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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答應!”
這個在山林裏長大的年輕女人隻這樣叫了一聲,然後又沉默了。巧的是此刻她居然有著和他同樣的感覺!她覺得自己的身體像樹那樣被鋸斷了,可她想不出自己屬於哪一段?如果她是連著根的那半截,那麽日後或許還有存活的可能。如果成了失去根基供養的那一截,沒有了土壤,她將很快枯死。
“你要趕我走嗎?”她用手背抹著眼睛傷心地哭了,“你要我嫁給別人?可我都跟你睡過了,我是你的人,我怎麽再去嫁人啊,誰要我呀?誰要個不清不白的女人呀……”
昏暗的燈光裏迸裂著血花般的光影。是他犯了一樁不可饒恕的過錯嗎?他和她有過肌膚之親,就在幾周前,他的體液如同噴泉一般在她體內奔騰過。他曾經用斯美塔納那首《我的祖國》裏的小溪來描繪過這奔騰的液體。這是在他指揮下的小溪,是他的千軍萬馬,帶著他的歡樂,他的號角,多麽嘹亮的A大調啊!他相信這是銀鈴般的神曲,經過無數的山巒屏障,終於抵達了生命之旅所向往的地方。然而,此刻他不能不懷疑自己了,他懷疑他對愛情的真誠,懷疑自己在犯罪,懷疑他的智慧不能為她設想將來,他甚至懷疑他的小溪再也無法吹響孕育人類的號角!
哈!騙子!流氓!他在心裏咒罵自己,我恭賀你還知道你的錯!認錯嗎?對桂花,你連認錯的資格都沒有!那麽,懺悔吧!把你說過的話收回吧,把那張機票撕毀吧!別做一失足成千古恨的事!
可是他的身體並不聽取他的咒罵,他的腿和腳都開始移動了,他來到了牆邊,在那兒重新跪下,然後,把他的頭往牆板上狠狠撞著……
“我該死!該死!”
這撞擊躍過了多少淒美的景物,一首哀傷的情歌,一池碧綠溫熱的水,幾根水裏的血絲,一段淡紫色的疤痕,一個快感中的靜字……從來沒有人在她麵前如此激烈地責備過自己。最初她被嚇住了,以為這不過是哪個天神隨意施加給她的一個夢幻。她可以無視它,可以扭轉身去不理它。隻消等他把話收回去,什麽就都過去了。但是,從那麵牆上發出的聲音變得越來越可怕,就像鐵器砸進血肉之軀那樣,這是人被釘上十字架的聲響,是生命遭受著淩遲所發出的聲響!她無法忍受這樣的聲響,她的神經發抖了,她怕他就此不會停了,怕他生出了尋死的念頭……
“你幹什麽!”
她向他衝過去,猶如一位母親那樣把他的頭摟在懷裏。那顆蒼白的腦袋再次深埋進了她的乳溝裏。他是個在鄉裏長大的孩子。鄉裏的孩子奶斷得晚。他記得母親跟他說過,一歲那年他還與其他兄弟搶過母親的奶頭。現在,他跪在地上,仿佛犯錯的臣子跪在他愛慕的女王麵前告饒那樣,沒有哀求,沒有哭泣,隻是伸出雙手,用他十個粗獷平整,充滿了呼風喚雨般魔力的指尖,捏住了她的胳膊,摩挲著,把他所有的魔力全部施加在了她的雙臂上,使她的勇氣隨同他的魔力變得越來越堅強。
在我和高文芳之間,她在心裏大叫著,他到底還是挑了他的前妻!既然他愛的是高文芳,為什麽又說愛的是我呢?姥姥說過,男人要你的時候什麽好聽說什麽,一旦他不要你了,他能找出幾百個理由說他對你不合適。可這一切他做得也太真了。如果蘭芳不得那個要命的白血病,他已經和我結婚了,不是嗎?
她的不幸就在於,她僅有的那點判斷力,無法阻止她非得聽到他親口說出這話不可。而在另一方麵她又害怕得到證實。如果他不再愛她了,她能拿出離去的勇氣嗎?
時間在一秒一秒地過去。後來,他們的身體開始有了一些移動,不再是他挨著那牆板了,而是她的背緊緊地抵在了牆上。她把雙臂平伸開,仿佛釘上了十字架。而他呢,仍然埋頭跪著,隻是把他帶著魔力的雙手,無限依戀地漸漸移到了她的乳房上。她的身體如同上刑似的在發抖,她不得不死命地貼著那牆板。隻是,無論她怎樣掙紮,都不能使她的身體產生回天之力了,那十個指尖的魔力已經勢不可擋了。
“我隻要你一句話,”她屏住氣,帶著膽怯和一絲僥幸的目光望著他,就像走上斷頭台的人望著屠刀那樣絕望惶恐。
“你到底愛不愛我嗎?”
“你是我在夢裏見過的妹妹!”
說不出這聲音裏聚滿了多少從未有過的力量,但它受到了牙根的阻礙。巧的是,這力量竟使她的僥幸微笑了,以至讓她又問了一句。
“那麽,你說你愛我,你要和我結婚,這全是假的?
他沒有做聲。他默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