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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1(長詩)

(2008-04-04 03:47:24) 下一個
9。11

1

從已知的死亡中
漸行漸遠的
是你未知的生命

身影倒伏於地的秋天
紐約的秋天
此刻正被3000具茫然無措的屍體覆蓋
被火覆蓋
被火焚燒過的兩座樓宇覆蓋
被土坯與瓦礫覆蓋
然後呢
然後亦或仍被土坯與瓦礫覆蓋
被冬季蔓延的悲傷覆蓋
被消失和遺忘覆蓋
進而被新一輪的誕生與成長所覆蓋
被諾大的空虛所最終覆蓋

新年的詭辯會為希望破冰
健忘的園丁也會在下一個早晨
從夢中醒來 帶著寬赦的微笑
澆灌衰敗的苗圃 為惡夢剪枝
灌木上不再有積雪

2

從帕米爾高原人所熟知的暮色中
夕陽複又高舉起他的黃金畫筆
要在人間的地毯上再一次描摩天堂

雲朵 持續漂移的潔淨島嶼或則沙灘
日複一日蒞受著光的漲落
此刻盈滿火焰
卻要將又一次的黑暗傳遍大地

大地 晝伏夜行的吐呐
億萬年如斯
文明那繾倦而又燥熱的南方,
恒河持金色的馬尾梳理古印度多災多難的山川
菩提樹下的大覺者
亦或仍能以慈悲來超度這絕殺者的絕望
誰能知道?

關於這無非宿命的一切,
誰能知道?

從河水疲累的流淌中漂過了多少歲月的悲喜
命裏的離合
以至那終將潰破的河水嗬,
似已無力去為這一遍遍複寫的災難
再次撿拾
               淌血的浪花
               傷心的水滴

嗚咽 那痛大於死的嗚咽
或則早已化成一聲歎息
誰能知道?!

對疼痛的長久承受終令痛感消失
對痛感的長久撫摩終令撫摩多餘

生靈的消長,
與草木的榮枯
原本就遵循著命運的指針
而與幸福的意願無關

生若螻蟻
死如秋蟬

你們且在這山花爛漫的人間啜飲那時常恣肆悲情好了
你們且聽任誇張的淚滴浸滿那紙糊的紀念碑好了

而這喧囂的一切
與我無關

3

當人間聳立的兩座千層寶塔
被無名的死者祭成照亮地獄之門的兩隻燈盞
痛失子嗣的女神已無力擎持手中的自由之炬
城市那巨大的玻璃轉門之間
輾轉流傳著恐懼的圖形
哭嚎的電波
焚燒的鏡像
生與死
有如陰陽兩隔的重影
竟至在這一刻
對鏡相望
3000付驚悸的魂魄於此撂下了
燒焦的手足
失血的皮囊

曆史定格 並以失重的速度刻下
人間的又一道擦痕

而你呢
你或著也撂下了手中拄行的儀仗
沒有絲毫的悲憫亦或仍能產生無關緊要的悲傷

是的,被貧脊的風塵硬化過的心髒
無意於輕薄地彈跳那軟弱的情感
被仇恨的火石淬礪過的神經
又豈能糾纏於那一星半點的死亡

帕米爾高原拱形的日落降下了
被疾走的馬匹濺起的風塵降下了
秋風正攜著四野破敗的氣流
刮過對麵被雪擒伏的山脊
同時黑暗那鉛灰色的前奏也降下了
連高處暗藏的雨滴也支撐不住
降下了

帷幕未經拉開便已降下,
好似薄暮中此刻正在劃過的流星
那博命的演出,輕鬆的就象
倒向曠野的一次精神私奔

4

一邊是海水,
一邊是群山
一邊是匱裸的崖岩
一邊是寧靜的港灣

同時
一邊是弱者的暴行
一邊是富人的暴力

一邊是凶手的絕決
一邊是無辜者的死

一邊是群峰冷血的不屈
一邊是海水霸道的蔚藍

5

因其深摯
所以狹隘
唯有犧牲,方得見證
最激烈者最高貴

既有壓迫
就有反抗

左側的報紙明天就會質問:
誰,為這開栓的槍管煆造了子彈
誰,又把子彈壓進了絕望的槍膛?!

