉鏈
會夾了陳大齡,還專門用了暗拉鏈,從裏麵拉上,這樣就不會劃破陳大齡的皮膚了。
還剩了一些布,楊紅就做成兩個枕頭套,又用另一個顏色的布剪成提琴和蝴蝶的圖
案,繡在枕頭上。一切都做好了,就拿到陳大齡房間去,看他喜歡不喜歡。

陳大齡自然是讚不絕口,說楊紅太費心了,又說提琴的顏色、蝴蝶的顏色與枕頭的
顏色深淺相配,絕了。說完就掏出錢來,一定要楊紅收下。楊紅把錢扔在桌上,說,
這是對你參加講師團的鼓勵,不收錢,連學校都要鼓勵你的嘛。

陳大齡就一再堅持,說學校鼓勵是學校鼓勵,你剛參加工作,錢也不多,我工作時
間長了,比你寬裕,心意我領了,錢是一定要給的。說著,就抓住楊紅的手,把錢
硬塞在她手裏,又把她的手握攏,不讓她把錢丟桌上。

楊紅被他抓著手,突然湧起一股衝動,好想貼在那個胸膛上,閉上眼睛,就貼那麽
一會。但她隻是傻傻地站在那裏,想被人使了定身法一樣,心裏亂糟糟地想,以前
就覺得世界上隻有兩種男人,一種是他碰你一下,你就恨不得衝十遍澡,甚至把他
碰過的那塊挖掉;另一種是如果他碰你,你不會反感,因為他是你的男朋友或者丈
夫,他碰你是合理合法、天經地義的;現在看來還有第三種男人,就是你看到他,
明知你不該碰他,他也不敢碰你,但你就是渴望被他抱在懷裏。。。

陳大齡見楊紅突然不跟他爭著退錢了,發現她正愣愣地看著他的胸脯,便很快撒了
手,有點不自然地走到一邊去,訕訕地說:“那我就不客氣了,這個被套和枕頭我
從今天起就開始用。”抖開一看,有兩個枕頭套,就笑著說:“怎麽有兩個枕頭?
我用一個就可以了,剩下的那個你用吧。”說完,又覺得不妥,趕快聲明,“我是
說,你拿回去用,不是----”。

楊紅見他這麽泰然自若的人也有不自在的時候,覺得很開心,忍不住笑起來。

陳大齡紅了臉,自嘲地說:“算了,不說了,越描越黑。”

楊紅見他這樣,越發大膽,追問一句:“聽說口誤都是內心世界的反映---”

陳大齡的臉更紅了,把眼光逃向一邊,說:“弗羅伊德的話你也信?”

楊紅見他窘成這樣,發了慈悲之心,岔開話題,問他:“聽別人說,你為了供你弟
弟讀書,連婚都不結?”

陳大齡緩過氣,鎮定起來,笑著說:“這個版本還不錯,讓我弟弟做了替死鬼,怎
麽沒人把我樹立成心靈美的典型?”然後解釋說,“其實供我弟弟讀書跟結婚沒有
關係,用不著二者必居其一的。我的工資,加上我教琴的錢,養活一個妻子一個弟
弟肯定不成問題。我隻不過是沒遇到合適的人罷了。你還聽到過什麽版本?”

楊紅格格笑著說:“算了,我不說了,說了你會氣死。”

“是不是說我那方麵不正常?”

“你怎麽知道?”

陳大齡若無其事地說:“人人都在那裏傳嘛。難怪我找不到女朋友,都是他們把女
孩給我嚇跑了。”

楊紅真誠地說:“其實就算你那方麵不正常,還是會有人愛你的,女人不是隻要那
方麵的,女人要的是感情,如果二者必居其一,很多女人寧願要感情。”

陳大齡饒有興味地看著楊紅:“很多女人包不包括你呀?”

