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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星期二,吳胖非要以大哥的身份陪她一起去見律師不可。她呆呆地看著
“既然你一定要去,”他說,“那麽就請出汽油費吧!”
就像一個讓人綁架的人質那樣,她在車裏沒辦法讓自己停止顫抖。她想讓吳胖把車停下,想告訴他們她不能去,她是個偷渡者。
吳良馨的事務所在舊金山的中國城,上下起伏的街道使她想起了海上的顛簸。末了,她被吳胖
門開了,一道金燦燦的陽光照得人眼睛發花。吳良馨熱情地跟她握手問好。隨後,這個極端女性化的男人,舉起了兩隻軟綿綿的手,為她的肩膀仔細量了又量,比了又比,翻來覆去撥著她的身體。
“他哪像個律師啊?”她想,“簡直就像個蹩腳的裁縫。”
她緊張地盯著那張在她周圍不住閃動的黃臉。
要是他問我有沒有證件,她在心裏說,我就說我的證件全讓扒手偷走了。
“你有證明嗎?”吳良馨用廣東官話偽裝的普通話說。
“證件?”慌亂和害怕已經讓她透不過氣了,她說,“有的,可是……”
“不係(是)證件,”吳良馨不耐煩地說,“係醫生證明啦,你有嗎?我跟你港(講)啊,你雞(知)不雞呀,莫證明係莫用格。”
假如法律不存在空隙可鑽,律師也就失去了活路。吳良馨拿出一塊手絹擦了擦手,他的臉在這空隙中快速地縮小著。
“搞一張醫生證明要花多少錢?”吳胖代她問道。
“難港啦,”吳良馨回到他那張巨大的辦公桌後坐下說,“這樣子的毛病係要做CT的啦,我雞道掃一次是一千塊啦。”
“糖糖,”
“好啦,”吳良馨看了看表說,“你們的時間到了啦,第一次麵談係一百塊,請到外麵寫字間裏付帳去吧!”
“廣告上不是說好第一次麵談是免費的嗎?”她叫起來。
“廣告係廣告啦,”吳良馨看著自己雪白粉嫩的手說,“免費係要等把這個案子接下後,我當然會自動扣除的嘛。”
“這明擺著是欺詐啊!”她再次叫嚷起來,“
她扭頭往後看去,早已隻剩她自己了。她不得不趕緊出來,她想跟他們商量,想問問他們她該怎麽辦?
“糖糖,”她聽見從那漆黑的樓道裏傳來
剛剛點亮的幸運之光就這麽泯滅了。賠償成了墳墓,倒是沒讓她失望。至少是沒有為那一個億失望過。因為這原本就是海市蜃樓的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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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你沒有付那一百塊錢,”
“什麽?”她驚叫著,“這下我可真是牛拉碾子——上老當了!”
“你上了那個律師廣告的當。”
“全數是多少?”她問道,“我隻欠他一百塊啊。”
“哎呀,糖糖,”
“我不付!”她叫嚷著,“他這是敲詐!”
“好漢不吃眼前虧,”
呼嘯的黑暗中,流淌著淒涼的無助。一個弱者,原本就是長在石縫裏的草,除了一點靈氣,除了過於勤奮和勞作使她的心提前憔悴以外,她就一無所有了。但是她得活下去,不是嗎?在這裏,地位和金錢既能創造強者,也能創造邪惡。作為弱者她不是不知道應該怎樣麵對強者,如果她不能強過他,她就隻能心甘情願受他欺負,不然她就隻有躲開。可她躲得了嗎?躲不了她就得掙紮!可是怎樣掙紮?向誰去求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