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歲月艱難——吳法憲回憶錄》廬山會議

(2007-12-30 16:01:32) 下一個
下午四點多鍾,張國華回來了。回來以後,他立即在小組會上傳達毛澤東的指示。他說:“毛主席在下午兩點召集了中央常委和各大組組長會議,決定停止討論和學習林副主席的講話,同時也要停止批判。現在會議已經發展到要揪人的地步了,有人寫信要把反對‘天才論’的人揪出來下放,說這樣的人不能在中央工作。這個空氣太熱了,要冷下來。因此毛主席決定,休會兩天,換換空氣。關於設國家主席的事情也不要提了,毛主席說他不當國家主席,林彪同誌也不當國家副主席。天才的問題也不準再提了。這兩天把會議的情況搞清楚,然後再開會。”
      這真是風雲突變!我當時在心裏想:這個張春橋真有辦法,到毛主席那裏去一哭,就把毛主席哭過來了。現在情況完全變了,但是什麽情況還不清楚。帶著這樣一種心情,吃過晚飯,我急忙到了林彪的住處,想了解一些情況。葉群對我說:“林彪同誌到毛主席那裏開會去了,會議可能要休息兩天,不要緊張,沒有什麽大不了的情況,你們沒有來過廬山,可以到外麵去玩一玩,散散心嘛。”葉群說的這些話,是在安慰我還是真的不在乎,我不知道,總之她是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時間不長,林彪回來了。他一坐下就對我說:“毛主席的態度變了,不高興了。他批評了陳伯達,說陳伯達在華北組跳出來,起哄要揪人了。還說國家主席和‘天才論’的事情都不要提了。就是這個情況,沒有什麽大不了的事情,不要緊張。”
      這個事情,林彪對我說得很簡單,看來他也很沉得住氣,但我的心裏還是感到不安了。
      晚上周恩來主持中央政治局擴大會議,聽取各組的匯報。在這個會上,康生他們又神氣十足起來,氣勢跟前幾天完全不一樣了。因為毛澤東變過來了,站到他們一邊去了。在這個會議上,周恩來又一次傳達了毛澤東的指示:“休會兩天,換換空氣。”
      遵照毛澤東的指示,八月二十六日、二十七日,全會休息兩天。這兩天裏,說是“換換空氣”,其實是充滿了一片緊張的氣氛。毛澤東整天召集常委和各大組長開會,反而把我們政治局委員們排除在外。這種情況是很不正常的。
      在這兩天裏,康生、張春橋、姚文元這幫人也活躍了起來,他們拚命地做工作拉人,這兩天都是他們在活動。而我們一下子沉默了,一天天無所事事,不了解情況,也不好去打聽,隻有去找葉群問問。而葉群卻一再跟我們說:“沒有什麽事情。你們在家不如出去玩玩,散散心。”
      八月二十七日上午,陳伯達突然給我打了一個電話,要我和李作鵬、邱會作一起到他那裏去一下。我們到了他的住處,見到他的心情很壞。他告訴我們:“這次找你們是經過毛主席批準的。你們幾個今後不要再同我來往了,不要互相打電話,也不要寫信了。”他的話音裏充滿了淒涼。我們很驚訝地問:“情況有這麽嚴重嗎?”陳伯達說:“毛主席批評我們有一個‘軍事俱樂部’,並且要我到康生、江青那裏去承認錯誤,結果康生、江青他們把我罵了一個狗血噴頭,罵了一個晚上還嫌不夠。他們說我是叛徒,是叛變中央文革,出賣江青、康生、張春橋;說我投靠軍委辦事組,把林副主席綁在我陳伯達的戰車上,勾結軍隊想殺害他們;說我可恥等等,什麽話都罵盡了。”
      聽到這些話,我們心裏都很氣憤,什麽“叛變”、“殺害”,話說得太過分了嘛!但同時,我們的心裏也感到很沉重,因為我們當時都感到,這樣的事情可能很快就會輪到我們的頭上。
      陳伯達還說:“毛主席批評了我,說我自以為懂得理論,鼓吹‘天才論’,在華北組起哄。毛主席說我欺騙了你們,你們把我的語錄都燒掉吧。另外,毛主席還點了汪東興、陳毅、鄺任農的名,你們也要注意。”