楊紅埋下頭,不知該怎樣回答,心想,他可能隻是一般性地問問,也可能是問我會
不會為了感情嫁他。

幸好陳大齡很快轉移了話題:“以前還想,是不是要擺個擂台,現場表演一下武功,
免得別人說我不正常。聽你這一說,也不用擺擂台了,別人說我不正常應該是件好
事,這樣就可以試出來誰是真的愛我了。”

俗話說,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楊紅想,如果俗話說得對的話,那自己跟陳大齡
交往的事肯定是壞事了,因為周寧很快就聽說了這事。

有一天晚上,還不到十點,周寧就從牌場回來了,走到陳大齡門口,就聽見楊紅的
笑聲,心裏很不舒服:笑得這麽開心,好像跟我在一起還從來沒有這麽開心過。周
寧見門是半開著的,又覺得好了一點,就象征性地敲敲門,不等回應就走了進去,
也不跟陳大齡打招呼,隻對楊紅說:“你回來一下,我有話跟你說。”

楊紅見他把臉拉這麽長,就有點尷尬地對陳大齡說:“我過去了,以後再聊。”

周寧見楊紅也進了自家門,就把門關了,不高興地說:“以後別到陳大齡家去,別
人都在說閑話。”

“說什麽閑話?”

“說什麽閑話?當著我的麵,當然隻說你們兩個經常在一起羅,但背著我,誰知道
別人怎麽說?”

楊紅覺得很奇怪,平常大家見了麵,都是客客氣氣,禮貌周全的,看不出是誰在背
後議論她。楊紅不快地嘟囔一句:“這些人真是管得寬。”又問周寧,“別人一說
你就相信了?”

周寧仍然繃著個臉:“本來不相信,但今天一看你真的是在他家,你叫我怎麽不相
信?你跑他家去幹什麽?”

“他給我看一把他父親做的提琴。怎麽啦?男女之間說說話都不行?難道你這麽不
相信我?”

周寧煩躁地說:“我相信你不會做對不起我的事,但是陳大齡那個人,我就信不過
了。三十多歲的男人了,還沒結婚,腦子裏還不整天都在想女人?現在有你這塊送
上門來的肉,他還有不吃的道理?”

楊紅見他這樣說陳大齡,有點生氣:“你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自己想著
這些事,就以為別人也想著這些事。”

周寧無奈地搖搖頭:“我是男人,我還不比你了解男人?男人都是湖北省的首府,
他們都是帶著槍走來走去的,很多時候槍都是上了膛的,隻愁找不到個靶子。你現
在這樣跟他來往,不是在撩蜂射眼,引火燒身,找上門去做個靶子?”

楊紅聽他說到帶槍,覺得很形像很好玩,忍不住笑起來。

“你笑什麽?我是在跟你說正經話。”周寧有點不快地說,“外人都看得出來了,
說他看你的那個眼神,說好聽些,是溫情脈脈,說得不好聽就是色迷迷的,恨不得
一口把你吞了。”

楊紅不以為然:“我有那麽迷人嗎?”

“你沒有聽說過‘當兵三年,老母豬變貂嬋’?他禁久了,什麽女人對他來說都是
美女。”周寧想想,這樣說,楊紅會不高興的,所以又加一句,“更何況像你這麽年
輕漂亮的女人呢?你穿著這種衣服,在他麵前晃來晃去的,這樓上到了晚上又沒有
別的人,你不怕出事?一個男人從十幾歲就開始覺醒,象他這樣三十多歲還沒嚐過
女人滋味,肯定想女人快想瘋了,什麽事都做得出來的。我怕你上他的當,吃他的
虧。”

楊紅看看自己身上的鬆身連衣裙,說:“我穿什麽了?又不透明,又不緊身,又不
袒胸露背,出什麽事?”

周寧盯著她看一陣,說:“你這樣雲遮霧罩的,更容易讓男人產生聯想,挑起他們
的衝動,想看看裏麵究竟藏著什麽。再說,電扇風一吹,你的兩個奶聳在那裏,腰
一彎,大屁股上三角褲的輪廓都看得出來,他還不想跳起來摸兩把?”

