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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我沒有見到高文芳。關於蘭芳的長相,桂花認為這孩子跟景凱長得一模一樣。我想,這多半是她愛景凱的緣故。其實,如果把蘭芳和高文芳的相片放在一起比照的話,除了一雙細長的眼睛繼承了父親的特征外,那張小臉上的其他部分完全就像一副水墨托畫,直接從她母親的臉上托抹而成。譬如小巧的,直勾勾的鼻子,癟而窄的嘴,都像是從卡通片裏租來的道具,即使有走樣或者錯位的地方,那也隻是因為她不是高文芳的複製品,而是景凱和高文芳的合製品。
“這是桂花姨。”他來到她們跟前,蹲下身子對女兒說,“你還在媽咪肚子裏的時候,桂花姨就是Daddy的好朋友了。”
“又來了個什麽姨!”蘭芳咕嚕著,顯然是聽懂了父親的話,立即抽回了她的小手。眼裏轉著一種十分古怪的神情。
“前麵是我的座位!”
女孩把嘴巴撅得像隻有裂紋的哨子。也不等父親來抱她,自己爬上了前座。蒼白瘦弱的身子果然像個可憐的小墊子。
“Daddy!有蒼蠅!”
“蒼蠅?在哪兒?”他在車裏四下尋找那隻蒼蠅,一麵說,“你跟Daddy一起來趕!”
於是,父女倆就開始了趕蒼蠅的神聖工作。那是隻綠頭蒼蠅,一會兒撞在車前的大玻璃上,一會兒又跌落在排擋器下,到處碰壁,仿佛一隻妄想飛向光明的可憐蟲。
此刻雨突然大起來,風也刮得沒了方向。雨刷一左一右滑著,密集的水飛濺在更密集的大雨裏,白熾的車燈照著雨線,猶如照著找不到魂的野鬼。她茫然地看著頂棚,不知這雨要下到什麽時候才會停。
“Daddy!”蘭芳忽然指著窗外叫著,“KFC!我們去吃炸雞吧。我餓啦!”
他立刻把車拐了個U字彎,開到那家肯德基炸雞店。在小小的外賣窗口,他要了份“全家桶”。
收銀小姐站在窗口探頭探腦地對他說,“你這兩個女兒長得真像啊!”
蘭芳頓時哈哈大笑起來。
他對
到家後,她搶先跳下車準備去抱蘭芳,可女孩用力把她推開了。
“不要用紙盤,”蘭芳坐在椅子裏,儼然像個小主婦,神氣活現地命令道,“媽咪說那沒有情調。不要喝可樂,媽咪說糖太多。不要用手抓,媽咪說那沒有規矩!”
“桂花,”他遵照女兒的意思,親自拿出瓷盤和刀叉說,“你來擺。”隨後又轉過頭去對女兒說,“桂花姨是最會擺餐具的人了。”
“奇怪,”她看著蘭芳慢吞吞地撕著雞肉,在心裏說,“不是說愛吃雞嗎?怎麽又不好好吃呢?好像患上恐雞症的人不是我而是她!”
更糟糕的是她看見他皺起的眉頭,他顯然是在為女兒的食欲擔心。
“蘭芳,”她對女孩說,“我們來比賽,讓Daddy看看我們誰吃得快。”
“我不喜歡跟她比賽!”蘭芳扭頭對父親嚷著,對她則是連看都不看。
他有些抱歉似的看了她一眼,摸著女兒的頭說,“蘭芳,對桂花姨說話要有禮貌。”
“NO!”蘭芳對父親叫著,索性把雞往桌上一扔,傷心地撇著嘴,那架式就像準備好要正式大哭一場了。
“老景,”當她發現他臉上出現了一種難以抑製的痛苦時,她靈機一動對他問道,“你們這放不放連續劇《辛普森一家》?”她看了看表又說,“現在正是看的時候。”
“不知道哇,”他苦笑著說,“平時我隻看新聞。”他打開廚房裏的一台小電視,又問,“哪個台?”
她讓他一個台接一個台地換著,忽然叫著,“就是這個!看!這家人的眼睛全跟電燈泡似的。要是讓我姥姥說,這就叫賊亮。”
“哼哼。”
終於,蘭芳的鼻子裏哼出了幾聲笑。在卡通人物閃電般的動作影響下,這位公主的嘴總算跟隨著眼睛一起開動了。看見了他臉上的笑容,午飯就在這凱旋般的靜默中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