      陳伯達的這番話,使我們更加感到了問題的嚴重性。陳伯達這個人膽子小,毛澤東一批評,再加上江青、康生、張春橋、姚文元跟著整了他一個晚上,這就弄得他非常緊張,也很害怕。我們就對他說:“不要怕,我們有難同當!”同時我們心裏也憤憤不平。
      從陳伯達那裏出來,我們又到了林彪的住處,把陳伯達說的話告訴了他。林彪說:“毛主席是批評了陳伯達。”除此以外,他什麽都沒有說。……
一九七0年八月二十八日,我剛剛起床就接到周恩來的電話,叫我馬上到他那裏去一趟。周恩來找我,是要我寫一個檢討。他說:“你是辦事組副組長,組長沒有來,你們組裏出了事情,你應該主動承擔一點責任。還是寫個檢討,把問題說清楚就算了。” 他還告訴我:“這樣做的目的,最主要的是替‘副統帥’擔責任。你明白,問題是‘副帥’的講話引起來的。要保護‘副帥’,不然的話又要攻到‘副帥’的頭上去了。”
      周恩來的講話把林彪稱作“副帥”這個我明白,一是不好點名,二是要我為林彪開脫一下,周講的很中肯,我感到是一片好心。於是我當即表示:“我一定寫這個檢討,但是怎麽寫,我覺得有點難。我想是不是檢討這樣一條,說林副主席的講話是我提出來要討論的,這樣做幹擾了大會的方向。”
      周恩來聽了說:“好哇!你也應當替我擔一點責任。不然的話,是我主持會議,好像是我提出來要討論林副主席的講話的。這事是你提出來的,然後大家同意的。”我說:“我回去考慮一下,盡快寫出一個檢討,先請總理審閱。”周恩來還問我:“你們搞‘語錄’了嗎?”我回答說:“是我向陳伯達要的。他給我找了幾條‘語錄’,我打印了幾份,給了李作鵬、邱會作各一份。”
      周恩來接著就要我把陳伯達搞的“語錄”拿一份給他。我回去後,.馬上叫秘書找了一份“語錄”送給了周恩來。後來周恩來又把這份“語錄”送到了毛澤東那裏。下午,周恩來又給我打一個電話,再次強調作檢討的目的是為了保護“副帥”,把事情平息下來。我表示:“請總理放心,一定按總理的意思辦。”
      我想了一下,覺得這樣的事情還是應該請示林彪。晚飯後,我到了林彪那裏,林彪就對我說:“昨晚,是康生的意思,約周總理到我這裏來了,說匯報你們幾個的情況。康生說,這次廬山會議的主犯有三個,一是陳伯達,二是吳法憲,三是汪東興,是吳法憲造謠,汪東興點火,陳伯達起哄,還有陳毅跳出來。我對他說,我不同意這個意見,這個問題根據不充分嘛!說吳法憲造謠,八月十四日的爭論你也在場,怎麽是造謠呢?吳法憲這個人我了解,從一軍團到四野,跟了我幾十年,從來沒有聽他造過謠。再說陳毅和吳法憲、汪東興他們也沒有聯係。說到這裏,周總理解釋說,陳毅是跟著陳伯達來的,發言表示同意陳伯達的意見。我說,這個我就不知道了。後來周總理看到氣氛不好,就對康生說,我們走吧,副主席要睡覺了。這樣他們才走了。”
      林彪說完,我才向他報告說:“周總理要我寫個檢討,主要的意思是為‘副帥’承擔一點責任。”林彪聽完馬上說:“你不要寫檢討!你沒有錯,講話是我講的,錯了我負責。”我解釋說:“總理的意思是要保護你。”林彪說:“要檢討你檢討。你的檢討我也不看,用你的名義上送。”看得出,林彪對我寫檢討是不高興的。
      林彪還對我說:“我們這些人,行武出身,打仗懂一點,搞武的行,搞文的不行,搞文的搞不過他們。這次不該講話。”我理解,.林彪這話的意思是,我們這些人打了幾十年仗,搞政治不行,沒有心計,人家一講就當真了,結果上當了,在政治上我們搞不過張春橋他們那些文人。以後有人說:林彪這個話是想搞武裝政變,意思是搞文的不行就搞武的。這完全是顛倒了原話,斷章取義。當時會議絲毫沒有涉及到林彪,他是副主席,副統帥,接班人的地位也還沒有任何動搖,有什麽必要搞武裝政變呢?林彪當時講話不是這個意思。
      第二天(八月二十九日)晚上,林彪專門又告訴我:“毛主席又和我談了話,說對張春橋這個人還要看兩年,如果不行,拿掉,到時候我交班給你。”……
