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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事實上,這五天過得不快也不慢,而是非常意外。事情發生在他走後的第二天晚飯後,不到七點鍾的光景,她正和蘭芳玩著拚圖,門鈴響了。當她打開門,抬眼看時,怎麽也沒想到看見的竟是滿麵怒容的高文芳。
“怎麽搞的!”這位母親凶狠地瞪著漂亮的眼睛,惡聲惡氣地劈頭就問,“為什麽蘭芳現在隻上半天幼兒園?害得我白跑一趟!景凱呢,你把他叫出來,他是怎麽教育孩子的?簡直是不負責任!”
她還清楚地記得這臉上曾經有過的傲慢和跋扈。而且,不久前還懷著一種古怪的理由希望看見這臉上的變化。但是現在,她失望了,這張美麗的臉仍然和從前一樣傲慢無禮。在西斜的陽光裏,隻有歲月為它送來的一份與年齡成正比的陳舊——一疊刻在癟嘴邊的唇角線,除此之外,隻添進了蠟黃。
然而,從前的那一頁翻過去了,不是嗎?無論她的低微,她的平庸,她的毫無漂亮可言的相貌,讓她眼前這個轟轟烈烈,忘乎所以過後的靈魂,產生了多少妒忌和憤怒,高文芳都不再是景太太了。殘酷的事實從來不以慈悲為懷。既然為這所房子開門的人更換了,那麽,作為這棟房子未來的女主人,她為什麽不讓自己顯得大方些呢?
“小高!”她笑著說,“是你啊!你還好嗎?”
“媽咪!”不等高文芳回話,從屋裏跑出來的蘭芳已經撲進了母親的懷裏。
“你Daddy呢?”高文芳抱起女兒說。
“Daddy去開會了,要過好多天才回來!”蘭芳把小臉貼著母親的臉,伸出胳膊往前指著又說,“媽咪,你看,桂花姨每天陪我玩。”
“所以你就不去幼兒園了?”高文芳生氣地說。
“我不喜歡幼兒園,”蘭芳在母親懷裏撒著嬌說,“我喜歡桂花姨。”
“我記得你。”高文芳沒有讓她撈著再說話的機會。在那輛紫紅色的汽車留下一串廢氣之前,這位母親隻問了一句,“你不是叫糖糖嗎?”
“不是,我姓唐,唐桂花。”她冷冷地說。
夜裏,清涼的月光讓所有的家具都披著一層青色。有生以來,她第一次獨自住在那麽大的一棟房屋裏。遠處仿佛有人在呼喚,很遠很遠的呼喚,又模糊,又低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