楊紅覺得他說得惡心之極,就生氣地說:“男人都是這樣的嗎?那你也是這樣的羅?
那你看到別的女人的胸就想跳起來摸兩把?你牌桌上又不是沒有女人,那裏又不是
不吹電扇。”

周寧看楊紅把鬥爭大方向轉移到自己頭上來了,就速戰速決:“我們那不同,大家
隻是牌友,一大桌人在那裏,絕對不可能發生什麽事的。像你們這樣孤男寡女的,
就算不發生什麽事,別人也覺得發生了什麽事了。我不跟你扯遠了,你自己當心就
是,就算我不怕戴綠帽子,你自己剛參加工作別人就在那裏說你作風不好,偷人養
漢,你不怕學校不要你?”

這就真的點了楊紅的死穴了。楊紅心想,既然周寧天天在樓下打麻將都知道有人在
議論,看來是有不少人在議論了。特別是“偷人養漢”這個詞,粗俗到不能再粗俗
的地步,楊紅聽了,簡直是從生理上產生反感。但奇怪的就是,你越討厭這個詞,
你越無法擺脫這個詞。如果這話傳到係裏,係裏會怎麽看她?現在她又有什麽辦法
證明自己的清白?

楊紅打定主意再不到陳大齡那裏去了,奇怪的是,陳大齡好像也聽到了周寧跟她的
這番談話似的,也不來請她做什麽事了。兩個人在走廊上碰到也隻客客氣氣地點個
頭,算是打了招呼。

楊紅在外麵走廊上做飯時,老是忍不住看陳大齡的房門,看他在不在家,如果在家,
即使沒機會跟他說話,心裏也是安逸的。如果不在家,就老是想,他現在在幹什麽
呢?會女朋友去了?沒看見他有女朋友啊。也許隻是沒帶回來過?一想到陳大齡有
了女朋友,楊紅就覺得心好痛,好像心被人切了一塊去了,空空的疼。

楊紅想到周寧說的話,就在心底疑惑,不知道陳大寧看她的眼光是不是真的是溫情脈
脈或者色迷迷的。她希望周寧說的是對的,但她回憶僅有的幾次交往,發現自己很
少有勇氣正視陳大齡,多半時候都是坐在桌邊,手裏拿著個隨手抓起來的小玩意,
無意識地玩著,眼睛盯著自己的手。有時抬頭望他一下,也是慌亂得馬上就把眼光
移開了,根本不足以斷定陳大齡的眼光到底算不算溫情脈脈。

不過經周寧這一點撥,楊紅還真的對自己上心了。趁沒人的時候,就關了門,拉上
窗簾,脫了連衣裙,在穿衣鏡前打量自己。胸的確有點高,腰也真的有點細,屁股
算不上大,但因為腰細,所以有點顯大。側麵看一看,腰彎彎的,雖然不是有意的,
也覺得屁股是翹著的。

再在走廊上碰到陳大齡的時候,楊紅就開始注意他的眼睛,結果很氣餒,他的眼睛
太深邃,眼神太清澈,眼光太無邪,根本沒有周寧熱情上來時的那種眼光,隻能說
明自己在陳大齡眼裏沒媚力。

楊紅驚覺地想,我這個人真的是有點不正派,怎麽會希望陳大齡對我的身體感興趣
呢?從前都是希望別人注意我的心靈的。現在這種想法之肮髒,完全夠得上“勾引”
兩個字了。到底是因為我結過婚了,還是因為迷上陳大齡了?總是不由自主地希望
陳大齡能注意到我的身材,隻恨陳大齡不能稍微黃一點,色一點,真的象外人說的
那樣,用色迷迷的眼光看我一下。

周寧每天晚上都回來幾趟,真的象查崗一樣,不過每次回來,都看到楊紅一個人呆
在家裏,就放了心。

有天晚上,楊紅就問周寧:“對你們男人來說,什麽樣的嘴巴算性感?”

周寧想了想:“你還真把我問倒了,我還真不知道什麽樣的嘴巴算性感。”又想一
想,說:“大嘴巴性感?你問這個幹什麽?”