      一九七0年八月三十一日上午,周恩來打電話叫我到他那裏去,又談起我檢討的事情。他把毛主席寫的《我的一點意見》拿給我看。……
      看了《我的一點意見》,我心裏就在想:陳伯達完了!但是我又感到想不通,感到不好理解。陳伯達這個人,我認識多年了。他為人膽小,處理問題不果斷,甚至有些懦弱,不過處事謹慎,書生氣十足,是個標準的文人。“文革”開始後,他雖然身為中央文革小組的組長,但在中央文革小組,基本上是康生、江青說了算。陳伯達在組裏沒有什麽威信。
據我所知,陳伯達從一九三九年起就開始給毛澤東當秘書, 三十年多來一直在毛澤東的身邊工作。抗日戰爭、解放戰爭期間幫毛澤東寫文章,為此他在延安就當了中央委員。解放後,在毛澤東“四大秘書”的班子裏,陳伯達是頭一個。
      毛主席自己也忘了,他兩次出訪蘇聯都是陳伯達陪同的。在毛主席和劉少奇的鬥爭中,毛主席也是幾次借助於陳伯達,“四清”中的《二十三條》、 “文革”的《五一六通知》等,都是毛主席委托陳伯達搞的。毛主席還親自點名陳伯達任中央文革組長,而正是這個中央文革後來在黨內代替了中央常委辦公會。是毛主席把權力交給了陳伯達,陳伯達也是為毛主席立了“大功”的。
      但現在,一有了不同的意見,一有了“錯誤”就說人家“三十年沒有很好地合作”。既然是這樣,那為什麽要把陳伯達一直留在身邊,而且一直提到中央常委,成為黨內第四號人物呢?這是怎麽共事的呢?一有了意見,就算總賬,算老賬,一得罪就得罪到底,把人打入十八層地獄。對彭德懷、劉少奇都是如此。真是伴君如伴虎,讓人心寒哪!
      另外,說到這次廬山會議,毛澤東說的那些“突然襲擊,煽風點火,唯恐天下不亂,炸平廬山”等等,實際上都是不同意見的爭論,而這些意見都是公開的。我們與張春橋的爭論是八月十三日憲法修改小組會議上爭論的繼續,這些情況周恩來都是知道的。再說,林彪的確事先請示過毛主席,毛主席也是點過頭的嘛!毛主席說不要點名,我們就沒有點名。這怎麽是“突然襲擊,煽風點火,唯恐天下不亂呢?”
    還有這次明明是林彪搞的“天才論”,陳伯達明明隻是擁護林彪的發言,而毛主席明明是批判“天才論”,卻又說:“我和林彪同誌一致認為。”怎麽是一致呢?這個“一致”是毛主席強加給林彪的。我心裏想,毛主席的點子真多,這個話的意思是拉林彪打陳伯達,看來這次陳伯達是個犧牲品,可能還不至於搞我們。這樣,我覺得心裏有了點底。
      在我看了這個材料之後,周恩來又對我說:“原來,毛主席還要把你搞的‘語錄’和陳伯達的一起批,是我親自對主席說,這個材料是吳法憲寫的,這樣毛主席才把你的材料拿掉了。所以你還是要檢討,要保護‘副帥’。”
      一九七0年八月三十一日下午三時,林彪在他的住處召集黃永勝、我、李作鵬、邱會作和汪東興開會。他對我們說:“下午到了毛主席那裏,毛主席指示,陳伯達在全黨、全國的威信太高了,這次廬山會議要把他拿下來,要我和你們先打個招呼,和陳伯達劃清界限。毛主席說,要我先找你們開一個會議批判、揭發陳伯達。”
      大約過了半小時,陳伯達來了。林彪主持會議,要我們批判陳伯達。我們和陳伯達的關係不錯,在這件事情上批他,一時轉不過彎子來。大家都不發言,會議冷了場。
      最後還是陳伯達自己講開了,說:“我犯了錯誤,連累了你們,不該給你們搞‘語錄’,搞‘語錄’是欺騙了你們。”我說:“‘語錄’是我向你要的。我們看馬列的書少,所以要你來幫忙。”陳伯達說:“你們今後不要再同我來往了。”我們幾個都說:“黨內的批評與自我批評是經常的嘛。”結果,大家說來說去就是這幾句話,批不起來。本來也沒有什麽可批的,因為在許多問題上我們同陳伯達的意見都一致。會議的氣氛很沉悶,不到一個小時就結束了。
