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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鶴鳴》(連載之十六)

(2008-10-08 17:34:36) 下一個

東方惠和東方力姐妹倆放學回來了,毛村沒有學校,毛村的孩子都要到鄰村的小學去讀書,所以回來得比較晚。祥之見三個孩子都長高些,心裏有點安慰,但已經不允許他有太多的溫情,就簡單地問了她們的學習情況,叮囑她們要幫助媽媽做家務,認真學習。惠和力比阿鳴懂事,從父母的沉重表情上感覺到一種不安,就默默地自己找事做,東方惠蹲在柴爐前頂替媽媽燒火,東方力在做作業。過了一會,玉蓮說:“阿力,你去叫阿鳴來吃飯,這孩子就是讓人操心。”玉蓮心情不好,口氣也比較生硬,東方力識趣地應答一聲之後就出門找弟弟去了。玉蓮把靠牆的一張50公分高、一米多長的長方凳搬到屋子中間,又把幾隻規格形狀不一的小木凳子擺在四周,這就是一家用餐的桌椅了。飯菜比平時豐盛好多,有一盤炒雞蛋、一盤炒白菜,菜的上麵有豬肉片,還要一大碗麵條,上麵還漂遊著蔥花,發出陣陣香味。

祥之說:“都來吃飯了,阿鳴,坐到阿爸這裏來。”鶴鳴端著碗挪了個位置來到爸爸旁邊的凳子坐下。祥之用手摸了摸他的半寸頭:“都比這張飯桌長了。”家裏沒有尺,祥之每次回來都要將鶴鳴放到飯桌上麵比身高。阿鳴感覺父親這次特別親切,也沒有平時那麽可怕了。

“阿蓮,你也不要呆想,也坐下吃頓團圓飯。”祥之知道吃了這一頓飯後,就不知要等到什麽時候才能再團圓了。玉蓮一聽,強忍著眼淚,坐在石門檻上,從旁邊的鐵鍋裏掏出一個饃饃掰著吃。祥之見玉蓮難過,心裏也不好受,就安慰著她:“不要多想了,該來的事總是要來的,雨下過了天就會晴。”邊說邊挾起蛋和肉放到三個兒女的碗裏。東方惠姐妹有心事,平時難得一吃的豬肉當父親挾到碗裏也高興不起來,隻有東方鶴鳴還津津有味地吃著。

飯後,媽媽把東方鶴鳴托給了住在巷尾的五保戶蔡奶奶家,請蔡奶奶安頓他睡覺,東方鶴鳴不明白媽媽為何要這樣,但父親在家裏頭也不敢強,乖乖順從了她的安排。

上麵已經介紹了蔡翠花奶奶的傳奇經曆,由於比普通毛村人有閱曆、有武功、有功勞,加上沒有老伴兒女,所以在毛村雖沒有三老叔和榮半仙的名氣,卻比他們更受尊敬。她一個人就住在與東方祥之同一條巷的巷尾房,她喜歡孩子,尤其喜歡東方鶴鳴這個又聰明又有些頑皮的孩子,玉蓮在分不開身看管東方鶴鳴的時候,就會將他寄到蔡奶奶那裏。小的東方鶴鳴雖貪玩,但怕蔡奶奶的“鐵鉗”和貪吃蔡奶奶的紅糖澱,如果聽話就能吃到蔡奶奶的一粒紅糖澱,否則耳朵就會被她的手指用力“鉗”一下,所以鶴鳴在蔡奶奶家並不難帶。蔡奶奶有武功會打鏢、在戰場上殺過人也救過人,她會講許多東方鶴鳴喜歡聽的故事。

今天晚上,蔡奶奶又講開了:“鶴鳴呀,奶奶講故事給你聽,在很久、很久以前,天上的皇帝要選12種動物來排生肖,就安排了一場比賽……”,這個故事東方鶴鳴並不喜歡聽,他喜歡聽的是奶奶如何打趴土匪、如何打鬼子的故事。12生肖的故事在他4歲的時候蔡奶奶就講給他聽過,以後又講過,今晚蔡奶奶又再講了,隻是今晚東方鶴鳴懶得去吵,也不在乎再聽,蔡奶奶也不在乎再講一遍而已,去年這個故事使鶴鳴知道了什麽是生肖,知道了蔡奶奶是肖奶牛的,奶牛是鶴鳴自己想出來的,隻因為蔡奶奶是“女人牛”。