失劫的天庭人型的烽火一寸一寸向上燎燒
在空中扶助那正在癱毀的人造天梯
拾階而上
同時秋季那早已仆臥的衰草
也在地上一寸一寸地抬起卑微的垂穗
張開的口舌已然驚訝的發不出半點聲音
3000具失血的魂魄無助地奔逃於地獄的兩端
係緊升天的濃雲
加入到命運備好的天葬

逝者如斯 陰鬱的雛菊正
開滿群星的肩頭
止於至善 沙漠的行者且
為渴死的老駝送上最後一滴甘露

6

黃昏收回了黎明放生的所有飛鳥
黎明收回了黑暗放飛的所有群星

天空,多變的山水冊頁
此刻撤下了焚燒的布景
換上服喪的雲團如慟哭的合唱隊
在風中奏響秋風的哀樂
並致苦雨的悼詞 混同
人間的血淚摔打在地麵上
落地生根 一如往昔

噤聲的樓宇如俯首的吊客
目送至親的屍骨化為瓦礫
而將飽受重創的靈魂匿入巨大體積
變做鐵石心腸
僅以窗口嶙峋的短暫反光
稍釋隱痛

拂曉如受傷的輪渡重新往返於時間的死海
逐漸醒來的甲板上,
星條旗晃動如酗酒水兵在一場鬥毆中撕爛的
海軍衫 :殘破 冰冷 並且孤獨

孤獨 帶著死亡的禮花盛開在高空的人們,
將和生者一樣孤獨;

隱痛 這深秋的隱痛,
足可以把宇宙毀滅成廢墟

人間嗬,它已在雲間蒸發化
做遮擋光陰的盾牌
化做驚鴻在大地上的投影
複又糾集陰間暗湧的腐河
吸附地下的熔岩
聚成火山口上的陰霾!

7

吹去浮於地表的薄沙
埋下鴕鳥般的顱頸
我在草葉的邊陲聆
聽秋蟲崩毀的心音
任由漣漪悸動
天上的焚屍爐烤製人肉pizza
任由秋煞起於青萍

寂靜,且死了一般

閉關的石鼓咬斷辯白的舌頭
憤世的雛蠅在陋巷上空清唱:
“我要上帝的額頂長滿蛆變的蒿草
我要先知的詛咒布緊四季的荒原”

大地吞金飲恨
深埋下又一個秋天
秋天之上,落日的遺腹子
白臉龐的棄兒那瘋了的新娘
卸下殘雲塗染的最後一抹粉黛
要用素練的裸奔釋放絲弦落地的裂帛之聲

被風雨反複剝蝕的世界早已死於非命
被仇恨反複剝奪的人心也已心如死灰

殺手頭顱倒懸歃血而立
殘荷帶恨 敗柳銷魂
落葉紛墜的金箔
複又蓋緊歲月的另一口薄棺

此間鬱結憂憤
而風要盤旋其上

8

生活 豈止生活
死亡已令世界休克

時代的摩登大廈
一如荒野間兀立的墓碑
借磚石的掌紋
錄下無名者的生平

遍地叢生的斷鋼殘鐵
映射著荒野死光
將苦難的無字之軀
懸上層疊的絞刑架

空留下失血的河道
被鳥群琢傷的天空
空留下雲影
和無處啼血的杜鵑

已是退潮的時刻,
可記憶的沙粒
仍要挽留海水的歸航
仍要掀起絕望的塵暴
向落敗的海軍發出固執的旗語

已是消融的時刻
可記憶的梅蕊
仍要從春天深處
從花朵的頸上
複活昨日的血跡

閃電! 光的孤兒啼破山川
山川搖撼催動鬆濤放聲哭喊
閃電! 光的荊棘刮破黑暗
黑暗疼痛流下夜雨灑向人間

9

直到那浩大的開端
複歸於水麵上寬闊的靜寂
直到微風拂過故園
萬物應運而生

背黑鍋的大鴿子
卸下了死生最後的重負
而用翅膀的翼稍掃淨天堂的墓地
而用轉世的前椽撞響凡間的暮鼓
 與幽穀的晨鍾

想像一下飛天的逝者
正從空中垂視
那離散人間的骨肉:
因緣正使生者痛苦
亦使死者不得安寧

談何容易:
既是前世今生的因果
何來一了百了的了斷
忘卻終比記憶艱難!

10

當大地用冬雪的單衣掩埋了秋天的殘骸
複而用春草的重生頂開了凍土的棺蓋
死去的萬物曆盡劫波
似已遺忘了犧牲

春天的破冰船
從根莖淩訊的河道啟航
沿著穀穗奔騰的脈管
把複活的訊息推向枝杈交疊的一個個岔口
推向盤亙的蜂鳥或者蜻蜓
推向矚望新生的一個又一個高處

此刻無關逝者與仇敵 我說:
屈死的萬物已得永生!
輪回, 先知的假設毋庸置疑
瘋轉著五行早已遵循造化的秘律
將含冤的萬物化做新雨
將抱屈的香魂碾做塵泥

生長,在生命單純的生長中
沒有人能左右葵花的朝向
沒有人能讓陽光單調的飛舞止步
沒有人能阻擋逝者的永生和
生者的追悼
沒有人能以命運的名義讓命運屈服
沒有人能推開山花爛漫的原野
而遺忘了蜜蜂的采拾

沒有人!

我說:並無意義!
即便這一切並無意義
即便大地上的事物
有過往且似雲煙

那屈死的人們,
----已穿過死去的今生
前往無限寬廣的來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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