      我心裏想,主席說“陳伯達威信太高了,所以要把他拿下來”,這是什麽理由嘛!其實陳伯達的威信一點都不高。在中央文革裏,他就像個受氣的“小媳婦”,康生、江青都是隨便罵他、諷刺他。正是因為這個原因,他後來才逐漸向林彪和我們靠攏。為了這個,毛澤東在“九大”前就指責他是“本性不會改變,本質不會改變”。看來,毛澤東主要是不高興陳伯達同我們搞在一起。現在,林彪隻有按毛澤東的指示辦,把陳伯達甩出去救我們。實際上,這樣也根本救不了我們,反而讓毛澤東分而治之了。這樣的教訓簡直是太多了!當天晚上,又召開了中央政治局擴大會議。這次會議破例由林彪來主持,周恩來、康生和在廬山上的全體中央政治局委員,以及各大組組長和各省、市、自治區的第一書記都參加了。
      大家到會後,林彪宣布開會,會議的主要內容是批判陳伯達的錯誤。康生首先發言。他揭發陳伯達是假馬克思主義,自稱是理論家,實際上是政治騙子。他搞分裂活動,這次廬山會議是他第一個跳出來,分裂黨中央,搞宗派活動,參加“軍事俱樂部”欺騙工農幹部。把我們幾個人也拉上了。總之有很多嚇人的帽子,隻差“現行反革命”了。
      康生發完言,就是我作檢討。我念完檢討後,表示要與陳伯達劃清界限。但關於“語錄”的問題,我說明這是我向陳伯達要的,錯誤在我,不能由陳伯達負責。
      我說完後,是江青、張春橋、姚文元他們發言。這時候他們可神氣了,講話都是手舞足蹈,把陳伯達罵得一塌糊塗,說陳伯達背叛中央文革,挑撥離間、造謠哪……,一個比一個厲害,上綱上線。各省市的人很少有發言的,隻有王洪文等少數幾個人跟著張春橋一起表態。
      會議進行中,我看見周恩來給林彪遞過一個條子,條子上寫了什麽我不知道。後來林彪告訴我,周恩來的這個條子是要他表揚一下張春橋。周恩來是一片好心,因為張春橋在這個會議上的發言隻批判了陳伯達,沒有涉及到我和李作鵬、邱會作等人。但是林彪沒有采納周恩來的意見,一句話都沒有講。林彪對張春橋是很有數的。會議一直開了四個小時,到午夜才告結束,把陳伯達鬥了一頓。……
      (九屆二中)全會閉幕的當天晚上,林彪帶著葉群去了江青那裏。這次我們打了大敗仗,對林彪來說,這是包括戰爭時期以來的第一次。林彪去江青那裏是要緩和一下氣氛。江青要林彪注意保重身體,林彪也告訴江青:這次不回北京,要直接去北戴河養養身體……。這些都是表麵應付,實際上林彪和江青關係早已經破裂了。回來以後林彪又要葉群帶著黃永勝、我、李作鵬、邱會作到江青那裏去。這次來廬山後,我們這是第一次進江青的門。江青住的是廬山上最好的房子,原來是蔣介石住過的。這座別墅前麵的階梯較高,上去比較吃力,何況當時我們幾個人都感到有些灰溜溜的。
      進門後,江青板起一副麵孔來同我們握手,一見麵就說:“你們不聽我的話,所以犯了錯誤。”
      當時我心想:江青真是狂。不過我沒有說話。我們在來之前統一了思想,這次來隻聽不說。葉群還特意囑咐我們不要說話,所以,我們隻是聽江青一個人訓話。後來,江青又追問我們:“你們向主席告過我什麽狀?”這話我一聽就明白了,肯定是說上次她在的釣魚台找我們談話以後,我們到毛澤東那裏告她的那件事。這件事情,除了毛主席本人外,別人是不會傳這個話的。一方麵毛主席要我們一定不要告訴江青,另一麵自己又向江青通風報信,我真的不明白毛主席為什麽要這樣做!這一下我們隻有裝聾作啞,一言不發。
      江青又說:“你們不聽老娘的話,吃虧了吧!要是早聽了我的話,就不會犯錯誤了。”在江青說這話的時候,我看見黃永勝和李作鵬兩個人雖然沒說一句話;可眼睛都鼓起來丁。為了緩和一下空氣,我說:“我這次犯了錯誤,對不起江青同誌。”
      我作了檢討,大家作啞吧,就是江青一個人說話:“你們今後要接受教訓。犯了錯誤不要緊,改了就好。你們也許還要檢討。今後要多同我聯係,怎麽樣?”我還想說幾句,但黃永勝拉著我,不讓我說。這樣,我們沒有人表態,待了半個小時,就出來了。