蔡奶奶的故事還沒有講完,白天玩累、現在聽累了的小鶴鳴已經迷迷糊糊睡去,不用目睹革命造反派一次以自己父親為革命對象的“革命行動”。

“汪、汪、汪……”最先是大門外的一隻野狗先吠,接著在宮前院大門被踢開之後,阿進的大黑狗就帶領其他人家三隻比較溫順的狗一起大吠起來,狗的急吠聲把鶴鳴吵醒了,從外頭院落到毛井,再到巷口就傳來了嘈雜的人聲、腳步聲,接著就是一聲聲撕心裂肺的哭聲,東方鶴鳴不知道發生了啥事,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了,隻是迷迷糊糊之間覺得哭聲有點耳熟,問蔡奶奶:“奶奶,什麽事呀?”“沒事、沒事,一切會好的,老天是有眼的,睡吧、睡吧。”

在蔡奶奶的輕拍下,鶴鳴很快又進入了夢鄉,他沒想到,過了今晚之後,他的生活就要有很大的改變,兩天後就要告別愛美、阿貴、阿輝他們去度過一段背井離鄉的悲慘顛簸生活。

再說祥之吃完晚飯後就走出門,過不了多久就回家,還未到九點,祥之就讓兩個女兒到後半個房間的床上睡覺,東方惠姐妹聽話地躺到床上,東方力好一會才睡著,但東方惠一直睡不著,假眠的眼睫毛還在顫動,還在偷聽父親安慰母親的話,從他們的話中,東方惠感到就要大禍臨頭,隻是不太明白個所以然,隻是強忍著心裏的恐慌,身子不由自主的側臥彎成一團,花很大的勁才勉強控製住身子的抖動。

大約在十點多時候,東方惠聽到外麵響起狗的狂吠聲,她再也控製不住了,身子不停的發抖。接著就是朝家門方向走來的嘈雜腳步聲,緊接著就是粗魯的擂門聲:“東方祥之,快開門。”

東方祥之早有思想準備,在對方才叫第二聲的時候就把門打開,門一開,兩道強手電筒光柱就罩在他的臉上,刺得眼睛很難受,一時看不清楚來人是誰。玉蓮本來還一直在心裏不停念叨著:“老天保佑好人、老天保佑好人”,期盼不出現丈夫猜想的情況,能安穩渡過這個令人不安的夜晚,驚嚇的心一聽到狗吠聲,她的心一下子被吊在喉嚨口,門一敲她的臉就變得蒼白了,她站在靠裏頭昏暗的地方,見進來了幾個年輕人,為首的兩個打著手電筒說:“沒錯,就是他,把他抓起來!”話音剛落,後頭的另兩個就快步邁前,各抓住丈夫的一隻手臂向後扭,然後利索地用手裏的麻繩把雙手捆在一起並按他跪在地上,前後還不用半分鍾。祥之一言不發,隻是用擔憂的眼光阻止嚎叫著大哭想撲過來的妻子,又望向後頭被驚嚇得在發抖的兩個女兒,重重地歎了一口氣,後悔沒有早點離家把自己送給造反派去實施革命行動。

玉蓮一見到他們抓丈夫,發瘋似地撲向其中一個人的手臂:“你們不要抓他,不要呀,他是好人!”但還沒來得及抓緊就被他用穿著草綠布鞋的腳粗暴地鏟倒在地上,她還想爬到丈夫身旁,那個帶隊的命令:“把這個走資派的婆娘按住!”就又上來兩人各按住她的一條手臂。祥之見狀心如刀割,大聲說:“玉蓮,不要哭,會好起來的!照看好孩子就好了。”但玉蓮還沒有聽完就暈過去了。

來人見沒有人再阻擋了,就動手搜查,十幾平方的土屋、幾件破舊的家用一下子就搜查完了,帶頭的人見睡床上頭掛著一條繡著戲水鴛鴦的床眉,就一把拽下:“什麽東西?都是資產階級的。”接著就帶走了一袋認為是罪證的東西押著東方祥之、撇下暈過去的玉蓮和兩個被嚇呆的孩子,在外院幾隻狗的狂吠中揚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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