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再回過頭來說咱那公社。10來個社會閑雜,湊在一起就成了兄弟姐妹。互相以哥姐相稱,想不親熱都難。於姐是我們的公社書記,也就是老大。25,6歲的樣子,人長的其貌不揚,但有一種與其年齡很不相稱的成熟。說起來也是於姐手把手地建起了這個公社。大家為了搶錢走在了一起,但訂下的規矩卻都是共產主義式的,於姐說:“誰想掙大錢就得無私,我縱觀五千年來的商人,誰想把生意做大,誰就得無私。靠欺騙得來的錢怎麽能長久?你想你連你的下線都要騙,你怎麽能籠的住人?這可都是你最可親的親人嗬!”說到這裏的是候,於姐輕輕地抹了一下眼角。整個大廳裏鴉雀無聲。“所以我說掙錢裏麵也有一種哲學,這個哲學就叫無私,就叫純潔。”說到這裏於姐扭身在黑板上寫了兩個大大的字:無私。盡官字寫的比較醜,但看得出來寫的很用心很用力。我帶頭鼓起掌來,小手都拍紅了,很熱烈的樣子,緊跟著大家一起鼓掌,雷鳴般的掌聲湧向我們的上線,我一邊把手掌拍紅了,一邊也在暗自思襯:“於姐,這算得上你生命中的巔峰時刻麽?”
老實說,於姐作為我們的首席“指導員”,在理論上是很有兩把刷子的,和我們這些隻會為錢瞎激動的“坎頭子”還是有距離的,所以說盡管人家年紀輕輕,又是一個女孩子,但咱們還是很服的。當然你要問我在這樣一個有水平的女孩子麵前有沒有非分之想,怎麽說呢?咱們還是先不談這個問題了吧。
再說公社副書記李姐,就是給我跟前兒掛遺像的那個,40多歲,軍幹家庭出身,四川人。一張大嘴走天涯。說起來人也不壞。就是太“左”了。那天我從小白那兒吃完烤肉回來,正碰上她在我們屋裏盤踞著。一路神吹:
“。。。我當時當兵嘛,當的是通訊兵。練的就是爬電線杆子,天天爬。我們部隊呢,就駐紮在四川那個大佛,樂山大佛那個地方。後來是旅遊點了。那個時候,整個大佛的頭頂都被我們和一家部隊醫院占了,好大的一片,別人不許進來,就我們和那家醫院。大佛那個地方,剛好是夾江和青衣江匯合的地方,風景嗎,美的不得了。我們每天傍晚的時候就會跑到大佛頭頂上去看江景。去看的時候咧,每回去看,都會碰到一個男生,穿著黃軍裝,但沒有領章帽徽,背個軍挎包。在那唱歌,對江唱,手裏拿個書麽什麽,丁字步一站,人張的好帥,歌也唱的好好聽。欸,我們幾個女兵就奇怪咧,這軍營不是不讓進的嘛,怎麽就跑進一個人來唱歌呢,唱的還都是美聲唱法的那種,啊啊啊的那種。我們聽得很新鮮。一問,才知道,是隔壁醫院的一個神經病。原先是部隊文工團的,不知道怎麽就得了這個病,真的好可惜。後來我們就聽歌,也沒啥子事情。聽歌就是看演出嘛。再後來這個人就沒了。好奇怪地,人就沒嘍。部隊就開始找,最主要是在大佛周圍找。人的想法都是一樣地,都在想這個傻子別是跳江嘍。噯,最後還真在江裏給找著這麽一具男屍,衣服也沒了,臉也給泡腫嘍。就這麽一個男屍,趕緊給撈上來,用藥水擦擦,給裹起來燒了。那麽這男的媽媽,也聽到消息,從下江趕過來。老太太像個知識分子,我們都見了,抱著兒子的骨灰,很堅強,怎麽都沒哭。從此我們這江邊就沒了歌聲。到78年的時候,我們部隊要離開大佛了,移交給地方,那麽就要打掃衛生,部隊嘛,最愛打掃衛生,這回呢,就打掃地徹底一點。就上上下下把大佛打掃了個遍。那麽清理到大佛的腿上的時候,你知道大佛是坐著地,腿上也可以站好些人。我們掃到腿上的時候,那草嗬,已經長的半人多高。就在草裏麵發現一個小本本,開始就是這麽一個紅色的小本本,紅寶書。然後就是一些布片片,拚起來是一個軍挎包。再就是一堆完好的骨架子,躺著的樣子。這就請了法醫來鑒定,你們也猜到了,就是那個唱歌的傻子。想跳江沒跳成,卻跳到了佛的腿上。這下子就有些麻煩,你想嘛,可憐這老媽媽,兒子瘋了不算,還跳江死嘍。跳江死嘍不算,還抱錯了骨灰。這可咋辦?醫院就研究,幹脆也別去打擾老人家,做成標本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