      回去的路上,黃永勝對我說:“這個時候你還說什麽,反正以後夠我們受的了,還不知道要檢討多少回呢!”李作鵬也說:“從此以後沒有完,一直到打倒為止。”這話讓李作鵬說中了。……
一直到一九八九年,也就是廬山九屆二中全會十九年後,我才有機會看到中央在“九一三事件”後給我們定性的文件,說是我們進行地下活動,製造謠言,欺騙同誌,向黨發動了有計劃、有組織、有綱領的進攻,妄圖分裂我黨、我軍;向毛主席、黨中央奪權,其性質是一次未遂的反革命政變。這個結論未免太“高抬”我們了。我想這些應該是康生、江青、張春橋給我們下的“結論”。
      到了一九七六年十月粉碎“四人幫”以後,對我們的說法又改變了,說這次廬山會議是林彪、我們和康生、江青一夥相互勾結的“狗咬狗”的鬥爭。這樣,到目前為止,對廬山會議下結論都是為了當時政治鬥爭的需要,都未能客觀地反映真實情況。
      實實在在地說,我們的動機既不是反黨,也不反毛主席,更不是反對“九大”路線,我們當時的矛頭是對著康生、江青、張春橋、姚文元他們的。林彪一再說過,對康生不能點名,所以我們隻是想轟一轟張春橋、姚文元而已。所謂“天才論,”“設國家主席”之爭也是對著張春橋、姚文元來的,而決不是對著毛主席的。
      我個人的感覺,林彪當時對毛主席是沒有“二心”的。不過林彪看不起江青、康生,更不用說張春橋、姚文元了。還不僅僅是林彪,我們同江青、康生、張春橋和姚文元他們個人之間也有許多恩怨。在對待“文化革命”的問題上,當時中央政治局裏我們之間產生了一係列的嚴重分歧。從“九大”前後開始,在對待穩定全國和軍隊秩序的問題上;在繼續“抓革命”還是“促生產”的問題上;在對待文化藝術中是“樣板戲”一統天下還是“百花齊放”問題上;對待老幹部和造反派的問題上等等,分歧日益公開和加劇。
      而這一切,當時周恩來和汪東興他們是十分清楚的。一切大小問題我們都是及時向周恩來匯報,而他也是一再表示讚成和支持我們的。因為周恩來掌握全盤工作,許多問題上無法和康生、江青合作,因而他經常借重和依賴於我們去開展工作。因此,我們當時和周恩來之間的配合是十分默契的。
      更重要的是,毛主席在一係列的問題上公開支持了我們而批評了江青。還有汪東興不斷地給我們打氣吹風,我們都以為這是毛主席的聲音,一些表麵上的假象造成了我們的一種錯覺。這正是我們政治上的幼稚的表現。當然這裏也有個人恩怨,因為江青、張春橋、姚文元從“九大”以後就逐漸地把矛頭指向了林彪,但在這一點上,我們是堅決站在林彪一邊的,這也是在廬山會議上爆發激烈鬥爭的一個焦點。
      我們當時萬萬沒有想到的,是毛澤東竟然會在最關鍵的時刻站在江青、康生、張春橋、姚文元一邊。
      現在想起來,毛澤東在廬山上搞我們,這裏麵也是“事出有因”的。“九大”以前,由於“文革”的衝擊,所有的地方政權基本上癱瘓了。毛澤東決定軍隊以“三支兩軍”的形式,接管了各級地方政權。毛澤東靠軍隊穩定了全國秩序,從而使軍隊在國家事務中起了一種特殊重要的作用。這種情況是當時客觀條件造成的,當時如果沒有軍隊的介入,很難設想國家將是一種怎樣的情況。因此,在“九大”中央委員會中,軍隊幹部占了一大半,當時的政治局共二十五人,軍隊幹部占十四人。軍隊的勢力越來越大,林彪個人的威望也越來越高。
      在這次廬山會議上,林彪一番講話,整個全會一哄而起,連毛澤東都說這是“有黨以來從來沒有過。”毛主席數次說:“陳伯達的威信太高了,要把他拿下來。”現在想起來,不是陳伯達而是林彪的威信太高了。毛主席看到林彪和我們對江青及“文革”日益增長的對立情緒,感到不安,據說江青、張春橋、姚文元等人曾多次向毛主席進言說:軍隊現在的勢力太大了,這樣下去是一個威脅……。這些因素是毛主席在廬山會議上“撥亂反正”,決心把林彪和我們逐步“鏟除”的原因。下山以後毛主席步步緊逼也是由此而來。現在看來,毛主席本來就站在江青他們一邊,是要堅決地保衛他的“文化大革命”的。我們同江青等人在廬山上的鬥爭,危及到了“文化大革命”,因此,毛澤東是決不會放過我們的。
