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感智慧EQ的探討

黃維仁

美國臨床心理學家Dr.Dan Goleman所寫的《Emotional Intelligence》一書，於一九九五年十月出版後，立即在美國造成了轟動，被《紐約時報》(New York Times)連續兩年評為暢銷書排行榜的第一名。緊接著這本書又先後在日本、韓國、東南亞、台灣等亞太地區與國家造成了轟動。

為甚麽Dr.Dan Goleman這本書會一下子變成這樣搶手，這麽的熱？我常告訴我醫學院的學生，人生中若想要有幸福的關係，成功的事業，每個人都必須要發展兩種重要智能：一個是專業智能，這是大家都了解的，例如上醫學院或其他科係，學習能貢獻社會並藉以謀生的專業技術。如果可以把這第一種專業智能過度簡化，把它簡稱為"IQ"的話，在較大的公司或組織中，我們常會看到許多"IQ"150，絕頂聰明的人，竟然要報告給"IQ"隻有100的上司，為他們工作。這是怎麽回事呢？原來，這些上司們常有另一種智能，他們有較高的情感智慧，或簡稱為"EQ"。有人花了二十年的工夫，長期追蹤調查二十年前哈佛大學的一批很優秀的學生，今天誰最成功？誰的收入最高？結果竟然發現，最成功的，並不是當初IQ最高，學業成績最好的那些人！其實你不妨想一想︰當初你的同班同學中的第一名現在的情況如何？同班同學中最成功的又是那些人？看看與上述調查有何差別。

EQ對於人生兩件最重要的事情──事業和愛情都有巨大影響。到底EQ是甚麽？簡單說來，是一個人：

了解自己內在情感世界，正確解讀各種複雜情緒的能力。

了解他人內在情感世界，正確解讀他人內心各種複雜情緒的能力。

疏導與處理自己各種複雜情緒的能力。

疏導與處理他人各種複雜情緒的能力。

在研究一些當代最成功的人時，發現這些人通常都有相當好的處理人際關係的能力，他們通常對自己有較好的自我了解，也比較能夠了解他周圍跟他一起工作的人，他通常比較會處理自己的情緒，也比較會處理他周遭人的情緒。要成為一個好領袖的必要條件，是能了解人，能與人建立有意義的「愛的連結」"Meaningful Connections"，懂得怎麽樣鼓舞大家的士氣，也懂得如何讓大家達成共識，這些都需要情感智慧。

若要發展情感智慧，可以常常問，你有沒有辦法了解自己內心情感世界？有沒有辦法用情感詞匯，描述你現在心裏的感受或是別人的感受是甚麽？你有沒有辦法分辨一些很複雜的情緒？當你從一個情緒演變到另外一個情緒時，你了不了解這些情緒的進程？你現在所感受的是甚麽？除了知道之外，你有沒有辦法表達它？比如有位父親剛剛過逝的人，看起來很憂鬱的樣子，親友關心他，問他的感受，他卻甚麽都講不出來，隻會說不知道怎麽回事覺得頭好痛，昨夜睡覺的時候都睡不著，也沒有胃口，頭昏昏的，不知道是不是神經衰弱？原來他沒辦法用情感的詞匯來表明喪父之痛的各種情緒，隻會用身體化的語言表達出來。許多中國人都是這樣，隻要看看現在中國的廣告，大多是你要吃人蔘，你要補腎，要吃豬腦補腦等等，我們喜歡把情緒身體化，因為我們沒有甚麽情緒的字眼來表達我們內在的各種感覺。

當一個人沒有辦法了解自己內心的情感世界，無法用情感詞匯表明心裏的感受時，他就無法了解別人內心的感受，與人心靈深深相契，也不能疏導與處理我與人的各種複雜情緒，以及有效的解決人際關係中各種衝突，與人建立有意義之「愛的連結」"Meaningful Connections"。

這與人腦的發展有關。一般來講，人的腦最先長成的部分是腦幹。腦幹主掌人的呼吸與睡眠中樞。這個部分關係到我們能不能生存。接下來成長的部分，是情緒的腦，最關心的事情就是周遭的人或環境是危險的或是安全的。特別是Limbic system，主管著你的記憶，你很多小時候的情緒、經驗，都累積在那裏。例如夫妻吵架，如果是對方給自己造成很痛苦、不太愉快的經驗，我們就退化到小孩子的心態。這部分的腦就開始發作，然後我們很可能就作困獸之鬥，不是馬上反擊回去，就是逃之夭夭。英文就叫做"Fight"or"Flight".還有另一個F，就是"Freeze"，僵立在那裏不曉得該怎麽辦。這些是人最慣常的反應方式。然後最後長成的是大腦皮質的部分，這個部分包含抽象思考的能力，分析的能力，特別是左腦，主掌語言，聽與說的能力。臨床上我見過許多從小受了很多傷的人，長大成人後，還沒經過心理治療發展情感智慧之前，當他再被人傷害的時候，心裏痛起來會去撞頭，有的不但撞頭，還割自己的手，用火燒自己，因為他沒有辦法了解自己內心情感世界，運用最後長成大腦皮質抽象思考語言能力的部分，尋找情感詞匯去表明情緒，疏導與處理自己裏麵泛濫激昂的情緒與感覺。這有一點像大腦皮質跟情緒之腦中間的連線被電極短路，燒掉了，臨床上我見過許多從小在激烈衝突，充滿痛苦的情緒環境中成長的人，常會如此。

