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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這天景家上上下下煥然一新,還特意準備了一些小吃和雞尾酒。為了能讓男女老少皆大歡喜,她亮出一種用椰汁和汽酒配製的飲料,這是她從從前宏運的老板娘那偷偷學來的。在他的建議下,她用上了新買的米字藍邊餐具,讓那些很普通的西式小吃,比如奶酪啦,香腸啦,檸檬糖糕啦,在這些瓷器的炫耀下變得非常華貴。
盡管如此,她仍然緊繃著臉,萬分緊張似的。要緊的事並不在於這些食物,她有把握讓客人們既享受了瓷器,也享受了美味。當然,也不是她的衣著打扮。穿上了這件和她膚色般配的白色連衣裙,她是不會讓人感到落俗的。她擔心的是,她必須讓所有的人感到他的未婚妻跟他是般配的。而她能不能做到讓人對她有興趣,那就得看她能不能使人覺得她並不是個鄉裏女孩,而是大家閨秀。可是,大家閨秀不僅需要氣質風度,還需要交際手腕,這對她並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在林家豪華的婚禮上,她雖然有過一點見識,但卻從來沒有以女主人的身份招待過她的客人。為此,她對自己的要求是,至少也得像個小家碧玉那樣,有那麽點甜味,又有那麽點風情。
不多的幾位客人陸續而至。她跟著他來到門廳,心裏既緊張又害怕。門被打開了,他以主人的姿態接過了他們脫下的大衣和帽子,同時用他低沉但很有力的嗓音向人介紹著。
“嘿!老管!來來來,快進來!這是我的未婚妻,桂花。”
毫無疑問,如此這般急切地把她介紹給每個人,他是為了讓人們一踏進他家門就明確地知道她是什麽身份。他的隨和,他的介紹,為她心裏注入了鎮靜,她變得不那麽膽怯緊張了。
不一會兒,客人們換上了便鞋,往客廳走去。她想從人們的神色中,找出自己在他們心裏的地位。但是,所有的客人都是那麽彬彬有禮,在和她問好時又是那麽麵麵俱到。為此,她隻能看出一點,他們感受到了便鞋的溫暖,而她的甜味和風情,恐怕全被浪費了。
這些人大多都認識高文芳,他們一麵和高文芳寒暄,一麵又轉過頭去,拿出詢問的目光望著屋子裏的男主人。
“老景啊,”一個幹瘦的男人說,“你真叫我羨慕死了,這麽一大家子住在一起真是熱鬧非凡啊!”
“你羨慕是沒有用的,”另一個比這男人還瘦的女人說,“人都有自己的命,你沒有那個命,羨慕也是白搭。”
奇怪,她在心裏問自己,他們是真不知道高文芳住在這兒的目的呢,還是裝作不知道?不然,為什麽所有的人都把高文芳看成了這家裏的一分子呢?而對桂花,這裏真正的女主人,他的未婚妻,所投去的又是另一種古怪的目光。
如果她稍微注意點,她肯定可以看到在他眉心所皺起的嚴峻。可惜,她什麽也沒看見,她穿著白色連衣裙,對這酒會上的各種細小的事物和禮節都太投入,太殷勤了,猶如一隻小鵪鶉,輕盈地遊走在門廳、客廳、餐廳和廚房之間。
眾人那些古怪的目光一直等到
“唐桂花,”這位億萬富翁跟她握了握手後,拖著羨慕的長腔說,“原來你的長相和你的名字一樣甜,難怪景凱要對我保密呢。”然後,他又對老友擠了擠眼睛說,“景凱,那年你娶了高文芳,我就拍著大腿說,怎麽聰明漂亮的姑娘都叫你弄走了呢?你說,你到今天才讓我認識桂花,你是不是怕我搶走她啊?哈哈!不承認不行了吧!桂花,你福氣不錯,景凱是個萬裏挑一的好男人,就是迂腐了點。想當年他把我罵得狗血淋頭呢。景凱,你說你是不是罵過我?我不過是想喝點阿二靚湯嘛!桂花,你知道什麽叫阿二靚湯嗎?就是二奶煲的湯。哈哈!桂花,你說,你同意我喝這阿二靚湯嗎?”
她的手被他用力捏了一下,可她竟沒察覺到,隻紅著臉,輕聲笑著說,“同意。”
“哈哈!景凱,現在我和桂花站在同一條戰線上了,桂花,你說我們是不是戰友了?哈哈!”
“老林,”他笑著捶了一下
他們正說笑著,一個年過半百的女人不知趣地插進來說,“不管是老牛吃嫩草也好,還是嬌妻二奶一個屋簷下也罷,都是要有豔福的人才能享受的。”
“對啊!”
他知道就是從前在鄉裏她怕是也沒見過這麽直率的玩笑。為此,他搖著頭對老友說:
“老林,你怎麽也開我玩笑呢?”
“不是,不是!”
可那女人並沒有把她臉上因為心裏不安而湧出的紅暈帶走,此刻這紅暈在她的鼻尖和頸項上已經站穩了腳跟。她想用一個不在乎的微笑來掩飾它,但她發現她的笑隻能說明她的尷尬,這時她想離開了,她確信在這種場合下,自己是無能為力的。巧的是她看見了蘭芳。女孩為了一個解不開的彩帶來找她。
“桂花姨,你來幫我解開。”
她便拉著孩子趕緊離去了。
“景凱!”
“別擔心,”他笑了笑,說道,“現在,我的腦子比任何時候都清楚。”
盡管他在老友麵前絲毫也不想掩飾他會讓前妻盡快離去,不過,當他看見高文芳向這走來時,他還是拿出了他一貫的紳士風度,溫雅地把身子轉向高文芳笑道,“說曹操,曹操就到!”
“對不起,”高文芳把一杯酒送到
“你們聊,”他仍然笑著,“我到廚房去看看,客人多,桂花一個人恐怕忙不過來。”
這天上午,高文芳特地去做了頭發,下午,她花了一個半小時,獨自待在衛生間裏打扮。此刻,這位美麗的醫生,蠟黃的皮膚讓胭脂掩蓋了,使她的臉色和她染成金黃色的頭發有了區別。
“怎麽樣?”她湊在
“還有誰。”高文芳笑了笑說,“你現在真是難得來一趟,明天我請你吃飯。法國菜還是意大利菜,你挑吧。”
“文芳啊,吃飯就免了吧。”
“你聽誰說的?”高文芳的眼睛裏就像使勁敲著一口鍾似的,布滿了羨慕和崇拜。“我自己是醫生,我的身體我心裏有數。”
“你心裏有數是最好啦。”
“我沒想到你對醫學也那麽精通。”高文芳嬌滴滴地笑著說,“乙型肝炎不像別的肝炎,一般是不傳染的。但是,這種病很容易轉成肝癌。”
“怎麽不傳染呢?”
“哎呀!
“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