毛澤東南巡
      
      正當我們如墮五裏霧裏,認為:廬山會議的問題已經完了,全黨可以團結起來,為實現“九大”的任務而奮鬥的時候,毛主席又開始了南巡。這次南巡,是毛主席許多次南巡中最神秘的一次。
      曆次毛澤東外出,我們都不了解情況。毛澤東的行蹤隻有周恩來一個人掌握,這是組織紀律。但是,毛澤東每次外出,都要派專機給他送文件、送東西、接送客人。這些派專機的事情,有時候是周恩來通知我,有時候是汪東興直接打電話要我辦理,所以毛澤東的行蹤我是知道一些的。這一次,毛主席在武漢等地不斷地派飛機接送幾個省、市的領導,這些情況我也是知道的。隻是我萬萬沒有想到,毛澤東這是在搞串連,是在針對我們采取措施。他同當地領導人的談話的內容,對我們,包括林彪,都實行了極為嚴密的封鎖。……
      一直到一九八一年我在濟南保外就醫以後,才從一些材料上了解到毛澤東這次南巡的情況和與人談話的內容。……
      當我在事情發生十餘年後,看到他這些談話時,心情很不平靜。幾十年來,毛主席在我的心目中,一直都是一個光輝的形象,我始終認為,毛主席是我們黨的最高領袖,我對毛主席是最崇敬的,把毛主席看作了真理、正義的化身。遇到任何問題,都要想是不是忠於毛主席。但是看了這樣一個講話,毛主席在我心中的形象,真的是瓦解了。用一句話來說:毛主席言行不一。
      第一、毛澤東明明親口對我們說:“黃永勝、吳法憲、李作鵬、邱會作你們幾個不要緊張,你們要有個底,我是保你們的。”可到了下麵又說:“黃、吳、李、邱倒了你們怎麽辦?”
      第二、明明在中央“批陳整風”匯報會議上,經毛澤東親自批準,周恩來代表中央對我們的“錯誤”作了結論。從那以後,我們沒有犯任何“錯誤”。可他跑到下麵又說:“現在不作結論,結論要由中央來作。”
      第三、明明我在廬山會議以後三次要求見毛澤東,都被他拒絕了,不見我。不僅是我,就連林彪在一九七一年五月想見毛澤東也沒能見到。可到了下麵他卻說什麽“他們不來找我,我還是要去找他們……。”
      第四,毛澤東經常親自倡導“批評與自我批評”。但是他自己有意見當麵不講,或者是隻講好聽的,卻跑到下麵去煽風點火,還一再對我們封鎖消息,不準參加談話的人把這些情況告訴我們。他有意見可以擺到當麵來談嘛!他自己老說“要光明正大,不要搞陰謀詭計”,但是他自己這樣做是光明正大嗎?
      看過毛澤東的這個“南巡談話”我才知道,原來我一直都被蒙在鼓裏。在此之前我一直以為,是林彪、葉群、林立果在“九一三事件”中跑了,我才倒的。直到看了這些談話,我才相信了,就是沒有“九一三事件”,毛澤東也是決心要在九屆三中全會上,把我們徹底拿掉的。他的這次南巡,就是在組織上和輿論上為徹底拿掉我們做準備。
      現在回想起來,其實毛澤東早就在做拿掉林彪的輿論準備。記得在毛澤東南巡前,他曾通過中央辦公廳,給每個政治局委員發了本名叫《何典》的書,這本書隻是薄薄的一本。當時我看了以後,隻覺得事情有些蹊蹺,因為其中有幾句話特別耐人尋味。書中說:“藥醫不死病,死病無藥醫;說嘴郎中無好藥,一雙空手見閻王。”我曾覺得,這可能是指林彪,但當時又不敢多想,因為從紅軍長征到“文化大革命”,幾十年來,林彪一直是毛澤東的主要助手,也是毛澤東最信任的人之一。我從未聽到林彪說過一句對毛澤東不敬的話。誰能想到,毛澤東這麽快就想把林彪拿掉,真是讓人寒心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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