楊紅不答話,又問:“那怎麽樣才算媚眼?”

周寧不知道她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就說:“我也不知道,可能是一種讓男人骨頭
發酥的眼神吧。”

楊紅就望一眼周寧,問:“我這算不算一個媚眼?”

周寧在意地看了楊紅一陣,嗬嗬笑起來:“你一個近視眼,又戴著眼睛,看沒看清
我都成問題,還對我拋個什麽媚眼?”說著就摟住楊紅,“你不用對我拋媚眼的,
我一碰到你的身體,小弟弟就會站起來的,隻有你能幫我把它打倒。”說完,就拿
出證據,證明給楊紅看,然後打一仗,一直到把小弟弟徹底打倒為止。

周寧打完床上這一仗,就返回牌場接著打那一仗,開玩笑地說:“待會輸牌,別人
就知道我剛才幹什麽了。”

楊紅就一個人坐在那裏發呆,心想,我是完全沒有希望的了,又不會拋媚眼,嘴巴
又不性感,身材對陳大齡又沒吸引力。想想也是,陳大齡從來沒結過婚,怎麽會要
一個結過婚的人呢?他知道世上最傷心的莫過“恨不相逢未娶時”,說明他要把自
己完完全全地給他所愛的人,說明他是很重視一個人的第一次,他肯定想娶一個未
婚姑娘。

但楊紅不知道要怎樣才能把陳大齡從自己心裏趕走,想著他,就覺得自己不是一個
正派女人,不想他,又很難做到,真是度日如年,不知道要怎樣才能熬過每一天,
隻希望快到開學的時候,忙起來了,或許會好一點。

有一天,周寧問楊紅:“這兩天陳大齡有沒有來麻煩你?”

楊紅本想解釋陳大齡從來沒麻煩過她,但她知道周寧聽不進去,就簡單地說:“沒
有,怎麽啦?”

周寧麵露得意之色:“我找他談過了的,看來還是個知趣的人。”

楊紅覺得腦子一炸,指著周寧,半天說不出話來:“你找他談什麽?”

“我叫他別打你的主意。要找女人叫毛姐幫他找一個。”

楊紅氣急敗壞地說:“誰說他打我的主意了?你這樣去跟他談,他還以為是我在自
作多情,對你說他追了我呢。”

楊紅覺得不跟陳大齡解釋一下不行了,陳大齡對我根本沒有意思,卻被周寧誣蔑,肯
定認為是我為了開脫責任,在周寧麵前說他對我有意思。那他還不在心裏恥笑我,
覺得我也不拿鏡子照照自己?

楊紅趁陳大齡在家的時候,跑去敲他的門。陳大齡開了門,見是楊紅,熱情地請她
進去坐,照樣讓門半開著,看不出有什麽異樣。

楊紅也不坐,隻急急忙忙地解釋說:“聽說周寧來找過你了?對不起,他這樣做太
沒有道理了,他聽別人一議論,就在那裏疑神疑鬼。你不要以為是我對他說你在追
我,我根本---”

陳大齡笑起來,打斷她的話:“看你急成那樣!我知道你不會說我追你,你對自己
太沒有信心,借你一個膽子你也不會那樣想。”

陳大齡說著,象往常一樣,從冰箱裏拿一個紙杯冰激淋出來:“知道你喜歡草莓的,
買了幾盒放在這裏,這幾天沒機會叫你來吃。”說著,替楊紅揭開蓋子,遞給她,
“就算你說我追求你,也沒什麽呀。追你不丟人,別人最多說我品德不好,不能說
我品味不高。你德智體任何一個單方麵都值得我追,更不要說你三方麵全麵發展了。”

楊紅端著冰激淩,愣愣的,不知道該怎樣理解陳大齡的話。聽他的話,似乎承認他
是在追她;看他的表情,又似乎隻是在安慰她;聽他的口氣,完全是在開玩笑。

楊紅抱歉地說:“不管怎麽說,他找你興師問罪是沒有什麽道理的,我代替他向你
賠禮道歉。”

