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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她已經想不起那天自己是不是做了燒餅,但她記得高文芳吩咐她把晚飯放在蘭芳坐著的沙發前。為此,景凱還特地搬來了廚房裏的小餐桌。
“來來來,”他搬著小餐桌走進家庭間時說,“我來放桌子,讓桂花姨來擺筷子。”
“桂花,”高文芳拿著碗筷微笑著對她說,“你辛苦了!讓我來擺!”然後就轉頭對蘭芳說,“媽咪坐在你右麵,Daddy坐在你左麵。桂花姨和你麵對麵!”
可是蘭芳對母親的安排並不滿意。“我要一麵看電視一麵吃飯。”她嚷著,“桂花姨,你讓開一下好嗎?”
如此一來,她隻能端著飯碗回到廚房,像個局外人那樣,看著那一桌三口人有說有笑,獨自對著櫃台吃。這情景讓她不安起來。如果說她還算是他的未婚妻的話,那麽,照這樣下去,她恐怕連他家的保姆都不如了。
晚飯後,她洗了澡,然後,就在屋裏出神地望著那塊空出的地方。她斷定他會來叫她住進他的臥房,這是她在搬床時就想到的。
下雪了。她向窗戶走去,依著窗台看著烏沉沉的雪夜。他會來的,會像過去那樣搓著雙手,悄悄來到她身後。他會進來親吻她的。
十點左右,房門果然被他輕輕推開了,可他並沒馬上進來,而是先把身後的一個氣墊床拖了進來。
“桂花,”他說,“你暫時睡在這個氣墊床上行嗎?”
她滿懷希望盼來的竟是一個充氣墊子!但是,我說過,我們的桂花是個極其聰明的女人,在這種關鍵時刻她是不會有任何要求的。哪怕她想到了他的偏心,他完全可以讓高文芳睡氣墊床,可他卻非要興師動眾地搬她的新床。盡管那氣墊床似乎讓她在這棟房子裏的地位一落千丈,甚至讓她想起了在伯克萊時的那個破床墊,但是,她在心裏說,這點委屈算什麽!
誰也說不上這骨髓移植的化驗會是什麽結果。白天他忙於學校的工作,晚上呢,每每一進家門就直奔蘭芳的房間,然後,就在那兒和高文芳一起陪著女兒吃晚飯,一直等到蘭芳睡著後才出來。偶爾,從那間充滿憂傷和病毒的房間裏傳來他的一兩聲笑,卻又總是那麽低沉含混,就像她在車道上清掃積雪時,鐵鍬拖在水泥地上發出的呻吟。
她多希望他能盡早休息,可高文芳總是在和他談著蘭芳的病情以及化療的事,這位母親幾乎控製了他下班後的所有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