有時我覺得中國的男性實在很慘，出生的時候經曆所謂男性荷爾蒙的Acid wash，兩個半腦中間的連線，變得比女性少了很多。要男人找情緒的語言不是很容易，因為女性兩個半腦中間的連線就好像Eight Lane Highways 4條去4條回來，一麵講一麵產生感覺，一麵產生感覺還有話語可以講。而男人是two way一條去一條回來，中間還有很多detour繞道。當男人開始要找一些字眼來描述內心的感覺時，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個字眼，那感覺卻已經不見了，空空洞洞的，讓女性一聽就很氣，就對那男的說，你講的有口無心，狼心狗肺。所以我們先天上有一些不同的差別。此外我們作男人的從小就被逼要學像關公，「好漢打落牙和血吞」；男孩子不許哭，要勇敢。男子氣慨是用他能忍受多少痛苦來衡量。從小我們就學習壓抑情緒，把淚都往裏頭吞，難怪男性較不懂疏導與處理各種複雜情緒。不管是男是女，常壓抑情緒的結果，情緒就在你最意想不到的時刻，用最意想不到的強度爆炸出來，造成關係的傷害。有位認為眼淚是弱者表現並深以為恥的女士，車開到十字路口停下時，竟無端痛哭起來，因心裏堆積了太多壓抑的傷痛。有一個先生看到太太頭痛，沒有辦法理會，就說，「頭這麽硬，怎麽會頭痛？」這是缺乏情感智慧"EQ"，與缺乏「同理心」或「共情」"Empathy"的表現。因為先生的頭從來沒有痛過，完全不了解太太的痛苦，甚至會取笑太太，造成親密關係的傷害，一直到後來先生有頭痛的經驗時，才終於對太太道歉，開始學習情感智慧，修複關係。

情感智慧真是人生中一門重要的功課，還好這是可以學的，就像我們能教文盲去識字一樣。我們社會中也有許多「情感智慧文盲」，就像上述那位父親過逝，無法用情感詞匯來表明並疏導喪父之痛，隻會用身體化的語言表達說不出之情緒與感覺的那位先生一樣。這類的人如果願意學習，慢慢就可以學會用簡單的情感詞匯來表明感覺，較不會有苦說不出。若他們能持之以恒，情感智慧就可以邁入更高的境界，例如當一位親友遲到三十分鍾，最後終於出現，令人心中五味雜陳時，這些訓練成功的情感智慧高手就能「區分」，「解讀」，用情感詞匯來「表明」各種更細微，更複雜的情緒，並且了解造成各種複雜情緒背後的思維。譬如他們能告訴自己，我覺得「生氣」，「被輕看」因為我老是必須等他，好像我的時間沒他的值錢；覺得「焦慮」「困惑」，因為不記得時間地點有沒有記錯或講錯；覺得「挫折」，因為人生已經夠忙夠累了，為何要多一樣不請自來的煩心事；覺得「擔心」因為不知他是否出了車禍；覺得「無助」，因為跟他連絡不上，不知還能做什麽；最後「鬆一口氣」，因為他出現了，但是同時覺得「百感交集」，因為其他各種複雜情緒都一起湧上來。能夠這樣訓練自己去了解，處理各種複雜情緒，我們才能有效地疏導，善用情緒，與人建立有意義之「愛的連結」"Meaningful Connections"，成為一個好的「領袖」，「人際關係的教練」與「心靈的醫治者」。

我們成長的過程中，父母親總覺得給你吃，給你念好的學校就很好了。很少有中國父母親懂得要花時間來培育我們內心情感世界的發展，教我們如何疏導與處理自己各種複雜情緒與心裏的感覺，難怪我們這一代的中國人進入親密關係以後會有那麽多的掙紮。但是還好為時未晚，我們可以不斷的，一步一步的學習。請記得人生中若想要有幸福的關係，成功的事業，每個人都必須要學習如何去愛，而活在愛中的密訣，正是發展情感智慧，努力學會筆者對學生們每次都要強調的「傾聽就是愛，了解中有醫治！」

(黃維仁博士現任美國西北大學醫學院臨床心理學家，國際家庭更新協會董事，版權由作者自己保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