“又大包大攬的,把什麽過錯都拉到自己頭上。”陳大齡很專注地看一會楊紅,臉
上仍帶著那種讓楊紅琢磨不透的微笑,說:“其實,周寧不為難你,隻來找我,倒
讓我很敬佩他,覺得他算得上是一條真漢子。你想,大多數情況是,如果一個女人
聽說自己的丈夫有了外遇,第一件事就是去找那另一個女人的麻煩,怪人家把她的
男人搶走了;而如果一個男人聽說自己的妻子紅杏出牆,卻總是拿自己的女人開刀,
打打鬧鬧,砍砍殺殺的,覺得自己的女人不守婦道,丟了他的人。但周寧不是這樣,
他說他相信你是無辜的,是上了我的當。所以我一點也不記恨他,對他隻有敬佩和
感激。”

楊紅聽得迷迷糊糊的,覺得自己又犯老毛病了,因為不知道該怎樣理解這個“感激”,
就糾纏於這一個詞,忘了整段話的含義。楊紅問:“他跟你說了些什麽?”

陳大齡猶豫了一會,說:“他叫我別跟任何人說的,不過你也不是任何人,跟你說
沒關係。”然後,輕描淡寫地說,“他叫我離你遠點,說他看得出來,你已經被我
打動了心,再這樣下去,不知道會發生什麽。他說他很愛你,沒有你他真的是活不
下去的。他說愛情也應該有個先來後到,我既然遲到了,就該心甘情願地接受懲罰。
他還說我現在還是單身,可以有很多選擇,而他隻有你一個,我不應該去搶他的女
人。”

楊紅記起周寧跟她說話時那種趾高氣揚的樣子,沒想到周寧是去求陳大齡放他一馬
的,不知道他們倆誰在騙她。“他真的是那樣說的?”

陳大齡說:“我為什麽要騙你?我覺得周寧真的是很愛你的,隻不過每個人愛的方
式不一樣,也許他愛的方式不是你所期待的,所以你沒有體會到。”

陳大齡看楊紅很委曲的樣子,又說:“周寧愛玩,你可能不喜歡。你可以把心裏的
想法告訴他,不要等他來猜。有時男人是很大意的,有些細節他們注意不到。你可
能覺得隻有心心相應才算愛,其實你給他指出來,他願意改,也是愛嘛,應該說是
更難得的愛。心心相應的人,他那樣愛是因為他不那樣愛就難受,是主觀上為自己,
客觀上為別人。願意改的人,主觀客觀都是為了別人,不是更難得?”

楊紅聽他這樣說,感到他在一點一點地把她推開,就不快地說:“你現在聽上去象
個婦女主任。清官難斷家務事,你自己沒結過婚,你有什麽資格說這些?”說完就
告辭離開了,心裏想,這次把陳大齡徹底得罪了。

很快就到了陳大齡搬走的那一天。楊紅聽見外麵走廊上人來人往的腳步聲,一個人
躲在房間裏,不敢也沒有力量出來幫忙。七樓的女人都在那裏跟陳大齡纏纏綿綿地
告別,說你這一走,誰幫我們擰被子,牽電線?陳大齡則談笑風生,邀請七樓的女
人去他家洗衣服,說已經安了洗衣機了,下鄉的時候就把門鑰匙給了你們,讓你們
隨時去洗被子,不用擰了,也不用牽電線了。

楊紅見陳大齡也沒有來跟她告個別,知道是因為自己上次把他得罪了,心裏一遍遍
想著,他走了,不會再到這裏來了,我永遠也不會聽到他的琴聲,也看不到他了。

楊紅站在窗邊,看到搬家的車開走了,看不見了,才悄悄走到陳大齡住過的房間,看
見裏麵空空如也,打掃得幹幹淨淨,想起前兩天自己還站在這裏,吃著冰激淩,跟
陳大齡說話的情景,有點恍若隔世的感覺。就這樣一間十平米的房間,跟自己的那
間沒有兩樣,但僅僅是能夠站在這裏,就曾使自己那樣向往,好像是人世間最美好
的生活一樣。她在房間裏四處找尋,想找一點什麽東西作個紀念,但什麽都沒剩下,
隻在窗台上找到一支圓珠筆,在手心裏劃了劃,寫不出東西來了,就沒來由地落下
淚來。

“正好你幫我檢查一下,看我把房間打掃幹淨了沒有,聽說學校房管科的人嚴厲得
很,不幹淨的要罰款。”

楊紅聽見陳大齡在身後說話,吃了一驚,趕緊擦了擦淚,轉過身,故作平靜地說:
“很幹淨,不會罰款的。你怎麽還沒走?搬家的車早走了。”

陳大齡看了她一會,說:“我待會騎車過去。我給你買了支筆,還錄了一盤磁帶,
你看喜歡不喜歡。”

楊紅接過來,是一個漂亮的小筆盒和一盤錄音帶。

陳大齡解釋說:“那個被套,你不肯收錢,隻好送點東西給你。你是個很詩意的女
孩,肯定喜歡寫點東西,送支筆給你,也顯得我趣味高雅。這盒錄音帶,都是你喜
歡的曲子,沒事的時候聽聽,可以打發時光。拉得不好,多多指教。”

楊紅回到自己房間,打開筆盒,想找到一封信、一首詩什麽的,但什麽都沒有,隻
有一張小紙條,上麵寫著陳大齡的新地址和電話號碼。再細看那支筆,上麵有“隨
緣”兩個字。那盤錄音帶,陳大齡在上麵寫了曲目,最後一首注明作曲者是“陳智”,
曲子叫“海的女兒”。

楊紅發了一陣呆,慢慢意識到,這兩樣東西,是陳大齡在婉轉地告訴他,她的心情他
是明白的,但是兩人沒有緣分,所以要她隨緣,不要強求。如果說“隨緣”還可以
理解為暗示她跟陳大齡之間也有一段緣的話,那麽“海的女兒”已明白無誤地告訴
她,她是沒有希望跟他在一起的了,隻能象安徒生童話故事裏那個海的女兒一樣,
懷著一腔無法言說的愛,在自己心愛的王子跟另一個女人結婚的那天早上,化為泡
沫,永死不得複生。

楊紅把錄音帶放進錄音機裏,快進到“海的女兒”,按下放音鍵。聽著那哀婉動人
的音樂,楊紅想,盡管他沒有接受我的一份情,但我對他沒有怨恨,反而感激他用
這麽體貼的方式告訴我。像他這樣出色的人,一路之上,肯定有很多女孩為他傾倒,
獻上她們的心。但陳大齡不是一個濫情的人,不是一個泛情的人,甚至也不是一個
多情的人,而是一個專情的人,一個深情的人。他要把他的心完完整整地留給他唯
一的愛人,他不會隨便接過一顆心,拿在手裏把玩揉捏,讓那顆心流血,從中享受
殘忍的樂趣。他會生出一腔同情,憐惜地把那顆心放回原處,盡可能地減少傷害的
程度。他讓我冒充他的女朋友,現在又用這首曲子來讓我明白,不是最好的證據嗎?

楊紅聽著“海的女兒”,覺得自己輕輕地飛起來了,飛出自家的窗口,飛過月光如
水的校園,飛到陳大齡的家,輕輕地落在他的窗台上,隔著玻璃,看他熟睡的臉。
她能看見他靜靜地躺在床上,睡得很安詳,一隻臂膀向外伸著,仿佛在等待他心愛
的女人來躺在他臂彎裏。楊紅知道自己是不可能做他臂彎裏的那個女人了,就滿足
於這樣悄悄地守候在他的窗口,沒有語言,沒有動作,甚至也沒有眼淚,就這樣靜
靜地、不倦地看他熟睡,一直到皎潔的月光慢慢退去,第一抹曙光悄悄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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